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街城最著名的地标是闹市区的歌剧院。

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围绕着剧院,贩卖各种纪念品以及小玩意。这里曾经是个夜夜笙歌的地方,而今那股狂热也随着某位著名的歌剧演员的隐退而渐渐消散。花街歌剧院依旧是整个花街城最热闹的地方,只是已回不到往日的那种辉煌。

雪莉领着星间——配合着她杵着拐杖行走的速度——走在星间的前面。

由于雪莉特殊的家族关系,还未走近,检票员就立即认出了雪莉并向她打招呼。而事实上,整个花街剧院没人不认识雪莉。毕竟她是「西普斯」家的女儿。

「今天是带朋友来参观——喏,门票。」

剧院门口人来人往,日间并没有安排演出,是专供游客随意参观的日子。旅行团的导游大声说着话,淘气的小孩子们也见缝就插、到处乱跑。看见如此情形的雪莉也只是轻声咋舌,带着星间继续向剧院更里面的地方走去。

在临近楼梯的位置有工作人员看守着,以防有迷路的游客走到未开放的贵宾席上。

雪莉用着专业的假笑跟工作人员打招呼。看见雪莉的工作人员立马向她点头哈腰,雪莉跟星间没有丝毫阻碍,就上到了剧院楼上的贵宾席。

正当星间不知为何工作人员都对雪莉毕恭毕敬时,雪莉向星间解释道道。

「别误会,我跟那个人不熟,也不认识。甚至连他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只要我稍稍表示好意,他们都会变成刚刚那种怂样——真是一群向『西普斯』献媚的呆子。」

花街剧院从第三层往上全都属于贵宾席。而视线最好的是舞台斜侧面的高台位置,在那里可以毫不费劲地将整个舞台尽收眼底。

「嘿,你过来看看这个。」

雪莉趴在高台的围栏上,让后边的星间也跟过来。

星间把拐杖靠在围栏边,慢慢向外探出脑袋,楼下三三两两的游客就像颗颗会走路的坚果。另一侧的舞台的视野良好,尽管今天没有人表演,空旷的巨大舞台仍就给了星间不小震撼。

「我挺喜欢这里——以前,爸爸写曲子的时候经常会趁剧院没人的时候坐在观众席上想东西。有时候还会带着我来,说这是换位思考,去当一个观众。」

雪莉把自己的脸贴在冰凉的栏杆上,冷得有些发烫。

「说实话这个剧院也好,歌剧演出也好,我都很喜欢。但看演出是一回事,做表演又是另一回事了。还好我家并没有强迫我去做——或者说,他们应该强迫我去才是对的罢。现在爸爸走了。也没人会带我来这里了……也可能在爸爸离开之前,我早就是个孤僻的家伙了。只是因为爸爸陪着我,我才一直没有发现。」

雪莉吸了吸鼻子,凉凉的栏杆让她觉得鼻头有些发痒。星间朝着自己手心哈气,然后去扶着雪莉冰冰的脸蛋。

「嘿!别这样——感觉怪怪的!我没事啦!」雪莉被星间弄痒,止不住地大笑。

星间也跟着笑了起来,虽然发不出声音,但仍然笑得很开心。

「别老呆这里傻站着了,我们换个地方罢。」雪莉拿起一旁靠在围栏边的拐杖递给星间,「噢,对了。这边的五层一直是关着的——」

雪莉指着楼梯那边被紧锁着铁栅栏。

「——听说以前有人发疯从五层跳了下来,还有人说上面有鬼魂。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还未等星间回应,雪莉就拉着星间来到楼梯那儿的铁栅栏前。

栅栏门被铁链及锁具固定,纹丝不动。而且贴上了警示用的封条警示人们不要靠近这里——铁栅栏的正面俨然一副万夫莫入的样子——然而楼梯的侧面却是没有一点保护措施的敞空状态。

铁链及锁具不过是装饰罢了,只要想的话,任谁都能从侧边的空隙翻进去。

雪莉踩着木制扶手,很轻盈地就翻了过去,在铁栅栏的后面向星间招手。星间稍稍犹豫了一会儿,把手里的拐杖递给了雪莉。再三犹豫的星间最终还是爬上了木制扶手,她战战兢兢地用力抓着楼梯的扶手,害怕自己会失足落下。星间不经意向下看到回旋的楼梯间隙——如年轮一般一圈圈盘旋着的梯台不断地向下下沉,沉到看不见的黑色深渊当中——抓着扶手的手掌被汗水浸湿,星间感受到了一阵眩晕。

「你可别在这时候晕啊!喂!」

就在星间即将要松开手的时候,雪莉一把抓住星间,向楼梯内侧拽去。两人在台阶上摔了个七零八落,尤其是雪莉那纤瘦的身体被地面磕得生疼。

在雪莉一个人持续了良久的呜呀声之后,两人才慢慢爬起来。

顺着楼梯,雪莉与星间来到了第五层。

这里没有灯光,只有从最下面的舞台那边远远漫过来的光亮。与别层不同——也可能仅仅是因为光线太暗——星间总觉得这里的空气又湿又冷,其中还弥漫着一些叫人不舒服的气味。

在黑暗中的第五层里,孤零零地落着数个小隔间,里面是比之前那些贵宾席更加舒适宽敞的席位。而其中的一个隔间被扎眼的警示线给圈住,一层一层、就像不吉利的裹尸布一样。兴致高昂的雪莉立刻对那产生了兴趣。星间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就毫不忌讳地踩着警示线跨了进去。

雪莉踏出的第一脚差点没站稳让自己给摔过去——地板上似乎存在着某种细微的粉状物质。但因为环境太暗,也没法去确认。雪莉尽力保持自己的平衡,走到席位的附近。

一股陈旧的腥臭味扑鼻而来,雪莉条件反射地皱起了自己的眉毛,「这是什么……」

她捏起座垫上的某样东西。

「嘿!过来看看这个!」雪莉想让星间过来看看她的新发现。而早就感觉不舒服的星间站得远远的、靠着最外层围栏,借助下层舞台照上来的微弱灯光来调节自己。

发现星间不舒服的雪莉走近询问状况。在确认星间没有大碍后,她注意到了星间的身后——被外力破坏了的栏杆。雪莉让星间远离那里以免摔倒。金属栏杆向下扭曲成了一个扁平的V字型,就像用球棒往上面砸了几下……就像有人曾踩在上面往下跳。

「如果是踩着这个跳下去的话。」雪莉伸手去摸着坏掉了的栏杆,「能弯成这样,八成是个大胖子罢。」

星间用手肘轻轻戳了戳雪莉,然后指着楼下——三两个工作人员找着什么。

雪莉立刻反应过来,小声对星间说,「你看那个不是刚刚的跟咱们打招呼的家伙嘛;应该是找不见我们了,害怕出事罢。」

两个女孩从围栏边缘偷偷探出头。雪莉看见那些工作人员慌慌张张的样子,心里暗喜。

「拐杖的话,有些过头了——」雪莉在星间身上盯上盯下,「嘿,你身上有带着什么不重要的东西吗?」

星间有些疑惑,但还是往自己口袋里简单找了找——里面仅仅只有一个旧钱包。

「呃……这个钱包看起来一个皱巴巴的老头子。」雪莉毫不掩饰在自己的脸上挂上了恶心两个字,「这是你爸爸送给你的?」

星间点点头。

「我的天——」雪莉扶住了自己的额头,「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其实很讨厌这个钱包?」

星间偏着脑袋,思考着——如果不是顾着爸爸的面子,自己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用这个丑家伙。但是管他呢,我已经到了可以决定自己喜好的年纪了——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雪莉一把拿过星间的钱包,把里面的东西通通倒了出来。朝着楼下工作人员的头上扔去。

「噢——嘿!谁扔的垃圾?」

被「邹巴巴的垃圾」砸中脑袋的工作人员抱怨道。

背靠着围栏的雪莉和星间,互相捂着对方的嘴偷偷笑着,开心地踢着腿。星间甚至连眼泪都给笑了出来。

雪莉努力控制住自己已经被笑疼了的肚子,拉着星间起来。

「嘘!我们该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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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莉就像一个天生的逃跑专家——这有很可能是来自遗传;她带着星间毫不费劲地躲过那些焦急的工作人员——尽管他们并不会对雪莉和星间做什么——混入参观的旅行团,非常顺利地离开了剧院。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但对于年纪尚轻的她们来说是一场真实的冒险。

而后雪莉带着星间来到离剧院不远的一家杂货店——因为不是旅游的旺季,店内的只有她们两个客人。就连收银员也不是老板,而是老板的孩子。

雪莉亲自为星间挑选了一个新钱包、一个可爱的瓢虫造型的红色钱包。

让星间觉得有些奇怪的是,杂货店收银的男孩似乎认识雪莉,还向她搭话。但雪莉并没有给他好脸色看,轻蔑地叫他闭嘴。

尽管如此,星间仍觉得这是叫人开心的一天。

天空由橙转暗,路灯渐明,街边的店铺接二连三投出温暖的灯光。星间嘴边挂着笑容,杵着拐杖靠在雪莉身旁走着,扁扁的月亮像睡眼朦胧的眼睛,正偷看着她们。

「——我早就看穿了他的妄想。」

雪莉一面走着,一面说着她的故事。

「妈妈她太善良了,什么人都敢相信。在那种时候就应该态度坚决!我站起来就把冰棍扔到了他的脸上——要是你当时在现场就好了,他那个样子真是太可笑了。」

星间朝着雪莉做了一个笑脸。

夜色慢慢覆盖了整个花街城,灯火与月光照亮着回家的路。

「不知是因果报应,还是别的什么。总之现实的结局就是那样,斯托克那家伙最后失踪了。」雪莉轻轻嗤笑了一下,「虽然是个讨厌的家伙,但算不上坏人。可能是追着蝴蝶还是瓢虫什么的,在山里迷路了罢……那些事就像昨天才刚刚发生一样,但是细节怎么都想不起来——星间你不这样觉得吗?第一次见面在好几年前,在那之后我们完全没有任何交集。而现在你几乎是我唯一的朋友。」

星间杵着拐杖,她觉得自己的手有些发麻。

「然后我就会想『噢!当我最需要一个朋友的时候,她就这样凭空出现了!』」雪莉慢慢停下了脚步,「然后我就会想——我的记忆是不是被捏造出来的。或者我现在还在做着梦?」

雪莉望着天空,幽蓝色的夜幕上慢慢浮现出一颗两颗细微的光点,没有规律地自顾自点缀着夜晚。雪莉垂下头,慢慢呼出鼻息。她看见身旁的星间有些站不太稳,伸手去扶住她。

「听太多也觉得厌了吧。」雪莉苦笑道。

但星间似乎并没有听见她说话,眼神迷离、些昏昏欲睡。

「是困了吗?」

雪莉凑到星间的耳旁轻轻叫着她,这时星间才有些许清醒。

「——————?」

刚刚清醒的星间疑惑地看着雪莉,她并没有听清雪莉在说什么,但从雪莉的身上传来了一种好闻的柠檬香味。

夜幕下的星星在雪莉的头上闪耀着。

「我可以吻你吗?」

星间听见雪莉这样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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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从窗外投了进来,照着星间疤痕累累的小脚。

鞋柜前零落的靴子、楼梯上倒着的拐杖,以及卧室里互相拥抱着的两个人。

星间的耳朵有些发烧,虽不知如何回应才好,但星间并不排斥这样互相抱着对方。雪莉搂着星间,把头埋在星间的脖子上,嗅着星间的味道。向着有些呆滞的星间吻了过去,接吻的感觉并没有雪莉想象中的那种甜甜的糖果的味道,而是一种淡淡的、若隐若现的气味——雪莉用舌头润湿了星间发干的嘴唇,更加激烈地,有进攻性地侵略着星间的唇齿。

她们就这样站在卧室的中央,互相拥抱着,互相吻着对方。

直到嘴唇发干、直到舌头变涩,直到忘记已经过去了多久。

雪莉问星间,我们去床上抱着睡觉好吗?

星间看着雪莉,点了点头。

她们脱下外套,睡在床上。星间背对着雪莉,雪莉从身后抱着星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躺着。被雪莉抱着的星间盯着窗外的星空、看着它们。在这之前,星间从来没这么久的盯着星星,盯着那些漂亮的、闪光的小糖果。

你睡着了吗?雪莉问道。

星间摇了摇头。

夜深人静,窗外的灯火也尽熄灭,仅仅只有幽蓝天空之上的眠月洒在地板上的光屑仍发着幽幽的白光。

你睡着了?雪莉再次问道。

星间依然还是摇了摇头。

时间过得又快,又慢。所有的一切都似乎静止了,星间的世界里只有这个小小的卧室跟抱着她的雪莉,除此之外的一切她都抛之脑后。她的脑子里只有雪莉一个人。

雪莉觉得星间的身体有些发烫,而雪莉自己的胡思乱想则像一块红碳煎烤着她的内心。在雪莉问了数次同样的问题之后,她最终还是说出了心里的那句胡思乱想。

你想继续接吻吗?

星间转过身来,点了点头。

双唇再次紧密地贴合在一起,坦诚的躯体表达着内心的情绪。

雪莉的膝盖贴在星间的双腿之间,隔着薄薄的布料,激起星间一阵阵渴望的颤动。

手指沿着星间肚脐向下伸去,直到触碰到那汁水饱满的禁果,贪婪如挖掘着那秘密的宝藏——星间就像一只落水的奶猫,奋力地抓住雪莉,渴求她能够解救自己——而后雪莉褪下了她与星间之间相隔的最后防线。雪莉把那两条已经湿透的布块丢下床铺,压在了星间的身上,滚烫而又兴奋的花朵在两人的身体深处逐步绽放,应时而生的思绪从花朵中迸发而出。燥热的情感火山在胸口蕴意膨胀,稍加刺激就会盈满溢出。

直到力竭而画出优美圆弧的身躯,为这场亲密的交融点下了带着兴奋颤动的终止符。温热而湿润的肌肤随着精疲力尽的喘息而起伏,直到一切又变得宁静起来。

靴子仍零落在鞋柜前、拐杖仍倾倒在楼梯上,以及卧室里依旧互相拥抱着的入眠两人。

窗外是鱼肚白的未明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