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普斯家是无人不知的歌剧世家。
西普斯女主人凭着珍稀的声喉与完美的表演天赋成了这个歌剧时代的宠儿。人们为了一睹她的面容,长途跋涉来到这个偏远的城镇、不惜重金只求能驻留在戏院内的边角。
这一切都给这个城镇带来了走向繁荣的周边效应。花街城最终以歌剧表演和旅游观光而盛名于世。对于花街来说,这星星戏剧之火给它带来了重生的机遇;
而对于西普斯家,随之而来的是出乎预料的存亡之忧——西普斯女主人患上了诡异的疾疫,昔日幻美的歌声渐衰渐灭、令人动容的容颜也黯淡无光。西普斯剩下的仅有噪音般刺耳的干呕声音——在希望湮灭之际,救命稻草也同时出现。
「她」就像回生火花,点亮黑暗——西普斯·莎布出生了。
莎布出生的同时,西普斯女主人去世了。
正如新旧交替。莎布继承了天籁般的声喉、羡艳凡人的容貌、以及聪慧过人的头脑。她西普斯家所有的天赋,甚至还拥有了西普斯从未有过的——那美丽的红发,是她母亲都没有的东西。
也因如此,莎布不曾拥有一个自由的童年。
全权接管西普斯家族事务的父亲教导莎布学习歌剧表演。天赋让莎布学得很快,但父亲却认为这还不够快。斥责和鞭挞是常有的,哪怕唱错一个字,都会受到严苛的惩罚——挨饿、责骂,更有甚时羞怒成疾的父亲会对莎布进行体罚。
不过,毕竟相貌是一个歌剧演员的门面。为了避免在莎布脸上或者手上留下伤疤,父亲会不留情面地把她的衣服给脱光,用赛马鞭抽打她的后背和肚子。
因为她出生就背负着整个家族兴衰命运。
但歌剧仍然对于莎布来说意义非凡——她仍记得父亲第一次带她去歌剧院的情形。
在那之前莎布从未在场观看过任何的戏剧。她对戏剧的概念仅仅停留在父亲的口头描述。歌剧对年幼的她来说,是一个神秘又熟悉、充满着魅力的东西。
父亲靠着人脉关系,早早就拿到了阁台上的特等席——离舞台较远,但能够看到舞台的全部。莎布坐在父亲的身边,小小的身材让她不得不撑直了身子,才能越过护栏看到舞台。
歌剧演员们在一阵掌声之后登台上场了。场下刹时鸦雀无声,接着是一名身着华服的富态女性徐徐走到聚光灯下,只见她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一阵洪亮而又美妙的歌声填满了整个剧院。
得益于剧院的独特建筑结构,歌剧演员不必借助扩音设备也能把歌声传遍全场。潺潺流水、絮絮清风、铃铃鸟鸣;乐音袅袅,所有人都沉醉在这叙写着优美故事的歌声当中宛若身临其境。
莎布紧盯着舞台上的那名女性,她从未想象过人的声喉可以发出如此美好的声音。
回过神时,歌剧早已结束。
莎布这才意识到自己趴在护栏上看完了整个歌剧,没有一点淑女该有的样子。她兴奋地告诉父亲自己心中的激动,换来的却是父亲厌恶的皱眉。
「俗不可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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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在莎布登上歌剧舞台之前,西普斯家都只能在繁华世界的阴影中生活。
曾经趋之若鹜盯着西普斯这块大蛋糕的「苍蝇」们早已不见踪影,但名门贵族始终有名门贵族的好处。
虽然已经回不到从前那种奢华的生活,但西普斯女主人仍留下了足以西普斯父女继续生活下去的财产。
而不得好转的经济问题让父亲不断辞退管家和佣人,最后只剩下一人。
她的名字叫西普斯·欧德,是莎布的乳母。
西普斯女主人在孤儿院领养了欧德,把她当做亲女儿对待,还给了她「西普斯」的名字。欧德和西普斯女主人形影不离,她是是一个完美的女佣,打理西普斯的一切日常事务。
欧德倾尽所能熟悉从内务到社交礼仪,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能够配得上「西普斯」的名字;而这一切都停止在莎布的父亲出现的时候,之后料理西普斯女主人的事务就移交给了这个男人,而欧德退居二位负责家族的内务。
在那不久后,西普斯的女主人给了欧德一个新的任务——成为她还未出生孩子的乳母。尽管在莎布出生的时候欧德才刚刚成年,但欧德出色的能力让她得以胜任任何工作。
欧德无微不至地照顾莎布的饮食起居。比起莎布的父亲,欧德给了莎布更多像是亲情上的东西。欧德爱着莎布——因为莎布是西普斯的女主人唯一的遗物。
而对于失去母亲的莎布,欧德与其说是乳母更像是莎布的亲生母亲。
或者说是更加复杂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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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年轻的莎布不单在戏剧演义上成长迅速,身体发育上也成长得异常迅速。
年满金钗的莎布生得一具好酮体,肤若白玉、唇如樱果,肢柔指修、瞳碧发红。艳红长发垂至腰间,幽碧双眼夺魂摄魄,莎布的身高已经快赶上欧德了,第二性征也将将显现——微微隆起的胸部贴着衣裙——惹得莎布发痒不适。
「欧德,还没弄好吗?」
剧院的后台,欧德正为莎布整理着装。
小城的人们都聚集来到剧院,今天的主唱并不是莎布,她只负责谣唱曲的部分,但这是莎布的处女秀,亦是西普斯的回归。以往西普斯的老戏迷,以及那些对那神秘的西普斯充满好奇心的年轻人蜂蛹而入,只为一睹这传闻中的西普斯究竟为何物。
「请耐心一些,莎布小姐。打理头发可不是件小事。」
欧德把莎布的长发编成麻花辫子盘起来,露出光滑的后颈。
「莎布小姐已经迫不及待了吗?」
「不,我完全没感觉。」莎布的晃动着双脚,脚跟踢踏着地毯,「心无波澜,仿若旁人。」
「哼哼,是嘛。」
欧德小声嗤笑,用鞋子轻轻踢了一下莎布晃着的小脚,莎布立即停止了自己的幼稚行为。
「全部弄好了,莎布小姐。」欧德开始收拾起行装,「莎布小姐只有第一幕上场,老爷说了演完就可以回家了。如果你想留下来谢幕也可以,去习惯站在舞台上往外看也是一种经验。」
父亲没有来到现场,因为有另一场上流社会的聚会正等着他参加——对于一个没落家族来说任何一次聚会都可能是一次转机。而并不是作为主角的歌剧演出,并不能为这个家族做出什么改变。
莎布跟在其他演员歌手的后面,四面八方射来的灯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这是她第一次站在舞台上向着观众席方向看——原来那些位置是那么的高,黑压压的人头像一面将要倾倒过来的墙壁,随时都可能将她压倒。嘈杂的人声与掌声混杂,在莎布的耳根噼啪作响。
扑通扑通,心跳加速。莎布还没反应过来,致辞就已经结束,大家都已经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面。白晃晃的灯光让她好不适应,头晕目眩。
观众们的注意力都聚集在舞台上,宣叙调开始,剧院里的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莎布的小嘴一张一合,跟着唱手小声唱着每一句歌词——莎布熟知整台歌剧所有人的所有歌词,她为歌剧而生,经历过所有人不曾想象的磨炼。
轮到主唱出场。女主唱缓缓从幕间走出,唱出她已然唱过千百遍的歌词,娴熟的技巧无可挑剔,观众也全都沉浸在歌声所描绘的世界里。
但莎布却感到异常难受。那些仅仅运用了技巧的歌声没有丝毫的灵魂在内,麻木情感所唱出的每一个词都在挑战着莎布的忍耐极限,她闭上眼睛,用深呼吸来调整着自己的心。
扑通,扑通。
扑通。
聚光灯打在莎布头顶,她低着头,有些许汗珠在她的眉间划过。伴奏响起,但她始终没有出声,观众席上开始些许骚动,纷纷议论起这个不说话的红发小女生来——
她是谁?西普斯家的大小姐?为什么还不唱?果然这个年纪上台还太早了;赶前代西普斯差太多了;回去再学几年说不定还有希望……
而莎布并没有关心那些观众在议论自己什么,让她如此不适的原由只有一个——那女主唱的歌也好,其他人的也好,全部都太难听、太刺耳了。
欧德站在后台忧心忡忡地看着莎布,祈求她快点唱出歌词。
「呼……」
莎布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是传来的是狂风怒涛般的愤怒歌声。
「悲哀的人儿!只会俯首称臣——」
莎布唱出了本不是这台歌剧的歌词,剧院里的空气在一瞬间凝结。就连伴奏也惊得停了下来,只剩莎布一人在舞台上继续演唱着她一个人的内心。
一阵又一阵的高音,压迫着全场,无论是观众还是舞台上的其他演员全部一动都不敢动。所有人的魂魄都被这个红发的小女孩勾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惊艳的演出。
莎布唱着,传神的表情和身体演配合歌声演绎着那按奈不住的情绪。
最后。
「——朝星暮月生而失意!心无寄愿!可悲!可哀!」
莎布用尽全力大口喘着气,好把情绪爆发所带走的意识给带回来。她看见四周仿佛时间停止般静止的演员与观众,脸立马吓得煞白。
她逃向后台。
「莎布小姐!」欧德想要拉住她,但没能来得及。
剧院外下着突如其来的昏黑阵雨。
提着裙子的莎布从后台的出口逃了出去,向着家的方向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