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前夜远比开学当天难熬。
我坐在窗边,想要安静地写一会小说,可总觉得有重要的事忘记做了。
是书包没收拾好吗?还是校服没有洗干净?
我一遍遍地检查着开学需要准备的一切,没有发现任何疏漏。然而这并不足以让我安心。
我在公寓里反复踱步,像一只焦虑的水牛。不安从脊柱一直蔓延到耳朵,并且在皮肤下深深地扎根。
瞳侧躺在沙发上看综艺节目,今晚轮到她睡沙发了。
是不是沙发上有什么我需要的东西……我凑到瞳旁边晃来晃去,打量着她身体与沙发之间的缝隙。
“我说你啊……能不能老实点……”
“呃,抱——”等一下,现在的我可以更硬气一点,“这是我家,我说了算!你快起来,让我检查一下沙发。”
瞳翻了个白眼,嘟囔着“好好好……”
但她懒得站起来,于是只用脚尖和肩膀撑着,将身体悬空。
“检查吧。”她云淡风轻地说道。
我把胳膊伸了进去,仔细摸索着沙发缝隙里面。
哦!果然有收获,我摸到一个手感很像便利店收据的东西。说不定是我忘记的便签!我兴奋地把它拿出来……
“原来只是收据啊。”
收据来自离我家不远的便利店,这家店除了一般的常见商品外,还会贩卖一些文具和体育用品。因此上学时我几乎每周要光顾四到五次。不过这张应该是瞳的,上面的商品都是我用不到的。
咳……我说的是乒乓球拍和国际象棋啦!
诶?她为什么要买这些?乒乓球拍我倒可以理解,健身是瞳为数不多的良好习惯之一,但是国际象棋?
“你检查完没有,这个姿势很累啊喂!”
“啊,再等一下。”
“呃……”瞳不耐烦地用喉咙低吼,将身体抬得更高。
我快速地摸了一圈沙发垫的缝隙,没有更多收获了。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只是想在忙碌的过程中短暂地忘记那股纠缠在脖颈上的焦虑感。
我将胳膊抽出来,转了个身,靠着沙发坐在地上。瞳的身体落回沙发,一阵迷你的气浪刮动了我后脑的头发。焦虑之余又添上了瘙痒。
我看了看表,才七点?!远不到睡觉的时间啊!
可恶可恶可恶!现在的我,既没有心思娱乐,也没有理由学习。剩下的时间仿佛做任何事都不够,却又不甘心闲下来!
章鱼被活煎的痛苦也不过如此吧!那我以后不再吃章鱼了。
不!我反悔!章鱼虽然有点可怜,但……它真的很好吃!
说起好吃的动物,鸡是恐龙的亲戚,那恐龙一定也很好吃吧!难怪它们之间会自相残杀。嘿嘿嘿……
花崎明明不在场,为什么我仍然满脑子都是美食……
按照那家伙的性格,现在大概是坐在床上、抱着枕头、满心期待地等待着开学吧。或许她早已把明早要用到的化妆品准备好,整齐地摆放在梳妆台上。她也不像我一样,需要设置十几个闹钟才能起床。
对花崎来说,每一天都是晴朗无比的艳阳天。所以她不会理解,即便被人群环绕却依旧孤独的心情。
嗯……好像拿错台词了。这种话应该是由千叶的那位来说吧。
等我回过神,身体已经将我带进浴室。
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让我瞬间跳出浴缸!
我骂骂咧咧地调整好水温,把花洒的位置推高了一点,任由水流盖住我的耳朵,将世界的声音隔断。
好难熬。
× × ×
当第十二个闹钟响起,我知道是时候起床了。
昨晚在焦虑、兴奋、以及“现在睡的话,就可以睡七个小时了”等因素的作用下,我只睡了五个小时左右。
迷迷糊糊地穿好衣服,迷迷糊糊地吃了早饭。穿鞋时稍微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居然坐在班级里了。
刚回到学校,大家都有些拘束,课间休息不像以往那么喧闹。而老师们也非常识趣,没有刻意为难我们,上课时尽量不提问,讲解的知识也都是熟悉的内容。
由于没有外界刺激,直到午休结束后,我才从恍惚的精神状态里恢复过来。倒不是因为午餐补充了能量,而是因为下午的太阳刚好绕到了窗户这一侧……
我就这样保持着半瞎的状态上完了下午的课。
收拾完书包……哦?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爬上心头。我望向门口,那里是否有人在等我呢。
果然没有。
我在期待些什么嘛!真是的……我本来就不想参加社团。尤其是今天,我得赶快回家休息一下。
经过一整天的磨合,擅长社交的现充们变回了活跃的状态。他们聚在课桌旁、堵在走廊上,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朋友。
走廊上规模相当大的一圈人严严实实地堵住了走廊。他们并非一个整体,而是许多小团体汇聚在一起。就像化合物的分子结构一样,由几个最受欢迎的人连接起不同的团体。
分子团的中心,就是那位成天只知道吵闹和吃的女生。
即便在花崎葵五米以外的地方,她的能量依然如迎面而来的巨型海浪一样将我淹没。换个说法——她的嗓门真的很大。
我正想着该如何绕路躲开她们,花崎突然看向我这边。
糟糕!躲不开眼神了!
我和花崎远远地对视了不足一秒,可时间再短也意味着我没办法顺利脱逃了。
她看到了我,我也看到了她。更重要的是,她知道我看到了她。
我僵硬得像是刚复活的木乃伊,慢慢举起右手,朝她的方向摆了摆手,希望能蒙混过关。
花崎咧开嘴,回给我一个微笑,然后继续和身边的人聊天。
啊?居然……成功了?她没有来抓我去进行强制性社交?!
哦……她原来只是在和朋友道别……
花崎护着上身,从人群里挤出来。她踩着轻快的步点,兔子一般地小跳跑,最后双脚落地,稳稳停在我旁边。
“你……”
“哈喽,阿护!”
“呃,下午好。”
我瞥见远处那团人群中,零星的有几个男生在盯着我和花崎。我立马假装挠头,用胳膊挡住脸,等他们转移视线才放松警惕。至于为什么会警惕……我总感觉他们的眼神过于炽热,让我很不自在。
我看向花崎,诶,她身边似乎少了一只兔子发卡。
“兰奈没和你在一起吗?”
“呜,奈奈生病了……从伊豆回来之后她患了重感冒,一直在家休息。说起来,绘里酱这周也不会来参加社团活动。”
“为什么?”
“她说有重要的比赛,可能是美纪子阿姨安排她参加的吧。”
“胡说,美纪子才不会强迫绘里参加比赛呢。”
“哈?”花崎一脸迷惑地歪着脑袋。
“咳咳,我是说,她们都不来的话,就只剩我们两个了。”
“嗯!”
花崎用力地点头,胳膊背在身后,上身向我倾斜过来。
想用可爱堵住我的嘴吗?哈哈,不可能的!就算你身材超棒,脸蛋也至少是七分,可你是阴天小姐!我见过你的真面目,才不会上当。
“那不如等她们都回——”
“不可以!”
花崎用双臂比出一个叉,表情也严肃起来。
“哈?”
“学校今天宣布了新的社团管理规定,调整了很多要求。现在至少要五名成员才能继续举办,而且要上交一大堆材料……啊啊啊……好讨厌!”
花崎说着抱住脑袋,痛苦咧开嘴。
“也就是说,我们差一个。”
“是啊。而且要尽快招到,下周五就是审核的日子。”
“这样啊……那就解散好啦!”我半开玩笑地提议。
“不行!怎么能说解散就解散!我还没有击败淹死的鱼呢!”
我用手当掩护,趁机翻了个白眼。
“再说了……”花崎咬了咬下唇,盯着地面,呜噜呜噜地嘀咕着什么。
“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婆婆妈妈的,很像老太婆啊!”
哇,想不到她如此记仇……
“总之,我是社长,我说不解散就不能解散!你作为社员听我指挥就可以啦!”
“是是是,社长大人。”
要是扪心自问的话,我对创作社到底是什么态度呢?
我始终认为自己应该讨厌这个社团,先不谈参加社团耗费的精力和时间,仅“创作社社长是我的死敌”这一点就足够让我撒手不管了。
可是,内心对它的依赖却无比真实。
这算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吗?
“啪!”花崎在距离我眼睛不到十厘米的地方拍手,“阿护怎么又开始发呆了?”
“又?”
“是啊,你经常在聊天途中像断电一样地开始发呆。”
白痴,这叫内心独白啦!
“算啦,估计你是在想奈奈吧。”
“呃……”
“你先去活动室吧,我去打印些材料。”
“材料?”
“招新的材料啦!”
说完,花崎重新带上微笑,蹦蹦跳跳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