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子和沙姬站在拜殿的殿前,姬子将两枚铜币丢入面前的钱箱中,向前轻轻鞠一躬,摇响旁边的垂铃,然后在清脆空灵的铃声中双手合十嘴里默念着什么,看起来和一个普通的信徒无异。
只是却并没有像正常信徒一样俯首低眉以示将身心都托付于神明,虽然微微低首表示谦逊却依然眼神清明的直视着存放有祭品的拜殿内(日本的拜殿里并没有神像,神像一般存放在禁止人类进入的本殿),嘴里念叨的也不是什么称颂神明祈求祝福的话语,而是神色认真的轻声嘀咕着拜托打扰了的说辞,就好像日常生活中的登门拜访一样,而不是求神拜佛。
相比只是有点不合规矩的姬子,沙耶就是完全的随心所欲了,只见沙耶嘻嘻哈哈的学着姬子走上前去,轻轻鞠躬,然后大抵是没见过类似的东西,于是稍微用力的晃动了一下垂铃,在略显吵闹的叮叮当当声中,欢快的完成了对神明的祈祷。
在虔诚的信徒眼里,沙耶这样的行为肯定是对神明的大不敬,只是很可惜也很幸运的是,他们都看不到这些。
而作为唯一看了到的观众,因为对于沙耶过去的些许了解,让姬子也不好对沙耶这种不太庄重的行为多说什么,毕竟对于沙耶来说,也确实没道理让她态度认真的去朝拜一个神明,即使很可能只是一个莫须有的泥塑。
实际沙耶能够勉强做个祈祷的样子已经有点出乎姬子的意料,毕竟原本在姬子的预想里,沙耶完全应该是高高昂起头颅,然后眯起眼睛,用充满不屑的眼神斜视着,最后还要再搭配一个经典的嘲讽三段笑。
似乎是注意到了姬子的疑惑,沙耶解释道:“虽然咱一向对于什么神明不屑一顾,但是既然是咱主动提的想要玩许愿的游戏,那么就没道理还特地摆什么脸色,毕竟是咱先拜托的对方……”
听到了沙耶的解释,姬子点了点头,自觉是自己有些过于浅显的看待同伴了,这是需要反省的地方。
做完了许愿祈祷的礼仪,那么现在自然就可以合情合理的从神官手中领取许愿用的绘马了。
从神色如常,完全没有发觉有哪里不对的神官手中接过两块绘马,姬子带着沙耶走到一旁用来书写的木桌边上,将其中一块绘马和一只沾好了墨水的毛笔递给了沙耶。
沙耶接过姬子递过来的绘马,有些好奇的上下翻看了一下,虽然说按照姬子讲的,绘马是传说中能够将信徒心愿传递给神明的信使,但是实际看来也只不过是一块普通的切割成型的小木板而已,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虽然没有看到什么特殊之处,应该也不会真的什么作用,但是既然好不容易排队拿到了,那么不写下自己的愿望的话果然还是很吃亏的样子。
这样想着,沙耶就拿起那只毛笔,当着姬子的面就直接开始写了起来。
姬子原本想要提醒沙耶,写愿望的时候是可以让其他人回避的,毕竟愿望什么的,某种程度上是很隐私的东西。
只是姬子突然发现自己貌似可以就这样光明正大的偷看到沙耶的愿望,并且自己也不是故意偷看的,完全是因为沙耶她自己让她看的!
一想到相遇以来,被沙耶用各种方法欺负的经历,姬子决定不提醒沙耶。嗯,就当做是对可恶的沙耶一直以来可恶行为的符合道义的补偿!
只是让姬子失望的是,也许是第一次使用毛笔的缘故,写的字完全是歪歪扭扭的,就好像一只只蠕动的爬虫,让人完全看不懂写的都是些什么……
这让一旁想要光明正大偷看沙耶愿望的姬子计划失败,于是只能曲线救国的询问道:“额,沙耶,你不太会用毛笔吗?那不如把你要写的告诉我,让我来帮忙代笔吧?”
沙耶看了看自己绘马上的一堆鬼画符,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摇头拒绝道:“不用了,这就是咱家乡的文字。虽然这是咱第一次使用这种笔,但这和咱以前用过的一种笔差别不大,所以实际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咱的技术竟然还没有退步,依然那么完美。”
看着沙耶手上绘马上的一堆鬼画符,姬子对于沙耶的说法持怀疑态度,毕竟在姬子印象里,虽然文字有着各种各样种类,但是作为秩序和文明的具现化,不管是哪种文字,肯定都是有着内在的规律的,是让人赏心悦目的。哪里有这样歪歪扭扭,看了只会让人心生烦躁的文字?
不过姬子这次倒没有面露质疑,毕竟沙耶是来自海那边的旅人,也许在她那边的文字确实是这样的也说不定。所以还是不要胡乱质疑的好,毕竟刚刚才反省过的东西,人不能过于片面肤浅的评论一个自己不了解的事物。
只是可惜不能乘着这个机会知道同伴的愿望是什么了,毕竟对方没有阻止的情况下,自己刚才直接看到就看到了,但是自己主动去询问对面写在绘马上的愿望的话,就有些失礼了。
而欣赏完自己的作品的沙耶,又把目光转向了姬子,带着狡诈笑容看着姬子,对着姬子说道。
“姬子,你也看够了吧,那么现在该你了哦?”
看到沙耶那突然露出来的不加掩饰的计谋得逞的表情,姬子下意思的后退了半步,然后有些后知后觉的嘟囔自语道。
“上当了……”
本来姬子想着可以乘着这个机会知道同伴的愿望,只是现在虽然看到了沙耶的愿望,但是自己却完全认不得沙耶写的内容。而刚刚光明正大偷看了沙耶愿望的自己,却因此完全没有理由来拒绝沙耶的旁观。
真是可恶的沙耶……
虽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自己似乎是上当了,但是姬子终究没有发什么脾气,也没有玩什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小把戏,毕竟是自己先动了不合规矩的念头,那么被别人反将一军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就当做是对不守规矩的自己的惩罚吧。
于是姬子在小小的绘马上,神色认真一笔一划的留下了整齐秀丽的文字。
“我希望看到山的另一边。”
看到了姬子的愿望,沙耶摇了摇头,对着姬子说道:“原来姬子你的愿望看到山的另一边吗?只是虽然山这边的风景也许无聊,但是山的另一边的风景也许也并不如何的美好?更何况很多时候费劲辛苦,耗尽心力翻过那座山,举目遥望,山的另一边和山的这一边并无什么区别。”
姬子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然后回答道:“也许吧,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单纯的想看看山的另一边有什么,仅此而已。”
沙耶神色认真的说道:“可是有的东西,开始了也就无法回头了?”
姬子毫不犹豫说道:“那就继续走下去,山后面还有着无数的山,也就有着无数的另一边。”
原本一直显得有些呆萌弱气的姬子,这一刻却变得异常的强气。在沙耶的眼里,此刻的姬子身上就好像闪着某种奇特的光,虽然还算不上多耀眼,但是却也绝对不会轻易熄灭。
于是沙耶忽然宛然一笑,一把抓住姬子的手说道:“既然是这么有趣的愿望的话,那么就算上咱一个吧,咱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时间的尽头。”
姬子握紧了沙耶的手,沉默了一会,最后只是默默的说了一句:“谢谢你,沙耶。”
沙耶不在意的笑了笑,然后忽然露出变成锯齿状的牙齿,用刻意装作阴沉恐怖的声音说道:“不过姬子你可要注意哦,如果你自己停下了脚步的话,咱就会吃掉你,作为这么久陪伴的报酬。”
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好像蛇一样的长长的舌头,贪婪的舔舐着嘴唇,就好像绘本故事里喜欢吃人的妖怪一样。
不过相比沙耶突然变幻出的怪异嘴脸,姬子实际是更好奇沙耶是如何做到的一边说话,一边伸出长长的舌头的。
不过即使是姬子,也知道现在不是询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不然沙耶可能就不止是变幻一个单纯吓人的嘴脸那么简单了……
连忙打消了脑内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姬子诚恳的说道:“嗯,这是应该的,如果我违约了的话,到时候沙耶你就吃掉我好了。”
发现自己的恐吓并没有换来预想到的反应,这让沙耶有些郁闷,于是变回了平时可爱少女的样子抱怨道:“姬子你真的是太认真了,完全没办法和你开玩笑啊。”
姬子歪了歪脑袋,然后反问问道:“没办法啊,我就是这样的。而且刚才沙耶你说的真的只是玩笑吗?”
沙耶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给了姬子一个顽皮的鬼脸。
将两个绘马挂到了许愿的樱花书上,姬子将自己的绘马挂在了一堆的绘马之中,而沙耶将自己的绘马高高的挂到了树顶。
因为已经玩完了许愿游戏,并且也没有发现什么其他有趣的东西,所以沙耶很快就对拜殿失去了兴趣,带着姬子向神社的更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