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大学里有些什么印象深刻的事,这绝对是一件了吧。
体测,一提起来,我就想起在一千米跑道上放飞自我的那段时光。大学四年,一共有四次体测,四次!简直难以想象!这种惨无人道的事,居然要经历四次!
这也是为什么体测比军训先出现在我脑海中的原因了。
身高体重肺活量,五十一千引体向上。虽说不是每一项都那么折磨人,但是这种东西,往往只需要一项就能折磨死人。
一千米。
也可以说是两里、一公里、零点六二英里,或者干脆是两圈半的四百米跑道。不论你怎么称呼它,它都不会变短哪怕一毫米,怎么样,绝望么?
它张牙舞爪地站在那里,就像是一个恶魔,想用你的生命和它签订及格的契约。
而且还是抓着你的手强行按手印的那种。
在第一次得知要体测的时候,我其实并没有很大的反应。毕竟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体测的魔抓了,上次对体育考试的记忆还停留在中考时期。想着初中的我都没有问题,那更何况是大学的我呢,开玩笑,我这几年白长了?
于是,我就抱着这样轻松的心态站在了跑道上。
冷风吹打在脸上,寂静的操场随着一声哨响,热闹了起来。
开开心心起步,打趣着前行。
嗯,这操场看起来也不是很大嘛,哎,第一圈下来毫无问题嘛,身前和身后的人一样多嘛,一千米也不过如此嘛。
我甚至感觉还能加加速,跳那么几下。
然而,一圈过后。
嗯,腿有点酸啊,是不是没睡好;胸口有点闷,是今天天气不好吧;嘶,这一圈怎么感觉变长了;咦?怎么被超了,怎么又被超了,怎么,怎么身后只剩下贾水军了?!!不行,我要追上去,我去,腿怎么这么沉,脑子还有点晕?
不要说追上去,能保持距离都是个难题。
好不容易这一圈跑完了。
咦?怎么还有半圈?前面怎么看不到人了,腿的知觉呢?……
最后以四分半的成绩,领先贾水军五秒瘫倒在终点。
真是“可喜可贺”。
根据“强大的体魄来自于不断地练习”这一公理。我和贾水军同志决定,在下一次体测前要好好地练习一下这一公里。
人多的操场肯定是不行的,那些是现充们邂逅、装努力、撒狗粮的地方,不是我们这些想踏踏实实锻炼身体的死宅该去的。
所以,幽静的小道才是首选。
然而,这又有两个问题:越是这种僻静的地方,越是会有各种男男女女行苟且之事。一旦碰上,双方尴尬,主要比尴尬更要命的,是双方的愤怒啊。这也就算了(这不能算),而且学校里到处停满了汽车,来来往往,避让不及,仿佛这里不是校园而是停车场,还是大学主题的那种。我是去练习跑步的,不是去玩命的啊。
果然,死宅是没有容身之处的,基于各种缘由(有的没的瞎凑的),我们放弃了跑道和小径。
“要不然我们原地跑吧。”
贾水军的荒诞提议让我心动了。对啊,这其实没有什么分别对吧,动作都一样啊。
于是每天晚上,不顾徐林的斜眼,自在的嘲讽,一胖一瘦,认认真真地做着原地抬腿运动。每次一千步起,甚是轻松,不知不觉竟还有点飘飘然。
“一千米好像不是那么难啊。”
“不,是我们成长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第二次体测,我的成绩:四分二十秒。贾水军成绩:四分半。
“果然是有效果的嘛。”
“别再自欺欺人了水军,你忘记自己跑完要死要活的样子了吗?”
“那我有什么办法啊,我风阻大啊。”
“可你惯性也大不是吗。”
“我又不是一个球,移动还是要靠腿的啊。”
“快别说了,你其实和球快差不远了。”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能怎么办嘛!”
“啊,这罪恶的人生,为什么要针对我!我明明还是个孩子!”
世界往往以最直白的恶意告诉你它不好惹,并不是因为你没掌握窍门,而是你根本就惹不起。就像通往胜利的道路不止一条,但只有一条是捷径。在你想着一天一万次抬腿运动就可以替代跑道的时候,你就已经被远远地抛弃在了起点。
我早该明白这一点,倒不如说,我本来就知道,不光是我,水军心里也是明白的,但我们互相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理由,这理由足以让我们拒绝跑道和小径。
至于我,完全是因为她。
世上总有那么些巧合,让你觉得上帝真的存在,且他就是喜欢和你开玩笑。
所以猜一猜吧,我在操场上看见谁了?
答对了,就是你脑子里想的那个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她明明不像是需要减重的人,但怎么就要天天晚上出来跑步呢。这样我很尴尬的啊,因为我总是害怕遇见她,没有理由地害怕,自然而然地,我也就拒绝了跑道。但至于水军为什么拒绝小径,那就不得而知了。(或许是单身狗眼里容不得沙子吧,谁知道呢)
而又有公理“同病相怜的死宅必然是需要抱团行动的。”
所以,我们是真的没得选。
但那都是过去式了,现实的残酷让我不能再坐以待毙(跑完一千米我躺了两天)。
即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所以我们还是跑小径吧,水军。”
“哈?我们不应该是去操场吗?”
“说什么呢,操场都是一群现充啊!”
“我觉得还好,你看,现充不就是需要死宅来衬托吗。”
“你认真的?”
“当然,这可是死宅定理第一百二十八条,清清楚楚这么写着。”
“什么定理?还有这东西?谁写的?”
“正是在下,有什么问题吗?”
“不,我不认,我就是觉得小径更好。”
“那绝无可能,小径是一切罪恶的开端,集万恶之大成者。”
“你在发什么狗屁言论呢?跑道才是好吧。”
在哪个地方更加罪恶这一论题上,我们互相争执不下,始终无法统一意见,毕竟大家各怀鬼胎,于是这就成了一件无法调和的事,就像要打开一个锁着钥匙的箱子一般矛盾。
没有突破口,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水军到底在忧虑什么,就像他也不知道我的奇怪忧虑一样。
“你其实就是怕遇见她吧。”
“哈?”
嗯????他刚刚说了什么?
“别装了,我可是看到了你那时候躲躲藏藏的神情。”
“等等,什么时候,我有表现的那么明显吗?”
“一览无余,就是我们第一次去操场的时候。”
可恶,这人非但不用钥匙,还把箱子给砸了,这不公平,这太赖了吧!
“说说吧,是咋回事。”
“我要是知道会这样吗?”
“那就好说了。”
语言突然亲切起来的水军给我一种危险的感觉。
“嗯?什么意思?”
“咱们就去看看是啥原因。”
艹,这个人不光砸了箱子,还要把钥匙拿出来做纪念品。
于是乎,我就这样被硬拉去了操场,无可奈何。
一眼望去,并没有她的身影。
我长长地舒一口气,仿佛整个人得到了救赎。
“这病得治。”
水军一脸同情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说什么呢,我们不是来跑步的吗。”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动力,看着那让人头昏般的操场,密密麻麻的现充,我却有一种战无不胜的感觉,或者说冲动。
拉着水军我就踏上了跑道,高调起步,速度超群。没一会儿,就把水军甩远,只让他望尘莫及,可就算是这样,我依然在加速。
且越是跑,我心中的兴奋感就越是强,一千米在我眼中已经算不了什么了,我现在随随便便就能跑他个来来回回好吗,别说是一千米,一万米又怎样?
我现跑马拉松都没问题!!
每一步都像是长了翅膀在滑翔,顺风而上,落下很难,气势磅礴,跑道上的人都躲着我。
这才是跑步啊,跑步真的开心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强风吹拂吧。
不过当然啦,说了这么多,这些只是我在跑第一圈时的心理感受罢了。
最后还是败在了身体素质上,毕竟是高抬腿出身,跑步不是我专项。
速度越来越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在做慢动作呢。
呼吸也越来越沉重,像是要把天地间的空气给全部吞下,在肺里,血液里,各个细胞里折腾一遍后再全部吐出,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死亡的边缘游离。
就这样,慢慢地走着,或者说挪动着,直到意识开始有些飘忽。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慢了下来,每一步都像是一个世纪。
乱七八糟的画面像幻灯片一样开始在我脑海里闪来闪去,让人不知所措。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走马灯么,不是吧?我要死了?因为跑步?
快停下来啊,这样下去会死的吧。
可是双脚不听使唤,像是潜意识里,它就该这么前进。
左脚,右脚,前进,人类不就这样行走了万年?
但这不科学,这么难受,这么痛苦一件事,为什么还要坚持?
是为什么呢。
体测什么的及格就够了,难看就难看点,这对于万事点到为止的我不是刚刚好么,说到底,我为什么开始在乎这些了呢?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和谁过不去,到底对什么不满。
入宅以来已经五个年头了,不需要虚伪的人际关系,不用去揣摩别人的心思,不需要在意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不需要存在感,不需要有多远大的志向,不需要太努力,更不要说刻苦。不需要在意他人的生活,不用去嫉妒攀比,不用去分享。过着自由自在,对父母也能交差的生活。可是,事到如今,到底又是哪里出了问题?
疲惫感涌上全身,不要说抬头,连思考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
看着自己左右脚不协调地交换着,不禁苦笑了起来,这样的我居然还自诩节能主义者。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右边突兀地出现了另一只脚,不,是另一个跑步的人,用同样的频率交换着。
是水军么,他追上来了?不,不像,尺寸不对啊。可,又有谁会配合着我的节奏跑步呢?
我用尽力气抬起了头,仅一眼,整个人就如同吻了仙人掌一样。
是她!竟是她?就是她!
直视前方的认真眼神,不拖泥带水的跑步姿势和均匀的呼吸声,嘴角的一丝微笑还有脸上淡淡的红晕,一切都那么迷人,一切又都如此真实。
我振作起来,开始调整姿势,步入正轨,就这样和她一起前进着。
一路上很是寂静,如同整个跑道就只有我们两人一样,但却一点也不平静,特别是给全身供血的那个地方。
说来很奇怪,之前的负面情绪在这时全都烟消云散了,脑子空空的,只剩下一个想法:要是能够这样跑一辈子该多好。
也不知跑了多久,随着呼吸慢慢顺畅,大脑渐渐清醒,她停了下来,终究是消失了。脑海里还想着挥手告别的情景,但脚下却没有停过。
等我回过神来,发觉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或着说是头昏后的幻想时,自然而然地,一些事情的真相就浮现了。
其实,简单点说,我只是想着是时候要改变了吧。
人们惧怕改变,因为其不确定性;
人们也希望改变,这,是灵魂使然。
我停了下来,内心畅通无比。
原来是宅太久了。
嗯,这么想着的我,莫名有点伤感:人,总是会变的;人,总要前进,不论是往哪走。
这个时候就该来点悲壮背景乐啊,但该来的不来,水军却悻悻地走了过来。
亢奋悲凉交杂的情绪瞬间就淡了下来。
“你跑去哪了?”
“肚子不舒服,去排泄了。”
“能不能儒雅随和一点?”
“怎么,出恭?”
“差不多吧。”
“今天还跑吗?”
“跑啊,你都没跑的吧,不仅今天,以后天天都来跑。”
最好能碰上她,不,一定要碰上她。
“怎么,病好了?就出个恭的功夫?”
“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
“这么说就不对了,在我眼里,你就像我亲兄弟一样啊……”
…………
就像我说的,在那之后的每天我们都会出来夜跑,但就再也没见过她。
第三次体测成绩,我和贾水军都是四分零三秒。
而关于第四次体测,由于贾水军的惊天举措,我就不在这里讨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