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死宅决定要脱宅的时候,能够阻止他的就只有他自己。而眼前就摆着一个死宅绝对不会接触的事情:集体活动。
那自然是义不容辞。
夜幕降临的时候,我总是会想到这样的场景:
因残云而时亮时暗的天空;微风拂动,沙沙作响的树叶;黄褐色路灯下,形单影只的自由的灵魂。
毕竟,那太让人怀念了。
仅仅就是这么走着,在跑道上,亦或是在林荫道里,在红绿灯前,亦或是在大街小巷,总之,走在回家的路上。
那是高中时代放学的记忆,带着总算是结束了这一天的破罐破摔感,怀着对明天的美好向往和自我欺骗,亢奋着,自满着。
而现在呢?
我挤在按身高排好的队伍里,听从着毫无章法的命令,像一枚棋子般来回穿插着。
说到底还是身高太微妙,放在最后一排显得矮了点,放在倒数第二排又显得高了点,我只想说:不愧是我。
最后被安置在了倒数第二排中间,勉勉强强算是过得去了。
我抬头看着那同样时亮时暗的天空,看着这浪费了一晚上时间才排好的队形,不由自主地,发自内心地提出了疑问:这,就是青春吗?
拿着《我爱五指山,我爱万泉河》的歌词,想着,五指山?是那个压了水军大师兄五百年的那座山吗?万泉河?这是哪?说到泉我只能想到黄泉,说到河也只能想到黄河,那么万泉河,又是什么地方?我真是对地理知识一窍不通,话又说回来,这真的是地理知识吗?
苦笑着摇了摇头,祈祷着,但愿一切会好起来。
…………
明亮的报告厅内,音乐声响起。
领唱开口,大家也跟着唱了起来,我一边唱着一边看着台前的领唱,也就是王自在同学,心里想着,或许这才是青春?
排练结束,和自在,徐林回到寝室,看着电脑前的水军,豁然开朗:反正,这肯定不是。
每周带着疲惫排练上三四次,回寝室鄙视一下水军找找优越感,登台的日子就这样越来越近了。
期间也发生过一些不和谐的事,毕竟是一个集体,矛盾是无处不在的,有的忍一时便忍一时,而有的,忍不了也不能憋着。这也是一个能让我好好了解其他圈子的机会,通过发生的各种事吧。
一开始的时候大家其实兴致都不是很高,这我很能理解,特别是男同学们,这里确实没几个长得好看的女同学。再者,我了解到大部分学生其实不是自愿参加活动的。嗯,这我也能理解,如果不是帮忙,我也不会参加这种活动,它太枯燥了,我甚至可以想象这么一段情景:
“会长,这次大合唱报名的人不多啊。”
“加大宣传力度吧。”
“已经很大了,还是没什么人报名,都说时间太紧,毕竟赶在期末,大家事都挺多的。”
“跟他们说参加活动加综绩,毕竟我们也没什么其他奖励了。”
“这个我们已经在通知里说了。”
“那就强制每个班交人吧,往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接着,这些不幸中奖的人们便聚在了一起。
所以有缘相聚真的不是一句玩笑话,背后的真理可是让人欲哭无泪的。
然而,即便每周安排排练的时间尽量避开各种事宜了,也还是有很多人不满:为了这个提不起干劲的活动大家可是牺牲了各种时间,负面情绪一点点积累,迟早会爆发的。
当然我倒是无所谓,其实即便我是被迫来的,我也不会表现出很大情绪,就像在食堂点菜,我明明要的是鸡蛋肉丝炒饭,而他却端出来一份炒面,这无所谓,我不是很在乎,照样会端走吃掉,只不过会在心里狠狠记下一笔,以后也再不会来这儿吃饭。
但那只是我,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那天晚上很明显地,大家唱歌很是消极,负责人也好像有情绪,就斥责了几句,接着两边开始了冷战,一时之间气氛尴尬到极点。
说来也奇怪,明明大家都心存不满,却没有一个人挺身而出发起革命,大家只是默不作声地发着小脾气。我不禁感叹,说到底是重点大学,素质觉悟摆在那里呢,是在跟你开玩笑?作为同样不喜欢发声的我也自愧不如。
“一二九运动又称为一二九抗日救亡运动。活动是为了铭记过去,认清现在,放眼未来,我希望你们能够端正态度,拿出干劲来!!”
终于,徐林作为校方代表发话了,语气严肃而认真。
“问题不在这里,我们当然知道活动意义,是你们的时间安排不合理。”
自在作为领唱,代表学生和徐林辩论了起来。
双方你来我往,把种种问题,种种矛盾全部摆在明面上,随着对话的进行,双方从为自己鸣不平到互相理解,仅仅用了不到十分钟。同时,场下的学生,场上的校方人员好像也开始慢慢认同了对方,总而言之,问题在高效率地得到解决。
就在大家接受着徐林和王自在的言论引导时,最脱线的人可能就是我了,从一开始我就没看明白,台上两人苦大仇深的语气简直闻所未闻,不知道的人真会以为两人有什么不得了的矛盾,但作为知情人士,我表示,这两人分明是在做戏,绝对是在做戏。
直到这出戏快结束时我才反应过来,矛盾被不知不觉地解决掉了!!
双方在每周三次的训练强度上达成了共识,这很怪,因为原本的排练安排就是每周三次,当然也有四次的情况,但那毕竟是少数,可能是由于自在在辩论时夸大其词了吧,但这不是问题所在。当排练继续进行时,几乎所有人都积极了起来,这才是问题所在。
我一边跟唱一边思考着,在那短短的十分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要思考清楚这个问题,就要先找到矛盾点,借用水军说的存在即合理,那么矛盾下的原因确实是双方都心怀不满,既然矛盾解决了,那也就代表着不满被消除了,可眼下明明白白的是,一切都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
难不成,大家并没有什么不满?或者说,有什么我没有发觉的不满被消除了?
宏亮的合唱声搅乱了我的思路,这些人怎么了,这么卖命?
我看着周围人的表情,与其说是合唱,不如说是怒吼,这时我才明白过来。
是情绪,那十分钟里,双方的情绪得到了发泄。
大家都是明事理的人,谁又不知道谁有难处呢。很多道理大家都懂,但仍然有明知故犯,不撞南墙不回头,以身犯险之人。大家,都是被情绪左右了,都在被情绪左右着。
而深知此事的两个室友,只是顺水推舟吧。
但是,抛开感性,仍然有一个问题被埋在了心底。
我们因过去而自豪,因过去而愤怒,因过去而悲伤。但,过去终究是过去,它只是一个大概率真实的故事而已,只是用来借鉴以求创造更美好的未来而已,作为一个没有信仰的人,该被过去束缚吗?不该吗?
很快就到了大合唱的彩排时间,我们看似整装待发,实则慌的一批。
诺大的演厅空无几人,明亮的展灯打在舞台上,两三个指导老师站在台下,看着一票一票迅速上下台合唱的团体。
第一次上台时我竟有些紧张,左右看了看,大家也都是如此,好似如临大敌。
那是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好像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过的那种,像是想要一起完成什么,一起获得什么的冲动。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集体荣誉感?
在比赛面前,没有人不曾动过取胜的心。
可以这么说,那几天的我们,真的就像是一个集体,大家都为同一个目标努力着,积极性空前绝后。我甚至都开始思考起如何才能拿到一个好名次,从选曲上,合唱上,着装上一一思考对策,但也只是想一想,毕竟我不爱发声,且有些事情早已无法挽回,无法改变。
彩排过程中倒没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只记得彩排过后指导老师说还不错。这就有待商榷了,或许一般就是还不错,又或许还不错是真不错,这种莫名其妙的评价是最让人心烦的,因为不同的人听到会产生不同的看法,比如我,就会觉得这只是随口一提,我们的演出大概就是马马虎虎,没什么惊艳的吧。这确实有点让人失望,我开始怀疑我们能否拿到一个较好的成绩。
但是,大合唱正式开始的那个下午,当一排一排整整齐齐的军装站在排练室时,我心里想着:能行。学院很给力,弄来了这么一套着装,哪怕就这样站在台上什么都不干都很有气势。
水军也没闲在寝室,他跟着我们一起去了排练室。因为之前自在说过要请客,时间就定在了今晚演出后。他女友应该也会来看演出的吧,不,是一定会,想到这里就莫名心酸,当然,这还不是最难受的,最后一次排练后,负责人看着我们,总感觉有地方不对劲,然后建议大家化一下妆。
嗯,怎么说呢,我不是说很抗拒这个东西,但总觉得男生化妆是件很遥远的事。且我觉得吧,自己长得挺白净的,没有那个必要吧,不是,为什么还有口红啊,这是什么道理?
不管我说啥,该化的妆一个都没漏,还是业余人士化的。
“我发现了商机。”
水军看着我的脸,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什么意思?”
水军不但没回答我,反而叫来自在徐林一起观察我,就好像在看什么珍惜动物一般。
“厉害了哎。”自在这样评价道。
“啧啧。”徐林这样感叹道。
“不是,到底怎么了?”
“你确定你是独生子女吗?真的没有姐姐妹妹什么的吗?会不会有私生的?”
“不会说话就闭嘴啊,水军。”
“得嘞,你自己照照镜子吧。”
我哪有镜子,只是打开了手机摄像头,接着,诡异的事发生了,我明明在手机里看到了一个漂亮妹子,但拿开手机,面前却没人,你说奇不奇怪?默默关掉手机,心里告诫自己,刚刚开的一定是后置摄像头,不要多想。
确实,那之后我是没多想,只是时不时有男生来找我要联系方式,等我一开口,他们全都尴尬地笑了笑跑了。
就这么过了几个小时,大合唱开始了。但作为表演人员,没有看节目的权利,只能在场外候着。那个季节,天气不说寒冷也非常凉爽了,我们一共二十五个学院,也就是二十五个团队,都在场外候着,都想赶紧表演完走人,好像已经没人在乎名次了。我也是如此,一边和自在徐林玩着成语接龙,一边想着晚上的火锅。
好像人生中每次遇到重要的事时都是如此,明明还深陷其中,却已经在想着未来的事了。这到底是对美好的憧憬还是对怠惰的向往?或许都有,又或许,那根本就是一件事情的两种说法。
不管怎么说,在成语接龙死局了十几次后,我们终于上场表演了。
一排一排气势恢宏,整齐有力,站在舞台上俯视观众时颇有感觉,随着音乐响起,领唱独唱,一齐合唱,完美落幕,也就那么几分钟的事,快到让人无法回味,以至于退回场外后依然意犹未尽。
回到排练厅,换下服装交还时我才反应过来,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看着来来往往散去的人们,想着这些人在几个小时,甚至几十分钟前还属于一个集体,而现在,谁还认识谁呢?在我看来,这次集体活动是失败的,我没有结交任何新的朋友(或许曾经有机会,但都被吓跑了)总之,在死宅的定义上,我只是缺了一条不参加集体活动这一点而已,一点算长进吗?不算吗?在疑惑这些的时候就已经说明一切了吧。
回到寝室,在洗漱台前的我没敢往前看,只是低着头冲着脸,一番折腾后才自信满满地抬起头来,又是一个阳光帅气的青年。
等一切打理好后,我们赶紧搭上出租车前往目的地,听说她们已经到了,只差我们。
水军照例坐在副驾驶,我,徐林,自在挤在后排。
“说是认识认识,但像这种,不就是联谊吗?”
想法脱口而出。
“差不多吧。”
“无所谓,能吃饱就行。”
当然有所谓,这样我就可以再缺一条:不参加联谊。如此一来,我迟早会跳出死宅的定义,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现充。
震动声响起,徐林看了看手机消息,轻轻叹了口气。
“排名出来了,第十。”
“……怎么会,我觉得我们唱的很好啊!”
自在第一个不满。
“这下有点不好交差啊……”
徐林没有理会自在,而是低头想着什么对策。
虽然这个排名没有预期的高,但却印证了那句还不错。这么看来,是我妄自菲薄了。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还行吧,中等靠上,我们也没看到别人的节目不是。”
我这么解释着。
“可我看了啊,其他节目其实也就一般般,没啥突出。这里面肯定有暗箱操作,说不定有多少罪恶的交易呢。”
“就是就是,肯定是裁判有问题。”
好嘛,这两人在某些方面倒是团结一致。
“先等一下,你们觉得这次活动我们有哪些不足?”
徐林开口问道。
这是在征集意见?还是找理由开脱呢?我不自觉地这么想着。
“没有问题,我们的表演很完美。”
“确实,我在台下看都感觉震撼。”
“附议。”
这下徐林犯难了。
“都仔细想想。”
很好,这明显是在找理由开脱。那就好办了。
“我觉得,我们在服装,表演上肯定是没问题的,不过要说排名不高,可能是选曲的问题。”
“哪有怪选曲的。”
“呵,这不是选曲的问题,是没有贿赂的问题。”
“等等,布孑你继续说。”
看看,还是我了解徐林啊。
“你看,这首歌,你们之前谁听过?没有吧,那别人肯定也没听过,没听过就会犹豫,一犹豫就没共鸣,没共鸣就没成绩。所以非要说我们的表演有啥问题,那肯定是选曲的问题。我觉得作为计算机学院,以后选曲就应该拿大数据说话,选那些最容易得高名次的歌……”
一番话下来,徐林欣慰地点了点头。
“虽然牵强但有用。”
“不是,这种理由都行?”
“自在啊自在,你还是不懂罪恶。”
徐林只是摆了摆手表示。
“理由不重要,重要的是,歌是会长选的。”
噢……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