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沙——

耳边响起了海浪的声音。

很近、很近，流入着耳蜗。

大脑的深处嗡嗡作响，如灌金汤。想要呼救，却忘记了如何呼救；而在忘记如何呼救之前，早已忘记喉咙无法发出声响。

忘记无法发出声响——就像夭折的婴儿，忘记了自己已无法呼吸。

咕咚咕咚、冒着泡泡。

浸泡着、浸泡着，浸泡在甜蜜的黑暗里。

·

「——咳！咳咳！」

身体排斥着不断侵入的黑色雨水，星间吐出了大量的黑色液体。

星间醒了，却不知身处何处。

夜空被黑幕遮蔽，而那之后又零星的光点闪动，空中仍下落着白色的雪片，而地面已被黑色的海洋浸泡。

星间漂浮在这片黑色海洋上，湿润粘稠的触感贴着颈背。她尝试站起来，但脚底的伤口隐隐作痛，让星间无法站立。

疑惑与惊讶同时爬上大脑。星间不明白脚上已经愈合的伤口为何又开始疼痛、更加无法理解自己的衣着分明是夏末时的轻薄衣物，而离来到花街时已经过去数月，早已不是夏季。

但比起这些，她有更重要的事需要确认。

星间环顾四周寻找着某个人——在茫茫黑海上，肤色苍白的少女漂浮着。少女脖子处豁开的伤口惨目忍睹，身着的白裙已被污染尽黑。星间脚尖勉强能够接触到黑海的底部，她忍着脚底露骨伤口的疼痛，一点一点、慢慢地、慢慢地向着雪莉靠近。

伸出手、伸向雪莉的裙边。她奋力拨动污水，马上就可以抓住雪莉——

「——！」

耀眼的光芒刺痛了星间的眼睛，那道光停留在她的脑内久久不能散去；接着无法想象巨大的声音响起，立刻刺穿了星间的耳朵，让世界失去了声响。

视觉与听觉双双被夺走的星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体也无法正常移动，就连疼觉也一并消失。

——我是死了吗？

星间心中冒出了这个疑问。

时间长得就像世界毁灭，时间短得就像须臾一刻。

扑通、扑通——

微弱的心跳提醒着星间，她仍然还活着。

当视觉缓慢恢复，无数的星星再次出现在星间的视线当中。它们纷纷从空中落下，燃烧接触的一切事物，放出耀眼的白光。在黑幕上划过一道道恐怖的白色伤痕，就连空气也一并跟着在不断燃烧。

星星穿破了黑幕——穿破了夜空中巨大黑色瓢虫的羽壳——坠落到地上，溅起水花般的发光浆液。

黑色海洋凭空消失——是被燃烧殆尽？亦或只是是星间的幻觉？

星间看到本应在山丘上面的自己正躺在山丘的脚跟，而那座曾经存在的山丘则被无数星星中的其中之一夷为平地。黑色的夜空被星星的火光照得如同白昼，巨大瓢虫的黑色羽壳燃烧着，飘落而下——

在纯白的世界里面下着黑色的雪花。

星间再次想要站起身来，而自己的手脚并不听使唤。

在无数次的尝试过后，星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双手已经在刚刚的撞击中被星星烧掉，只剩下如同木桩的上臂。

白色的发光液体如同血液一般从她手臂的断口出渗出，发光的不明物质在那里漂浮，它汇聚起来，试图凝结，却始终处于不稳定的状态。

形成了一双畸形的、如同枯槁的发光双手。

——感觉疼吗？

星间活动了一下那双发光的畸形双手，它也听从着星间的意思，一张一合，模仿着星间想要做的动作。但星间自身什么都感觉不到。靠着这双手，星间勉强站了起来。双脚被血水浸泡，疼痛感已经被无法抑制的难受发痒所替代。

星星仍然在不断的坠落，每一颗都是一次甜蜜死亡的拥抱。

有的很远，但仍然能感受到地表的震动，而有的很近，正朝着星间所站的山脚撞了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热跟光填充了这个世界。

星间向着那颗星间伸出了双手——拥抱了它。

温度与光被瞬间抽走，充满能量的巨大发光体消失在冷彻的黑暗之中，它们被星间的双手吞食。

那双扭曲颤抖、宛如枯槁的手中闪耀着星点。接着星间向着天空伸出了手，伸向那些触手可及的星星，一颗接着另一颗被无名黑暗飱哺而尽。

黑暗吞食着群星，美丽且残忍。如含在口中的糖果，融化，扩散，全数消失不见。

空气中残存着燃烧的余温，地上是一块燃尽的浑浊布块——雪莉唯一残留下来的东西。

——我们去哪儿？

空无一物的黑暗中，有人向星间问道。

星间踩在黑雨被星火蒸干的干枯大地上沿着之前追逐的车痕。

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