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玉走在最前面。
王思睿仰着头。
林悦低着头。
“你们知道医务室在哪里么？”肖玉突然打破了沉默。
王思睿一听，鼻血喷得更快了，愤愤说道：“你不知道怎么走，你带什么路啊？”
林悦幸灾乐祸地笑了笑，说道：“我来带吧，我知道医务室在哪里。”
林悦抬起头来，大步流星地带起路来。
肖玉走在王思睿旁边，担心地看了看王思睿的伤势，问道：“哪里痛么？鼻血还没止住么？”
王思睿摆摆手表示没关系。
肖玉有点感激刚刚他为自己说话的样子，虽然既不理智，又很傻，但是在关键时刻，有人为自己挺身而出来救自己，总是每一个少女都有过的幻想。
“王思睿，你为什么要替我和林悦说话，明明最委屈的人，不是你么？”
王思睿摇头说道：“没别的意思，受伤的只有我一个人就好了，别人没必要因为我的行为而付出代价。”
林悦很生气，觉得王思睿又演了起来，他可真是诡计多端，所作所为，就是想让人同情他罢了，而不懂得他心机的自己，中了王思睿的圈套，才是最委屈而受伤的人。
林悦越想越气，停了下来，转身对着王思睿哭道：“你个骗子，还在这里说这些违心的话，你还不是想博取同情，还想让我和你一样被人瞧不起！”
王思睿的鼻血刚要止住，一听林悦的话，又流了下来。
“你要是乖乖地把信送给林梦涵，哪里会有这么多事情！”
肖玉一看二人又要掐起来，连忙站在二人中间，说道：“好了好了，你们还要打吗？”
林悦心情异常烦躁，自己恨之入骨的王思睿，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解心头之恨。
林悦转身就往回走，“你们自己去医务室吧，我回去了。”
王思睿抓住了林悦的手，三个人只有林悦知道学校医务室具体在哪里。
“你放手！”
“你告诉我们医务室在哪里，我就放手。”
林悦生气地想甩开王思睿，但他却死死抓住自己的手腕。
林悦愤愤地说：“你怎么不去死啊？”
王思睿冷冷道：“托你的福，我在人们心中，已经和死了没两样了。”
林悦挣扎着甩开王思睿，狠狠道：“你活该！”
说完之后，就向教室跑去了。
王思睿显然不理解，为何林悦如此恨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
王思睿并不讨厌林悦，甚至觉得她很可怜。
“现在怎么办，你知道医务室在哪里么？”肖玉问道。
王思睿摇了摇头，凭着感觉，向前走去，说道：“大概是这个方向吧。”
……
医务室里，保健老师给王思睿处理了伤口与鼻子。
“你这一跤摔的可真狠。”
保健老师在几处破皮的地方擦了擦碘酒，王思睿疼地一个激灵。
“把裤子撩起来。”
保健老师看了一眼旁边的肖玉，“同学，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我来处理就好了，他一会儿自己应该就能回去了。”
肖玉点了点头，不安地望了一眼王思睿，摆了摆手道：“那我就先走了。”
保健老师让王思睿卷起裤子，果然膝盖破了两个很大的伤口。
“嘶嘶嘶。”王思睿疼地直倒吸凉气。
……
处理完伤势，王思睿一瘸一拐地蹦回教室。
早上的那场风波，并没有扭转大家对王思睿的看法，大家依旧像是躲着瘟神一样，躲着王思睿。
就连好兄弟柳夜，也对他视而不见，和一旁的上官星聊着天。
王思睿不禁怀疑，有关自己的流言，怕不是都传到了西伯利亚了。
“王思睿。”
王思睿惊讶地抬起头来，原本计划放学后，图书馆里，林梦涵才会来找自己确认早上发生的事情。
没想到一下课，林梦涵不顾周围所有人的视线，就来找他了。
大家果然都望向了林梦涵。
林梦涵根本不在意这些不友好的视线。她觉得王思睿另有隐情，他也许是被冤枉的说不定，因此想要好好地问问他，一些自己想要知道的问题。
“月是谁？”
王思睿故意压低声音说道：“跟我来。”
然后又装作生气厉声道：“跟你又有什么关系，真是的，这教室真让人没法待了。”
说着就往教室外走。
大家一看王思睿不在教室了，立马恢复了往常的氛围。
林梦涵自然听到了那句话，偷偷地离开了教室。
走廊上，王思睿等来了林梦涵。
“月是谁？”
王思睿快速说道：“月就是月亮，moon。”
“哈？”
林梦涵没听懂王思睿的话语。
“那是我写给月亮的信。”
“啊？！”
林梦涵瞪大了眼睛，觉得王思睿在骗人：“你一定又在骗我！”
王思睿急得团团转，不知道怎么才能重获林梦涵的信任。
林梦涵看着王思睿焦急的样子，觉得他倒不太像是骗自己的样子了，对他刚刚的话将信将疑。
林梦涵并不是不想信任王思睿，而是王思睿在她心目中，是绝对的理性的化身，是绝不会做出给月亮写信，这样子浪漫的事情的，因此她觉得王思睿还是在骗她。
“连那个林梦涵，也终究还是无法相信我么。”
自己相信自己，原本是那么简单，那么顺理成章的事情，那么无条件的信任。
现如今，自己竟然要如此可笑地扮演小丑，只是为了让眼前的，这个怀疑自己的女生，去相信自己，去证明什么。
王思睿觉得林梦涵已经没有再等自己了，觉得也是时候放手了，没必要再履行那个两天之前才立下的约定了。
王思睿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没必要这么努力了，就让大家都这么误解下去，未来，不就确定下来了么？
王思睿放弃了。
放弃自己活在别人心中，被人尊敬的未来。
连自己在自己心中活下去的未来，也放弃了。
王思睿感受到了黑暗环绕自己的一切，眼神像是死了一般，心灵也像是死了一般。
现在是这样。
那一天也是这样。
未来，估计也是这样。
那一天夜里，王思睿和父母吵了一架。
家里丢了钱，父母怀疑到了自己头上。
只是因为几天前，自己想要买书，跟父母要钱，但是父母没有允许。
于是父母就觉得，是他偷了家里的钱，偷偷买了书。
连父母都无法理解自己的孩子，无法相信自己孩子的话语，无法无条件地信任自己的孩子。
这之前，王思睿从没有想过，不被深爱的人理解，而且被深爱的人冤枉，竟然是如此痛苦，如此接近死亡的一件事。
父母无法无条件地相信王思睿。
王思睿却无条件地相信着父母。
于是王思睿承认了，承认了自己所没有犯过的罪行。
而早在那个时候，
王思睿的心，
就死了。
那一天，王思睿被关在家里的禁闭室，禁止吃晚饭。
禁闭室漆黑一片。
夜里，王思睿才被允许回到了卧室。
他打开了窗户，望着一望无际的夜幕，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想要赎罪的想法。
“我有罪。”
王思睿喃喃道。
“我有罪。”
王思睿重复道。
“我错了。”
王思睿哭了。
王思睿无比地想要纵身跃下，就这样解脱。
从这个蛮不讲理，黑暗而无情的世界，解脱出来。
一道光，让王思睿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
王思睿抬起头，头顶厚厚的乌云，压的自己喘不过气来。
忽然，在乌云与乌云的间隙中，那道熟悉的光，再次洒下。
那是月光。
月救了王思睿。
让王思睿突然觉得，自己一定要活下去，为了再次看到月，为了拥有那光芒。
王思睿于是给月写了第一封信。
此后，一封又一封。
永远也没有收信人的信。
如果说，王思睿死了的心，被月救了一次。
那么现在，王思睿只不过又死了一次罢了。
王思睿冷冷地问道：“你已经没在等我了吧。”
林梦涵摇了摇头，那个约定， 早已被她扔掉了心灵的垃圾桶，连同那天失恋的泪水，以及自己心中那个王思睿的碎片。
王思睿顿时觉得一切都很简单，未来是如此清晰，等待自己的，除了黑暗以外，就是黑暗罢了。
“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撂下这句话，王思睿面无表情地回到了教室。
只不过这次，月也不会来救自己了。
林梦涵也希望能忘掉王思睿，觉得，既然他也不想多说明什么了，那么自己也不应该再去挽留什么了，努力坚强着不哭出来，面无表情地回到了教室。
王思睿死了，然后觉醒了。
世界从未如此清晰。
未来也从未如此清晰。
所有一切的尽头，不都是黑暗么？
王思睿傻笑起来，预知未来什么的，也太简单了吧！
死亡，未来除了死亡，就是死亡！
生命从一开始，就向着死亡奔去！
时间从开始，就向着终结！
一切从被创造开始，就向着被消灭！
多么简单！
多么简单！
多么简单！
王思睿狂笑起来，觉得世界豁然开朗。
那么这个世界，就由我来亲手，将它摧毁吧！
“啪！”的一声，王思睿感到了脸颊传来的疼痛。
王思睿没料到这巴掌，但心想一定又是林悦。
抬起头来，却发现是上官星。
王思睿没料到是上官星。
王思睿也没料到，自己没有哭，但是打了自己的上官星，却哭了起来。
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了么？
王思睿捂着发烫的脸颊，思索着。
“不许你露出那种表情！”上官星有点生气地哭着说道。
所有人都望着二人。
柳夜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和自己谈笑风生的上官星，在看到王思睿的狂笑后，就上前打了他。
王思睿觉得莫名其妙，一把揪起上官星的领子，粗暴地说道：“你丫神经病吧，找死是不是？”
上官星对王思睿的挑衅无动于衷，继续说道：“你以为这样可以摆脱一切了么？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真正的未来了么？”
王思睿愣住了。
他看向上官星。
那副稚嫩的脸上，写满了与那年龄不相仿的成熟，仿佛能够看穿自己一样。
但是却立马又换出一副天真而充满稚气的样子。
这是那天的月，所给他的感觉。
光明，与纯洁。
成熟，与智慧。
正是那轮明月，从黑暗中救了自己。
而上官星，也拥有着那份光芒。
王思睿开始沉思上官星的话语，这就是我的未来么。
生命的尽头就是死亡，那死亡的尽头呢？
光明的尽头就是黑暗，那黑暗的尽头呢？
王思睿忽然明白了，一切不过是轮回。
自己也才真正地醒来了，明白所谓的未来，不过是轮回罢了。
很可惜，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着绝对，没有绝对的未来，只有不断地交替的光与暗罢了。
终于，王思睿死了，然后又觉醒了过来。
王思睿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一把抱住了上官星。
柳夜一见状还了得，连忙拉开了王思睿。
上官星哭着骂道：“还有，你丫才找死呢！”
哼了一声，上官星甩过头去，就往自己座位走去。
柳夜把王思睿按到了座位上，指着他的鼻子说道：“王思睿，你丫别不当人啊，学校不是你家，别以为能想干啥干啥，再敢骚扰女生，别怪我不把你当人了！”
王思睿笑了笑，觉得一般人根本不理解上官星和自己刚刚发生了什么。
是自己堕入了名为黑暗的沼泽，并且也已经厌倦了挣扎。
而上官星却发现了慢慢沉没的自己，还拉了自己一把，让自己从沼泽脱身。
上官星并不喜欢自己，但面对着这样讨厌而猥琐下流的自己，上官星依旧选择了伸以援手。
这样的女生，相信张晓凤当时也是这样被她所救吧。
这样想着，王思睿望向了张晓凤。
张晓凤也正在望向王思睿。
冰雪聪明的张晓凤，自然从始至终，都明白着一切：既知道王思睿其实被流言所陷害，实际上是被冤枉的；又知道上官星救了自暴自弃的王思睿一命。
两个人心有灵犀地点了点头，相视一笑，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张晓凤还是在意他人的风评的，不敢和王思睿眉来眼去，怕被人看见，连忙转过身去，和一旁的上官星攀谈起来。
王思睿伸了个懒腰，觉得一切都没发生变化。
除了，自己又死了一次，然后又被救了一次，然后又醒了一次，仅此而已。
“今天放学后，不如偷偷跑出校园去吃马卡龙吧，也顺便再给月写一封信好了。”
王思睿这样想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