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困……
甚至连哈欠都打不动了……
要不然……眯一会,就一会……即使是站着,靠在墙角也可以稍微打个盹的吧……
“顺便一提,可别在机场睡着了,这样的话他会找不到你的。”意识模糊到几近消失的时候,脑海中突然响起这么一句话。
“咕啊!”我猛地睁开眼,站直了身体。
呼啊,差点就出差错了。要是没有接到那个“他”的话,我这辈子估计就完蛋一半了。
还好还好,还好及时打起了精神。虽然把旁边的大妈“咿呀”地吓了一跳。
接机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做。我从来不是那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的人,让我低声顺气地给某个神秘人物接机这种事本来是与我一棵韭菜的关系都没的。
我甚至不知道我要接的人是谁。换句话说,对方神秘到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名字。
难道是某个演员?还是什么企业领导?该不会是潜逃的黑帮老大吧?问题是,我只一个普通废人,凭什么让我去接这些大咖啊?
“明天早上七点去羽山机场,你需要接一个人。详细情况我待会再讲。”估计没人会愿意去答应这种奇怪的电话委托吧。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会直接挂掉这通胡搞的电话,百分之零点九九九的人会和这个不知好歹的电话骚扰狂斗智斗勇,最后让对方亲口说“求求你了饶了我吧我再也不电话骚扰别人了”之类的。剩下的百分之零点零零一估计就是我了。
昨天晚上,我在我的出租屋里接到了一通外地电话。
我不是交际面很广的人,大学毕业后很少有人给我打电话。就算是爹妈……爹妈更是连个短信都不发的。
所以这多半是通诈骗电话。
万一是谁有急事需要我呢?虽然没有谁需要一个每天靠打工维持生计的社畜帮忙就是了。
“喂?你谁?”
“明天早上六点去羽山机场,你需要接一个人。详细情况我待会再讲。”对方的声音判断应该是个六十岁以上的男性。
好家伙,这年头的诈骗电话就这么直白的吗?该不会真的有人上这种当吧?
“老兄你有点不专业啊,别搞诈骗了,对你来说搞电话诈骗就是在浪费话费。”撂下这一句,我就准备挂断电话。
“等等,牧知易。”
快点到红色挂断键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知道我名字?会不会真的是我认识的人找我帮忙,我只是没存他的手机号?
“所以说你谁?”我再次问了一遍。
“我是谁不重要……”
嚯。
我再次准备挂断电话。是说,现在互联网已经能够暴露个人信息到这种地步了?
“这是五千。”在我将手机拿离耳边的一瞬间,电话那头那个人就说了这么一个数字。
五千?
好奇怪的人。
我将手机拿到手上,正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
“支付宝到账、五千、元。”一个冰冷的电脑合成音响起,手机屏幕的消息通知栏提醒我,我有一笔五千元的收入。
手不由得颤抖起来。
不是在激动,是在害怕。
对方这语气比九流诈骗犯还业余,但是这手笔可不是诈骗犯能比拟的。
“……你谁?”我再次将手机拿到耳朵旁边。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牧知易,年龄二十七,生日十二月十四,血型O,籍贯北潢,现居羽山市仲阳路二十三号的廉租公寓,门牌号是305,中考560分,高考577分,但是由于英语只有38分,只能上一个普通学校。你看,我说的对吗?”那个年老而沉稳地声音不疾不徐。
到底……是谁?
我甚至不会呼吸了,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我……招惹上什么人了吗?
“到底……是谁?”到头来,我也只能从空白的大脑里搜刮出了这四个字。
“我也说了……”对方仿佛笑了一下,“我是谁不重要。对于你要接的那个人而言,我比蚂蚱还微不足道。”
我沉默了。
冷静,冷静下来……想想自己这辈子有没有招惹什么人……
小学的时候弄丢了女同桌的橡皮算吗?高中的时候不给我后面的同学传月考答案算吗?
我的脑子从空无一物瞬间变得山呼海啸。
“然后,你要接的那个人估计要在你那里住上一段时间……吧,唉……”那个年老的声音叹了口气,让我感受到了对方也确确实实是个有感情的人。
“……”我还是沉默。
“这五千元算是打消你的顾虑的,也算是给你的酬劳。至于生活费……我是说你要接那个人的,当然,就算你花了我也不知道。一个月三万。你要保证不要让那个人受半点委屈。”
多半是梦。
哈哈,对啊!这肯定是梦啊!我在想什么呢!先不说奇葩委托,光是知道我这么多个人信息这一点就已经不可能了吧?
“呵,tui。别以为在梦里你就能欺负我了。”我说。
“也是,你应该还不能相信我说的话。那么,我会派人杀了你。如果你赌这是梦的话,请随意。不过也有赌错的可能。”对方冷静地说。
“好了,现在我说一下你要做什么。其实你要做的不多,你只要举着一个牌子之类的,上面写上你自己的名字就行了。那个人会去找你的。这点你可以放心。顺便一提,可别在机场睡着了,这样的话他会找不到你的。”然后他自顾自地把要说的话全部说完。
大学毕业四年没有稳定工作靠打工维生的一个社会残渣怎么会遇到这种荒唐的事啊。
“呵呵。”到头来只憋出这两个拟声词。
“你绝对会去的。”说完这句话,对方就挂断了。
不行。心里还是很慌。
我看着手机的屏幕,那个外地号码还留在电话栏里,通知栏上还显示着支付宝的标志。
如果是梦的话,未免太有真实感了。
每天睡到中午十二点,下午去超市搬货,晚上九点多回到这个两室一厅的屋子里,管理一下自己做的网站,打游戏或是看小说到凌晨三四点,再一觉睡到十二点。
这样维持四年的,一成不变单调无聊苍白乏味的生活,要被打乱了。
陌生人知道我的全部信息,无缘无故给我钱,还让我去接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这也太不寻常了。这种怪事与我的生活格格不入。而且,这貌似真的不是梦。
很害怕。不是说害怕自己信息泄露什么的,而是害怕自己这种一眼望得到头的,得过且过但是明明白白的人生出现什么未知数。
脑子完全扭成一个疙瘩了。是说,脑子貌似本来就是一个疙瘩诶。
有那么两分钟甚至已经开始分配我这与破烂无异的遗物了。连给爹妈留的话都想好了。
不知道盯着手机屏幕发呆了多久,我终于狠下心来,放下手机,躺在床上。
不管了。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明天该过我的过我的就行了。
大不了就是一死嘛。反正我这辈子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有点对不起爹妈。而且,万一对方就是诈骗电话呢?就是想用五千钓大鱼呢?再说了,就算是真的让我去接,我不去对方肯定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杀一个人吧?
哼,管他呢。
还是算了吧。
两分钟后,我从被窝里坐起身来,然后拿起手机定了一个早上六点的闹钟。
睡了五个小时不到,这对每天平均保持八小时左右充足睡眠的我来说绝对是致命性的打击。
还好没有迟到吧……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我摸了摸身旁写着我名字的板子。说是板子,其实也就是把A3纸贴在硬纸片上再修一下边罢了。这已经是我能搞到的最好材质的板子了。
那个人到底是谁……是什么样的人……
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这两个问题。
应该……是个黑道老大吧……毕竟能调查到这么全面的信息,还能像扔垃圾一样扔给我五千块钱。不过黑道老大需要别人去接机?需要其他人给他支付生活费?这老大高低有点窝囊啊。
难不成还能是我爹?
哈哈哈,开个玩……
等等,好像有谱。
嚯,难不成爹和某个老头串通好,老头假装神秘人给我打电话,爹从机场出来给我个惊喜?
对啊,肯定是这样!我真的有点聪明吧?有点吧?
呵,爹还想骗我。
知道我全部信息,让我去接机,还莫名其妙给我转了五千,这绝对是我认识的人啊,是我爹啊!昨天晚上脑子太乱了,居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今天早上才反应过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旁边的大妈瞟了我一眼,赶紧远离了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管你大叔大妈的,原来是这样啊!我的人生还是平稳的啊!
劫后余生,劫后余生……
真的,还好我提前发现了我爹的圈套,不然的话肯定又得被他嘲笑一阵子了。
现在绝对是我人生最开心的时刻。前一秒还在生死的边缘徘徊,在地狱的血泉里沉浸,下一秒瞬间到了人间,周围依然风舒水暖,依然鸟语花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就好比癌症加艾滋病患者同时接到两个误诊通知单。
对了!
我跑到机场内的便利店买了一只马克笔,在纸板写有“牧知易”三个字的背面写上“欢迎老爹”四个大字。等到我爹一露头,我先是装出一脸惊讶加恍然大悟醍醐灌顶的表情,然后把牌子一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位顾客……”
售货员露出困扰的表情。
我扔到柜台上十块钱,嚷了一句“不用找了”便扬长而去。
还真是慢啊。
可能是迫不及待的缘故,我感觉流逝的每一秒都比挤牛奶还难。
想想等会我爹的表情……
“噗哈哈哈……”差点又没憋住。一个人住惯了就变得有些随性了,场合什么的也渐渐不太注意了。
在我的旁边还有几个和我一样接机的人,和我差不多大的男人抱着一束玫瑰花;一位妇女女人抱着一个婴儿;四个二十岁上下的男生合伙拽着一个横幅,好家伙,“很可惜草哥的飞机没有发生事故”;大妈对着手机嘀嘀咕咕地小声讲着话,眼神还时不时地往我这里瞟。
好家伙,估计把我当成奇怪的人了,在和子女抱怨精神病院的安保措施吧?
今天心情愉快,就不和你计较了。
除了中央空调运转的声音和远处引擎的轰鸣,这块称不上是接机处的空地便没了其他声音。
有些安静。
终于,一层玻璃之隔的取件处的几个传送带旁边开始围起了人。
来了来了!
我赶忙低下头,假装自己很紧张。
看吧看吧老爹,你儿子上套了哦,你儿子被你唬得全身发抖哦。
又过了将近十分钟,第一个取完行李的人才走出来,提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没人接机吗?看来是来外地的吧。
老爹你看,接机的就那么几个人,其中就有你儿子哦,你的儿子还陪你玩一场碟中谍哦。心中不由得有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我*啊!这**是什么啊!你们就这么期待我的飞机栽海里?!”一声怒吼震碎了安静的冰层。一个拉着箱子的年轻人快步朝横幅四人组走了过去。四人组立即嬉皮笑脸地“草哥误会”起来了。
“行,啊!本来想请你们吃小龙虾的。想不到你们这么对我。”
“草哥别啊草哥!”
“小草你看看这不是见外了吗。”
“这不是想让草哥多一段不同寻常的人生经历嘛。”
四人组簇拥着那个“草哥”有说有笑地走了出去。
混蛋啊,有点耀眼。
其实还是挺渴望这种嘻嘻哈哈的场景发生在我身上的。不过我从来没有可以和我一起嘻嘻哈哈的哥们。这种渴望一直持续了二十余年,渐渐的也成了一种平常心了。
就像对金钱的渴望,对爱情的渴望,对友情的渴望,对事业成功的渴望(如果那个网站称得上是事业的话)等等,对这些和我不沾边的事情的渴望已经成为一种常态了,渐渐的也就没那么渴望,甚至觉得自己苟延残喘活下去也好,起码没有什么麻烦。
是说,我这种咸鱼连翻身都嫌麻烦,索性就不翻了吗?
苦笑。
妖娆的女人拖着行李箱走了出来,瞟了一眼捧花的男人,冷言一句“看着干嘛,走啊”,男人就捧着花腆着脸屁颠屁颠“嘿嘿好的好的”地跟着女人走了。
可怕。
“哎呦说了不用您来接我了。”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出来,对着离我十公里米远的大妈说道,“让我的员工看到多不好看啊。”
“哼,妈接儿子不是天经地义?你上学的时候我哪天没接你?”
“哎呦好了好了,快点走吧。”
大妈走之前还不忘多瞟我几眼。
一个又一个人与我擦肩而过,我就这么靠着墙,低着头,把那个写着我名字的牌子举到胸前。
是不是还差个身高尺?再来一套黑白条纹服?
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终于!
来了来了来了来了来了来了来了来了!
冷静,淡定,不能露馅。
我先是抖了抖,装作害怕的样子,然后猛的抬起头,牌子一翻,满脸坏笑:“哈哈哈爹你来啦?”
“我是说,你的马克笔掉到地上了。”拍我的陌生人有点懵。
认、认错了?
“你、你不是我爹?”
“多少沾点。”陌生人赶紧走开了。
我傻了几秒,然后蹲下去捡起了地上的马克笔,蹲了好一会才站起来。
好啊,占了便宜还骂人?
我朝那人的背影比了个中指。
就这样,我又低着头举着牌等了半天。
突然,我短袖的袖子被轻轻地扯了扯。
等一下,要先瞟一眼是不是我爹再行动。
我用余光瞟了瞟,但是没看到人。刚刚的是错觉吗?
我继续低着头。
“喂!”一个气势十足的声音突然响起,不过这声音听起来软甜软甜的,和其气势颇不相称。
我朝下望过去,发现了一只小精灵。
是精灵吧?粉白粉白的皮肤,精雕细琢的五官,水水的眼睛,柔顺的发丝,再加上一身鹅黄色的连衣裙……
小精灵正抱着胸,嘟着嘴看着我。
可、可爱诶……
“我不叫喂我叫楚雨荨。”
“你不叫楚雨荨你叫牧知易。”小精灵指了指我的牌子。
这孩子还蛮聪明的。是说,她来找我干什么?
我蹲下去,东张西望。
“你、你干嘛啊!”小精灵赶紧按住了自己的裙边。
对自己这么有自信吗小姑娘,我虽然是废人但可不是罪人啊。
“找马克笔。”理所当然。
“什……哈?耍流氓能不能找一个靠谱点的借口啊!你小心我报警啊!”小精灵皱起了秀气的眉头。
马克笔没有掉吗?这样啊。
那么……
“所以你叫我干嘛?”我反问小精灵。
“不要将自己的罪行一句带过啊!所以说,你带我走啊!”小精灵有点不耐烦。
什么?
所以,谁家的小姑娘啊?这么可爱还这么口无遮拦,小心被坏人拐跑啊
“啊,小姑娘我还要等我爹。”
“等个锤子啊等,我是你爹吗?”她指着我的鼻子,挺冲的样子。
“你是……我爹?”我有点懵,指了指她的鼻子又指了指我的鼻子。
“是个锤子!”
“小姑娘,”我蹲下去,平视着这个可爱的小公主,“叔……哥哥我还要等哥哥的爸爸,我们要一起回去。小姑娘去找你的家长好吗?”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柔和起来。
“等个锤子啊!我是你爹吗?”她看起来更生气了。这个问题好像问过了啊?
“你不是我爹。”我冷静地想了想,告诉她。
“那你等你爹干嘛啊?谁让你等你爹的啊?”小姑娘气得语无伦次了。
“谁让我等?一个老头。”
“等等,你说老头了吧?说了吧?”小姑娘突然凑了上去,仿佛发现盲点的华生。
“是啊。”
“再确认一次,你是牧知易吗?”
“是啊。”
“就是那个年龄二十七,生日十二月十四,血型O,籍贯北潢,现居羽山市仲阳路二十三号的廉租公寓,门牌号是305,中考560分,高考577分,但是由于英语只有38分,只能上一个普通学校的牧知易?”小姑娘拿出口袋里的小纸条念了起来,念完之后抬起头来打量着我。
“对啊……不是,你说什么?”
等等?!
手中的牌子“啪嗒”掉到了地上,“欢迎老爹”四个大字赫然面对着天空,在逐渐热闹的机场中显得格外刺目。
“听说过男妈妈,难不成还有女爸爸?”小精灵看着地上的牌子,托着腮疑惑地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