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是杀人的凶器,剑技是杀人的伎俩——
曾几何时,李玖寺也曾憧憬过武侠梦的。作为一名剑客名扬四海,剑挑八方——倒不如说,这是每个男孩子在儿时在年少轻狂时都曾有过的梦想吧。
或是在江湖中天下第一的剑客、或是潇洒不羁的浪荡浪人、或是身披铁铠的英勇骑士——惩恶扬善、拨乱反正、救世护国,大抵如此。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看起来很帅啊!
自信满满的兰德在拿起木剑时,只想到了这些的。
然后他便轻率的靠近了作为对手的诺尔曼——
但是有些事情.....是只有长大以后才会发现,包裹在甜美华丽的“衣饰”之下的才是赤裸裸的真实。
“步伐太大,空挡破绽太多了——”
“动起来!不要站在原地不动——”
“直视对手的刺击,不要闭眼——”
“虽然有同归于尽的气势很好,但是没有用——”
因为是在事前就拜托了要全力以赴,也有着相应的心理准备了的——不,应该说在听到“那就用实战来教导好了”的这样的字眼的时候,他就应该意识到自己已经给自己自觉坟墓了的。
并非是想象中的那样一板一眼的教导用剑的招式架势——应该说诺尔曼从一开始便没有打算那样教导的。
“请少爷用手中的木剑向我进攻”——被这么说了之后,兰德便这么的做了的。
然后下一秒,武器被挑飞、身体被打倒在地动弹不得的。
“起来——继续。”
像是打开了什么奇怪开关的诺尔曼连用词都变了的,只是冷冽的对着还有些愣在地上的兰德淡淡说道、
“在战场上,敌人可不会给你喘息的机会——这便是少爷你想学的东西。”
“——还请您咬紧牙关坚持住了!”
然后兰德的噩梦开始了——
一小时后的花园中央。
兰德眼神有些恍惚地看着自己被木剑抽打得满是红痕的双手,以及手中“伤痕”累累的险些裂开的木剑。一度陷入“我是谁我在那我在干什么的”的究极思考中。
短短一小时之内,他究竟被“杀”掉了几次呢?这个问题他自己都不知道的。
被“斩首”十一次、被“断手”十八次、被“击中要害”十次,被打飞武器的次数则是十五次——短短一小时之内,几乎体无完肤的兰德被达成了以上成就的。
而反观对手——一脸歉意的白发老人微微躬身。
自始至终,白发的执事老人都是从容不迫的模样,甚至连衣角都没有皱褶的。
虽然也有着体型上的差距这个原因——但是兰德就连造成一点点困扰都没有的,甚至一度悄悄解开了增重在自己身上的魔法也仍是徒然无用。
没有一次是能坚持过四招的,甚至在兰德挥出第一剑之前,就已经被击倒了的。
——这就是......战斗吗?——
强烈的挫败感,三个月以来稍稍膨胀的自信全部在这一个小时被彻底撕碎了的。
——武技也好,剑技也好。都只是杀人的伎俩——
在江湖中的衣着光鲜的剑客背后——是看不见的多少人的鲜血与白骨堆积出来的残酷。
所谓“天下第一”的名号之下,是堆砌着尸山血海的道路。
——一将功成万骨枯——
【自己来到的这个世界并不是游戏,而是充满着血淋淋的残酷现实】——兰德切身的体会到了这一事实。
即使拥有着强大的身躯,但没有与之相匹的能力和技术,一切都是空谈。
【自己来到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世界,而是会轻易夺走与被夺走性命的非常危险的世界】
默默咬紧牙关,将这一份痛楚刻入骨子里,
“兰德少爷要不.....果然还是跟公爵大人学习剑术——”
“....闭嘴,再来。”
——开什么玩笑,已经见识到了这种东西之后,还要让我去学习那些花架子的贵族剑术?——
隐隐有血丝的目光中透露着一股凶狠,那是如恶狼一般的眼神。
——握剑就意味着要杀死某些什么东西,而要杀死什么东西的话
——就要先有被杀掉的觉悟。
(——不愧是公爵大人的孩子啊。)
诺尔曼望着眼前即使浑身伤痕累累也依然倔强地架好了架势的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孩子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那一双已经充血的眼睛里带着强烈的意志——那是已做好了什么觉悟一样的眼神。
(这一份天赋真是令人可怕啊——仅仅只是如此便已经有了如此的武者之心)
握住剑柄的手,如果仅仅只是为了守护的话,是无法成为优秀的骑士的。
如果剑断了就用手、如果手被斩断了就用腿、如果就连腿都断掉了就用牙齿——这正是作为一个合格的战士,一个合格的骑士应有的觉悟和决意。
不惜一切、用上一切都要将对方打倒——即使是死亡也不能阻断这一份决心的意志正是剑技与武技的根本。
归根结底,正是为了杀死原本无法杀死的对手所以才有了武技剑技这类东西的存在。
——所谓剑技,是杀人的伎俩——
也正因为如此,诺尔曼看着眼前“虽然微不可及”但确实正不自觉中不断纠正自己错误并向着自己挥剑的小小身影,眼神相当复杂的。
(假以时日,眼前的孩子终将超越如今凯撒大人和盖厄斯大人成为迄今为止最强最恶的狼之公爵吧)
作为“尚武”之风严重的斯里兰卡家的执事,服侍了将近三代斯里兰卡公爵的诺尔曼作为看着经历了将近三代公爵交接的见证者,他自然是有资格如此评价的。他的这一身武技剑技也是这些岁月留下的证明——作为斯里兰卡家的执事,在公爵的军队中作为副官跟随在公爵的身边上阵冲锋厮杀什么的,可是常事。
也正因为如此,作为曾在尸山血海的战争中侥幸活下来的诺尔曼更加清楚这一份事实——所谓武技也好、剑术也罢。其本质都是为了“杀死”对方而存在的东西。
——自己教导这个孩子这些真的好吗?——
并不是没有这么想过的,倒不如正因为有这么考虑过的,才会向对方提议“找公爵大人指导”。
毕竟,这个年纪的兰德,着实是太小了。
——战争面前,女人和小孩都靠边站——
在战场上,这是不成文的规矩之一。混迹过战场的诺尔曼很清楚这一点、而很显然的,作为父亲的公爵大人也和诺尔曼想的一样。
于是便用着相当敷衍的态度,随便指派了一个“见习骑士”指导做些简单而又难以坚持的体能训练。
基础的东西是最简单最安全的——但也是最磨人的、
——热情一过,这孩子就会放弃了吧。这样就好——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这便是名为斯里兰卡.兰德这名少年,在伪装下所展现出来的样貌。而作为极少数洞悉了那一面的人之一,诺尔曼也衷心的希望名作“斯里兰卡.兰德”的这名孩子选择放弃。
在看到过那样令人心痛的一面后,从修路之路中一度侥幸脱身而出的诺尔曼发自内心的希望这个内心温柔的少年能保持住这一份温柔的。
如果说魔法还可以救助和帮助他人,那么剑技、武技这种东西——本质上就是为了夺走“生命”而存在的东西。
不管用多么华丽的语言去掩饰,事实始终是事实——并不是没有的,曾经公正廉洁的少年在战场上归来时却是躺在鲜花丛中亦或者变成了恶鬼修罗。
但是,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的——温柔的少年并没有因此像预料中的那样放弃,反倒是迸发了前所未有的毅力。
也盖因这一份毅力——沉寂已久如腐败泥潭的公爵府也久违的迸发出了新的小小生气。诺尔曼已经忘了有多久没看到作为贵族的骑士和作为平民的士兵们有声有笑的样子。
就连往日都沉溺在领地府上无所事事的公爵大人,也久违的活跃了起来——虽然感觉又会是很麻烦的样子就是了。
所以面对着少年的苦苦哀求,早已在心总宣誓将往后时光尽数献给对方的诺尔曼,最终还是忍不住的答应了的。
毕竟一块璞玉就在眼前——这叫人怎么能忍得住不出手呢?
(只要把这份希冀彻底击垮,他就会自然而然放弃了吧?)
于是抱着这样的借口,诺尔曼没有手下留情的,刻在骨子里的危险剑术竭尽所能的凌虐着少年的心智与身体。
一开始还会稍微挑出些许毛病,但很快他便不再出声提醒的。
在战场之上,无言的厮杀才是常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即使有话,也只有对尸体所说的话。
——死掉的敌人才是最好的敌人——
(如果不能承受这一份死亡的重量,只不过是徒增一具尸体罢了、)
(那么少爷——你能承受得住吗!)
就连诺尔曼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兴奋起来的这一事实。
而面对着已然陷入兴奋状态的诺尔曼的兰德并不知晓这一情况是不正常的,所以他所做的,只是无言的再度拿起木剑,一点点纠正着自己的错误后再度向老人挥剑。
这里步子太大——那就缩小就好了吧
这里握剑的方式错了——那就换一种方式就好了吧
这里不该上挑——那就下劈试试
但凡出现了失误的地方便会迎来最猛烈的反击——然后下一次便不会再犯的。
如果再犯就再来一次就好了——直到身体记住,直到这一份痛苦被刻入骨子中。
这并不是什么“指导”,而是在“锤炼”。
以“痛苦”为燃料、以“身躯”为剑胚、以“意志”为锤。
一直直到精神力与体力都彻底撑不住了的,可以说是伤痕累累的少年这才真的倒下了——但是这并不是结束,映入诺尔曼眼中的,是少年不可压抑的愤怒与不甘的眼神。
——别想这么轻易的逃走,别想着这么轻易的全身而退——
狼的孩子终究是狼——诺尔曼久违想起了已经逝去的上一代的斯里兰卡公爵。
(自己迄今为止都在担忧着什么啊——)
没有因这一份痛苦而感到畏惧,反而激起了其骨子里的凶性——一如恶狼。
“——那今天到此为止好了,明天的这个时间我们再继续,您看这样如何,兰德少爷。”
“......记住你的承诺,诺尔曼。”
“定当.....全力奉陪。”
这么说着的,诺尔曼丢下了木剑上去搀扶着有些步履踉跄的兰德——但是被狠狠的扫开了手的。
“——我自己能走。”
“....是。”
温柔地目送着眼前少年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咬着牙挺直了身躯的迈步走出小小的花园的身影。诺尔曼下定了决心。
(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来指引吧——这一条修罗之路,我定不会让您陷入疯狂的歧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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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耻辱,赤裸裸的耻辱——
轻抚着脖子上的红痕,带着灼热的痛感,有些昏沉的头清醒了些许的。
兰德躺在药桶中不由得感叹。
该怎么说呢?似乎自己要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小心眼。
李玖寺并不是那类喜欢痛苦的家伙,倒不如说他本身很讨厌受伤这类会导致痛苦的事情。
【现在的流汗是为了以后的不流血】
“为了光明的未来,区区现在的这点痛苦算什么!”——对于现如今有着二十多岁心智以及好几年在社会中挨受毒打经验记忆的兰德而言。这还属于“咬咬牙就可以接受了”的范围之内。
当然唯一不能接受的是自己没有能还上一击的这件事——
“岂可修......还以为至少能还上一击的!下一次一定要——”
“虽然是自己拜托对方在先的,但是果然被揍了之后还是很想揍回去啊——”
【就算是吃亏了也要吃点本回来才行】——现在的他基本就是这样的心态
——论报复心(笑)
但是另一方面兰德不得不承认,自从他发现自己这副身体在体能上似乎别具天赋的样子之后,就想当然的错以为自己在剑术这种东西上也很有天赋——区区剑术,只要身体素质碾压过去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现实毫不留情的给予了陷入盲目自大的兰德以沉重一击——【别给我小看战斗啊!】像是这么说着。
“得好好反思才行啊——”
一边这么想着的,兰德开始起了日常的魔力修行。
——感受.....控制.....就是这种感觉!——
感受着充斥在全身上下一种难以形容的温热感觉,兰德在身体前方轻轻竖起起了一根手指的。
——【水 球】——
感受着手指外同样带着一股温热触感的东西和体内涌出的温热感觉在指尖流动汇聚在一起——带着和药浴中的药水一样浑浊的绿色,停留在兰德指尖上的水球正微微散发着不知该怎么形容的一股药味。
“简单的汇聚要比想象中的简单得多啊.....”
是的,现在的兰德已经可以初步使用起简单的魔法了的。
这几个月以来,除却在体能上的进步,他在魔法上的进步也是相当显著的——现在的兰德已经可以感受得到“魔力”这一特殊的器官了的。
是的,器官——在经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啃书”之后。兰德从某本研究魔力本质的书上获得了灵感的。
【视觉是通过名为“眼睛”的器官感受到的、嗅觉是通过名为“鼻”的器官感受到的、味觉是通过名为‘舌’的器官感受到的、语言是通过名为‘喉’的器官而使用的——那么是否可以以此类推魔力则是通过名为‘精神力’的器官感受到并使用的?】
自某位未记名的魔法师留下的书籍中,这样的一句提问,打开了兰德在魔法上摸索的灵感。
——提问:假设如果存在着使用和感受魔力的器官,那么魔法咒文和魔法术式是通过什么达成使用的呢?
拥有使用火系魔法【炎 柱】经验与前世大量人体相关知识的兰德便开始试着解析起来了的——然后经历了数十次反复中途中断咏唱的精神反噬的头痛之后,兰德确信了【存在使用魔力的器官】这一假设。
其证据便是,每一次精神反噬时的头痛部位都相差无几的。
值得一提的是,经过这数十次的头痛之后,兰德发现自己开始能够感受到“魔力”这一万能元素了的。
然后在这一基础上兰德又产生了类似灵感的——既然咏唱相应咒文才能发动魔法,那么是否就可以假设所谓的咒文其实就是通过‘语言’对使用魔力的器官下达命令来触发相应的指令?
就好像工厂里的机器一样,按下相应的按钮机器便会自行运转的——这一理论如果成立似乎也可以完美地套用在魔术公式上?
——那么如果在咏唱魔咒的同时大量机械重复某一种动作的话能否做到代替咏唱代行指令呢?
多到难以形容的灵感一经爆发便不可收拾的——但可惜的是,现在的兰德只会【炎 柱】这一火系魔法。
并不是没有试过寻求周围的魔法师提供教导——但是整个公爵领上会使用魔法的人似乎就只有自己的便宜父亲和便宜母亲,而这作为双亲的两人都已“年纪太小不能学习危险的魔法术式”、“等到十二岁进入帝国贵族学院自然就能学到了”为理由拒绝了兰德的。
就连好用的管家诺尔曼对此也无能为力的,没有办法的兰德无奈的在翻尽了整个公爵府上的书后,也仅仅才在一些偏门别类的书籍中找到了最基础的一些【魔法术式】和【魔法咒文】
【水 球】术便是他找到的其中之一的基础魔法。
集中起精神在脑海中想象着剥离不纯粹的部分,组成单纯的水球的样子的——下一刻,随着体内魔力的运行,静止在兰德指尖上的小水球缓缓旋转了起来的。一部分绿色的水分就这么被分离了出来——一颗比原来更小的水球就这么形成了的。
唯一不同的是,水球的颜色是近乎透明的蓝色。
“算是.....成功了吗?”
【水系魔法会受环境的影响——但是可以通过调动魔力改变环境影响的部分】
默默在心中记录下来有的没的不知道是否有用的发现之后,兰德继续起了日常魔力的锻炼。
宽敞的浴室里,只有少年独自一人默默操纵着一颗反复变化着形状的水球。
如果这一幕被任何一名经验老道的魔法师看到的话,想必会被震惊说不出话吧——将最基础的基础魔法进行如此精细变换操作,这可是连一些老魔法师都不一定能做到的事情。
而眼前的少年不只是做到了这么简单的——如果仔细一看的话,还有着包括分离魔力元素(将非水元素的部分剥离)、汇聚提纯(近乎透明的水元素聚合体)
但可惜的是,并没有这样的人出现在兰德的身边——同样因为没有指导者的缘故,兰德并不知晓自己做了多少可以说相当离谱的事情。
单说中断咏唱这一点——并不是没有做过类似试验的魔法师,但是最终这些试验都被禁止了的。原因也很简单,因魔力反噬致死的魔法师几乎每一年都有的,而中断进行到一半的魔法咏唱这种行为是最容易引起魔力反噬的。甚至在骑士学院里就有相应的“如何有效中断敌方魔法师咏唱”的课程,专门教授针对魔法师咏唱魔法时的应对手段。
而进行了数十次这样的操作,仅仅只是“头痛”的兰德——只能说不愧是“天定的最终反派”,如此惊人的天赋也不难怪最终被选做最终boss。
——那么缺乏魔法常识的兰德最终会成长什么样的怪物呢?——
这样的问题大概只有【神】知道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