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悄然间挂上了星空,时间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夜晚。

在这个世界,黑夜一般就代表着休养生息,因为光明是很珍贵的东西,而要能够照亮一个集落乃至一座城市的光明,这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

即使是再富裕友善的统治者,也不可能为了一群和自己毫无关系的平民去支付这笔巨额的代价.

所有人都只会关心自己的宫殿是否足够金碧辉煌,而不会去在意其他人是否还无处栖身。

因此在御伽姬子的记忆里,夜晚的世界一般是寂静的,毕竟对于普通人来说,在缺少光亮的黑夜里行走,是充满着各种各样预料之外的危险的。

但是,这里是例外,又或者说,至少今天的这里是例外。

明明是在禁忌的黑夜里,这座城市却依然是人声鼎沸,大量的篝火照亮了黑暗,热烈的气氛驱散了恐惧,狂欢的歌声融化了冷漠。

夜晚的集会上,人们都换上了平时完全舍不得穿的和服浴衣,陪同着因为白日的忙碌而无法陪伴的家人伴侣,有说有笑的流连于集市之中。

集会上的活动和店铺花样繁多。比如小吃,一些店铺会卖炒面、章鱼小丸子、鲷鱼烧、棉花糖、苹果糖等食品;活动也很多,如我们所熟知的捞金鱼、捞水气球、套圈圈、投球投标之类的活动,还会卖风铃、折扇、面具等一些小商品。

在集会场地中间的位置,还有一个巨大的篝火场地,大量身穿神道服,面带妖怪面具的舞者在围绕着篝火起舞,他们的舞蹈虽然算不上多么的优美,看了出来应该也不是什么专业的舞者,但是却洋溢着其他舞者所没有的那种激昂的精神和过人的感染力,以至于围观的观众也都开始跟着节奏起舞起来,为两天后的海神祭开始祈福。

在同一个神明的信仰下,人们载歌载舞,纵情欢乐,好似忘记了世间的一切痛苦悲伤,来到了传说中神明的福地,又或者说现在的这里就是现实里的世外桃源。

带着面具的御伽姬子一边小口吃着手中串成串的章鱼烧,一边聚精会神的看着这里的一切。

金黄色的章鱼烧的味道很好吃,外焦里嫩,口感良好,搭配上特有的秘制酱汁,是幸福的味道;面色红润的人群的表情很快乐,面露笑容,欢声笑语,皈依于共同的信仰,是幸福的样子。

这一切都是这么的美好,如果这一切能够在此停滞,一直如此的话,也许会是一个不错的可能性。

只是很可惜,时间并不可能停滞,章鱼烧吃掉了就没有了,狂欢后的第二天还要继续工作,幻想中的理想乡并不存在,现实的味道注定要掺杂着很多如同莲心一样的苦涩。

不过御伽姬子在这一刻,还是由衷的希望某人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毕竟这一切虽然都只是幻梦,但是御伽姬子却很喜欢这样的幻梦,并不想要看到它就这么破碎。

站在一旁的田所夏帆并不知道到自己身旁默默看着的御伽姬子此刻脑海里正翻滚着某种可能对于她所珍视的一切来说十分危险的想法,她只是单纯的带着自豪的向客人展示着眼前的这一幕。

从小就因为战乱饥荒而四处流浪的她知道,眼前的这一幕在这个世界是多么的不可思议,以至于刚刚来这里的时候,十分的畏惧睡眠,因为害怕一觉起来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一场缥缈的幻梦。

不过还好,这一切都不是梦,虽然为此付出了很多代价,但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此时并排站着的两人这一刻虽然心思各异,但是某种程度上却是共通的,都是希望这一切能够不被破坏,同时又是相反,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坚持。

观看完了篝火舞会后,御伽姬子表示有些累了,于是就在田所夏帆的指引下回到了指定的住所休息。

虽然这看上去有点像被监禁了的感觉,不过御伽姬子并没有表示出抗拒的意思,毕竟对于对方,自己确实算了上是不速之客了,甚至某种意义上还可能是丧门星……

不过这也只是一种可能而已,具体会走向什么样的未来,终究还是要看其他人的选择,毕竟御伽姬子只是一个跟随着“规则”随波逐流的无辜少女而已,一般来说并不会主动的做些什么。

说起来,回来的时候御伽姬子并没有没有再看到那个教主,不过这也是合理的,毕竟对方作为一个教派的教主,肯定有着各种各样的事情需要处理,又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家,怎么可能会半夜特地等候自己这个不速之客呢?

只是感觉有点对不起今天的大姐姐,明明陪着自己游玩了一整天,御伽姬子却依然记不住对方的名字,明明沙耶的名字能够清晰的记得,为什么其他人的名字自己却总是忘记呢?甚至仔细想来,却发现连父上母上的名字都开始变得好像炉火旁的事物一般模糊起来……

也许真的像他们说的一样,自己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怪物……

御伽姬子的忧愁明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一天的劳累(玩耍?),不知不觉间,她就怀揣着这些少女的思绪坠入了深邃的梦境中,忘记了现实里的一切忧愁,只感受了到无尽的满足和舒适感……

在御伽姬子陷入满足的随眠的同时,送别了御伽姬子的田所夏帆独自一人来到了本殿的那件木屋外。

木屋里老迈的教主正盘腿静坐在榻榻米上,身披着朴素但厚实的衣服抬头遥望着天空中闪烁的星星,然后好像一个普通的老人一样莫名的回忆起了自己年幼的记忆,当时的自己也是喜欢就这样看着天空中的星星,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昔日踌躇满志的少年也已经变成了行将就木的腐朽老人,而天上的星星却看不到一丝的变化,真的让人羡慕啊……

察觉到了田所夏帆的到来,教主缓慢的低下了仰望星空的头颅,看着自己的这个义女,带着些许还未完全从回忆里回归的恍惚的问道:“是夏帆啊,今天的一切还顺利吗?那个孩子有没有给你添什么麻烦?按照道理来说客人来了,自当是需要自己这个主人来接待的,只是人老了,越来越不中用了,只能麻烦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看着这个养育了自己长大的老人,田所夏帆尽量的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一点,因为她担心过于尖锐的声音会伤害到对方,即使这很可能只是自己杞人忧天,因为她的声音一点也不尖锐,而老人也远没有看起来的那么脆弱不堪。

“那个孩子很乖,义父大人,所以完全不麻烦。只是…那个孩子虽然可能因为家庭的问题有些过于的拘泥于礼节导致看起来有点怪怪的,但是却完全看不出来哪里有危险的地方,为什么您会特地让我亲自去监视她?这样的招待对于一个客人来说,是不是不太友好?”

教主看着田所夏帆,有些慈祥的笑了笑,然后摇着头说道:“完全看不出来哪里危险吗?对于你来说,那个少女也许确实是人畜无害的,但是……。算了,有些时候,无知反而是一种保护,有些事情你还不要知道的比较好。你还是来和我说一说你们今天游玩的经历吧,就当是满足一下我这个腿脚不便的老年人好奇心好了?”

虽然对于义父所说的话有些在意,不过多年来的信任甚至有点接近盲目的信仰让田所夏帆并没有在对方明显拒绝了的情况下依然去追究那些问题。

幽暗的月光下,年轻的女人坐在木屋外侧的走廊上,向年迈腿脚不便的老人一点一滴的讲述着自己一天来游玩的经历,轻声细语有说有笑,就好像天下间所有的父女一样。

再长的故事也有讲完的时候,讲述完了一天以来的所有经历,田所夏帆就起身鞠了个万福告退了。

看着对方缓缓的消失在黑暗中,教主再次将头抬起来看着天空中遥远的星辰,在空寂无人的本殿内有些喃喃自语的说道。

“能够驾驭诞生于众生悲愿的妖刀之人,又怎么可能会有正常的呢?越是看起来正常的或许就越是扭曲……”

“御伽姬子……,御伽,古语里乃侍奉神明之人,那个以御伽为姓的隐秘家族这是又放出来了什么怪物吗?还有那个沙耶,到底是什么样的悲愿才能够诞生出那样的扭曲?又或者说对方真的是人吗?不过既然并没看到对方的妖刀,那么或许也存在其他的可能性,比如黑暗里的那些不详……”

“只是对方为什么会这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呢?巧合吗?”

“呵呵,看来我真的老了,竟然会产生这样软弱的想法。”

原本好像一个普通老朽老人的教主缓缓站了起来抓起了放在一旁的拐杖,就好像一个驰骋天下的剑豪拿起了他的爱刀,某种让人难以言喻的气势渐渐的在他的身上升腾而出。

树皮一样苍老的手掌因为强大的握力撑起了一根根粗壮的青筋,浑浊的双眼里闪烁出某种锐利而危险的光芒。

“只是希望她们不会干扰到神的祭典吧,不然不论对方是什么样的怪物,神的诞生都是不容阻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