明晃晃的灯光下,林警官的嘴角微微颤抖着。
他自认是一位经验丰富且心志坚定的警察,也见过不少满口胡诌的犯人,但是。他望向了这个把腿翘在桌子上的年轻人,试图用深呼吸压下自己的怒气。
“你说我们生活在一本书中?”
犯人挠了挠屁股,手铐的链子哗哗作响。
“警官你这表情怎么跟听到爱豆结了婚的死肥宅似的?”
深呼吸后的林警官倒是冷静了下来,他已经习惯了这位犯人欠抽的说话方式。
“你说人不是你杀的,那你为什么要把尸体的肠子剖腹取出来?”
“我不是说过么,”那犯人眼神认真的凝视着他,“那尸体的肚子里藏着不得了的东西。”
“呵。”林警官被气的轻笑一声,“那你倒是说说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犯人眯着眼睛,也笑了。
“你怎么能不信你我生活在书里?你看看,你的样子多像一个反衬事件之离奇、坚信日常、烘托气氛的工具人?”
犯人将腿从桌子上放了下来,两手并拢放于膝上,把身体微微前倾,接着说:“那具尸体呢,生前把买妓啦、赌博啦、酗酒啦之类的人渣一条龙服务全干过。”
犯人故意把声音压的低沉。
“不过啊,除了那一回,他平时是不敢做那些大奸大恶之事的。警官你知道南山公园的那件弃婴案吧。”
这是犯人之前没有说过的,林警官也确实知道那桩弃婴案。一位女婴在深夜被丢在南山公园草丛,被清洁工发现时,她已经成了冰冷的肉块。婴儿的后脑插着坚硬的针管,林警官看到过现场,死去的女婴将嘴巴咧成一个诡异的弧度,灰青色的脸上眼睛瞪的像是要裂开。
“是的,我曾经去过那桩案件的现场,那桩案子至今没有找到犯人。”
“那么恭喜你了,”犯人对着林警官缓缓的鼓掌,那掌声没有声音,只有手铐的锁链轻轻作响,“这位尸体先生就是将婴儿杀死的凶手,他同时是那具婴儿尸体的父亲,如果还有婴儿尸体的组织样本的话,可以做个亲子鉴定。”
林警官自然不会相信犯人的一面之词,不过有做亲子鉴定的价值。
“那么你呢?你为什么要杀了这个男人?”
犯人闻言轻吁一口气,“都说了人不是我杀的。”
“现场除了你和死者,没有任何其他人的痕迹。死者死亡不到十分钟就被其他人发现,而发现的人看见你在扯尸体的肠子,这些证据中的任何一条都能把你送进监狱。”
“是吗?”犯人双手摊开趴在桌子上,他把耳朵贴近桌子冰冷的壁面,无数细琐的声音涌入耳内。
“就目前的形势而言,我是不会进牢的。”犯人的语气极为笃定,“尸体先生的人物塑造和故事铺垫基本完成,从各类离奇事件的时间分布情况来看,故事已然步入高潮。”
犯人的手指轻敲了一下桌面,敲击的震动在紧贴桌子的耳内炸开。
“身为主角,我是不可能缺席的。”
林警官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他非常确定这位犯人要么在故弄玄虚,要么患了严重的臆想症。总而言之,在专业的精神病医生到来之前,审问不会有任何进展。
于是林警官合上笔记准备离开。
“林沐你有超能力对吧。”
林警官停止脚步在门前站定。
林沐是林警官的全名,而他只告诉了犯人他姓林。
林沐将手插进了裤兜里。一旦对方有任何轻举妄动,整个审讯室都会被毁掉。
于是林沐回头,犯人侧身而坐,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犯人的右手手指夹着白色的东西。那白色是一只折纸做的蜘蛛,并不是惟妙惟肖那么简单,纸蜘蛛在犯人的两指间挣扎,八条腿蹬踏着空气。
“你现在出不去的,在和我谈完话之前。”犯人展颜微笑,“放心,我并不想杀了你,也不是孤儿院的余孽。”
犯人用手指搓捏着纸蜘蛛,片刻挣扎后,纸蜘蛛成了一个普通的纸团,犯人把纸团随手弹在了地上。
“你我有着共同的目的。你想破案,想与过去的纠葛画上句号,而我想让故事完结。”
犯人将手指向他对面的空座椅,示意林警官继续坐下交谈。
“既然你知道这操蛋的世上有超能力存在,那么相信鬼怪存在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林沐内心平静,这是一种惯于面对生死的沉默。
林警官重新入座,望着这个穿着白色T恤不修边幅的男人。
男人大概二十来岁,头发凌乱,长相尚可,他的脸无法让人留下深刻印象。
林警官将右手放在桌子上摊开,他的掌心上有着数十粒纸团。
“我并不在意鬼怪是否存在,也并不在意你是不是杀人犯,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知道我不是常人,甚至知道那个已经爆炸了数十多年的孤儿院。”
林沐今年四十九岁,距离年过半百还有三个月。他的妻子准备好好的庆祝他的五十岁生日,隆重的办一次,生日之后再请假出国旅行,还要带上读了大学后很少回家的女儿。听说女儿交了男朋友,不知道这次回家会不会带回来看看。
旅行地点还没有定,林警官希望能去海边,他这辈子还没有看过海。
右手上的纸团足以把整个警察局炸的粉碎。不出意外的话,林警官是不会引爆它的,他展示这些纸团是为了震慑眼前的犯人,他希望夺回谈话的主导权。
来者不善,他想要活下去。
“不对啊,警官,你应该先在意鬼怪是否存在,再在意你现在身处何境。”犯人用手指按向手铐,手铐竟然就这么开了。
这是当然的,毕竟这手铐只是犯人在网上买的情趣用品。
林警官的脑袋开始发懵,他听到犯人说活命这种奢侈品不是你这种人能够考虑的。
林沐的腹部开始绞痛,他弓着身从椅子上倒下,耳边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犯人沉默着冷眼旁观,他看着林警官在地上扭曲挣扎,腹部被破开,肠子裹夹着红色的液体哗哗流出。
“接受现实是种美德,于荒诞处看到真实是种能力。”
犯人说。
“别自欺欺人啦,我看着都怪累的,那又不是你的人生,还做作的感同身受干嘛。”
犯人说。
“我确实不是犯人啊,你是自杀的,我的名字叫余言,无业游民一位。”
余言说。
“人渣就应该有人渣的样子,麻利点爬起来把这件事结了,指不定我还能找块风水宝地把你埋了。”
“对吧,尸体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