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讨厌了。
特蕾莎一边喝着红茶,一边想,眼睛望着桌上的慕斯蛋糕。
她,特蕾莎·克斯坦,克斯坦郡的领主,克斯坦家的第十三任当家。
竟然会陷入这样寂寞的局面。
父亲死掉了。
好几年就死掉了。
那之前,她一直没有把父亲放在眼里。是说,她从来没有把父亲当作“爸爸”来对待。
父亲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他一身武功,实力强大,据说年轻时曾一人击败一百人的军队。那似乎根本不是人可以做得到的事情。
在成为领主之后,他也同样励精图治,成为了克斯坦郡有史以来最英明的领主,他规划了领土,根据土地和技术以及整体均衡的考虑让不同的村庄种植不同的作物,在再城中同意调配,多余的则转换成货币购买商品,设立市场。让克斯坦郡一跃成为边境最大的交易都市。
在领土遭受袭击的时候,他一面毫不犹豫率军反击,一面积极在郡内给难民安置,而那些难民中就包含了缘和伊斯。
但是……
但是…
但是为什么她一个多月都见不到他一次呢?
比起每天都在她身边的母亲,总是好久才在家里吃一次饭的他总感觉像是客人。
从小时候开始,她就意识到了,父亲是父亲,和那些故事里的“爸爸”是不同的身份。所以,从小时候开始,她就只会以父亲来称呼他了。
有一次,父亲好不容易回来,正好碰见了坐在大厅门口玩的特蕾莎,于是他蹲下来,摸摸那是还是6岁的特蕾莎的头,然后说:“特蕾莎,你在玩什么呀,快跟爸爸问好。”那是有些玩笑的语气,不过其实他心里也因为女儿并不关注他而感到有些落寞吧。
骗人,这个人在骗人,他根本不是她的爸爸,他只是她的父亲。
特蕾莎于是连忙站起来,后退两步,先是拍拍屁股后面,然后提起连衣裙的两边,把左脚垫起,以无可挑剔的姿势和恭敬的语调说:“父亲大人,欢迎回家。”
“为什么不是爸爸呢?”那个男人歪着头问。
“……”
“我们家特蕾莎真成熟呢,这么小就会用父亲这种词咯。”男人又摸摸她的头,然后带着她走进了起居室。
虽然是这样的父亲,但是毕竟还是父亲。
可是他却死掉了。
被人杀死了。
特蕾莎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消息。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为什么人会被杀死呢?
况且就算要死人,也不应该是父亲啊。
父亲强大又温柔,即便不是一个好爸爸,可是也没有被人讨厌的理由,为什么就这样杀死了?
妈妈什么也没有告诉她。
总觉得,真的很——
“啊,尊敬的克斯坦小姐,您好。”
房门口传来了男人的又干又冷又讨人厌的声音,那是父亲的军队的侧官,俢伊,却是现在自己最需要对付的家伙。
母亲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告诉自己必须要提防这个男人。
是说,他很可能就是害的父亲死掉的幕后黑手。话虽如此,可是因为他是中央派过来帮助地方的人,所以也不能随随便便赶他走。
这个男人喜欢穿斗篷,还把头发扎成一束,有着和实际四五十岁并不相符年轻面孔,虽说年轻却也没有年轻到二三十岁的样子。
特蕾莎回头看了一眼侍女,然后煞是平静的说:“宴,去告诉他,黄昏不是会客的时节。”
宴轻轻颔首,走到门口,然后——
然后毫不犹豫的把门打开了,甚至还说:“欢迎,俢伊大人。”
然后那个俢伊就毫无顾忌的走了进来,举起了右手立起手掌放在嘴唇下,露出浅浅的笑意,这样说:“抱歉抱歉,毕竟像宴小姐这样可爱的女孩子,就是会想要留在身边嘛。果然送给你当侍女还是有点舍不得呢。”
好生气。
生气的是自己居然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但是对方也应该没有摸透这边的底才对。
冷静下来,她想,不能让这个男人发现自己慌了。
特蕾莎努力用颤抖的手轻放下茶杯,克制着心中无处可去的各种情感,说:“原来宴是你的人啊。”
“是啊,宴和德克还有弗雷德,他们都是我的人呢。”
……
德克是谁暂且不说,弗雷德是那个弗雷德教士吗。
……
啧。
本来预计是这边的教会结果是那边的吗?父亲到底在做什么啊…
“那么,克斯坦小姐,咱们下一局围棋怎么样?”
“你不是应该很忙吗?”
“很忙的是外面才对嘛——哦?”俢伊故作惊讶的看着窗外的风景,天黑了下来,然后他说:“你看,忙起来了哦?”
“砰!”远处的城角燃起巨大的火光。
“那么来下局吧,虽然你的白棋的棋子要少得多了。”
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俢伊似乎变得和先前轻浮的俢伊截然不同,完全成了另一个人。
……
一边心不在焉的下棋,特蕾莎一边思考。
虽然有狐假虎威的意思,但是也只能用那个人的名号来吓吓他了吧。
那个人,那个和父母交好,并且把原来什么都不会的伊斯培养成所谓魔剑士的那个人,拥有着让听者闻之色变名号的人。
莱雅。
“喂喂喂,克斯坦小姐,你这一步棋到底是想吃我呢还是让我吃呢?虽然之后还有很多事情,但是现在还有时间,专心下棋吧。”
讨厌的男子用手撑着下巴,眼睛瞥向一边,这样子说。
他身后站着本应该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唉。
“……嗯,我只是在想,那位现在怎么样了呢?
试着吓唬吓唬他吧…这是最后的武器了。
特蕾莎想。
至少要坚持到伊斯和缘赶过来。
从他们那里出发大概要二三十分钟吧。
这并不是很长的时间,特别是这个男人目前似乎没有打算带走这边的样子。
只要能够拖延这么久,就能迎来救援。
特蕾莎因为这个想法稍稍放松了一点。
但是到头来只有自己会获救。
这个想法狠狠的勒住她的脖子。
毕竟她也不知道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一定不是单纯的想劫掠自己才对。
男人放下举起来的棋子,把眼睛从棋盘挪开,看向特蕾莎。
“哦?”
似乎是起了兴趣的样子。
“就是那位大魔法师,莱雅。”
“嗯?还真是提了个有趣的话题呢?怎么突然提起那位呀?”
“只是她目前正在克斯坦敦嘛,不知道她老人家现在在做什么呐。”
特蕾莎·克斯坦努力用因为紧张而僵硬的脸做出所谓“讪笑”的表情,想以此表明自己心里还有数。
“啊,这倒是没有想到,只不过,”俢伊看起来一点也不慌张,反倒是一派轻松的说:“她老人家会有心插手我们这种小镇子的事情吗?我听说她这几年除了收徒弟以外,就不怎么管这些事了哦?”
“……”
“啊,说到徒弟,你的那两个小朋友,他们来不了了哦。”
啧。
完全被摸透了。
“还有啊,就算莱雅她老人家一时兴起想要做点什么,我也有事先准备就是咯。毕竟,我们这边也有这样的人物嘛——虽然还是个小孩子就是了。”
伊斯和缘,他们两个搞不好现在比自己还危险呐。
而莱雅呢?她究竟是在还是不在?昨日是在的,今日就讲不好了。那个人就是这种性格。
虽然她不认为俢伊最后所谓的准备是真货,但是自己这边确实已经没棋可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