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三月三
三月初三，上巳节。
祁轩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照进了他的房间里，窗外的鸣笛声嘈杂不断。
祁轩躺在床上，毫无神采地眨着眼睛，看似还没有真正清醒过来，直到肚子咕噜噜地叫了好几声，他才揉着眼睛，一脸困倦地从床上缓缓坐起来。
他眯着一只眼睛摸过手机，手机里弹出来的新闻正是轰动全国的未成年人死亡案件。向上看去，时间上赫然显示着正午12:00的字样。
瞬间，祁轩睁大了眼睛，彻底清醒过来。
“完了完了完了！我去！这闹铃怎么没响啊？！”
他打开衣柜，在一排同款样式的连体蓝色工装中随意抽出一件，穿好衣服冲进洗手间，快速洗漱着。出来时，额角的碎发还带着几滴水珠，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拿上钥匙和手机正准备要出门。
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退回到屋里，仔细地擦拭着摆放在客厅角落中的一个相框。
相框中有张全家福，照片中的四人无论是谁，都洋溢着笑容。
祁轩看了一会，轻轻放下相框，笑着说道：“爸妈、小尤，我出门了！”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祝我二十岁生日快乐！”
说着，飞快地冲出了家门。
初春的风微凉，却还是如往常那般悠扬，吹拂过窗帘，吹进客厅角落中的那张被保存在相框里的照片。
祁轩看了看手机，还有四十分钟才到打工的时间，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十岁的一场噩梦，照片中的四人只剩一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父母还给他留了一处安身之所。成年之前，他一直住在福利院，直到两年前他才离开那里，回到他们的家，自此之后他的生活也开始变得忙碌起来。
对于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他而言，除去学业，最重要的就是早已变成日常的打工。抛除校外的打工，学校也会定期布置给他一些任务，让他可以做到半工半读。
今天的工作是下午1点打扫校医务室与图书室，而这份工作，薪资丰厚不说，还有免费的空调和电可以用，祁轩也正是因此，才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份工作。
走出小区，再经过一条绿植围住的小道，便是距离他最近的商业街，那里的铺子众多，小吃摊也不少。
他正想去经常光顾的那家包子铺，随便买点午饭凑活一下，突然在小道两旁的树林中传来了几句稚嫩的叫骂声。
“傻子走开！我们不想和你玩，滚开！”
话音刚落，耳边竟传来了石头落地的声音，还有几丝细微的抽泣。祁轩一听不好，单手一撑便翻过了两边的围栏，向声音出现的地方跑去。
人还未到，声音先至。
“以和为贵啊！！！”
他大喊着跑了过去，刚到此处，便被数十双眼睛盯上了。他吸了吸鼻子，有些尴尬。
祁轩倒是没有想到竟有这么多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孩子们齐刷刷地看向他。祁轩挠了挠头，正想探头看看里面的小孩有没有受伤时，一眼便愣住在了原地。
被围住的人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小朋友，竟是一个孩童打扮，看上去和他年龄差不多，身量比他还要挺拔壮硕的男人。
祁轩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他看着男人，男人仿佛也感受到了他的注视，揉着眼睛害怕地望向他。四目相对的瞬间，祁轩看清了那双眼睛。
他...是不是见过这个人？
“轩哥，他是傻子！我爸妈说了，不能和傻子玩，他们很危险！”
稚嫩的声音拉回了祁轩的思绪，他看了看说话的小孩，与他住在同一栋居民楼，他是认识的。
祁轩揉了揉小孩的脑袋，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不能和他玩可以离他远些，不想和他玩也不能打人知道吗？随意伤害，攻击别人是不对的行为。你们看，他现在很害怕，对于他来说，拿着石头的你们才是最危险的吧！刚才是谁砸的他，乖乖地去给他道歉。”
小孩们也不知道是听懂还是没听懂，但都乖乖地走上前给男人道了歉。只不过男人始终怯弱地低着头，只有手指不停地揉捏着衣角，暴露着他的惧怕。
小孩们一一道完歉，便嘻嘻哈哈地四散而去了。不一会儿，这里只剩下了祁轩和男人。祁轩看着男人，细细端详了半晌，竟有些晃神。
抱着双腿蜷缩着的身影，胆怯慌张的模样，躲闪不止的眼神，在这个俊美如神祗的年轻人身上展现的格外怪异。
祁轩见男人这般模样，联想到刚才小孩口中的‘傻子’，轻言安慰道：“别怕，他们已经走了。”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啊？”
男人还是一句话都没说，低垂着头，全身抖得厉害。
祁轩叹了口气，想起了口袋中最后一颗大白兔奶糖，拨开奶糖的外衣，递给男人，见他放到嘴里，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问道：“甜吗？”
男人看着祁轩的笑容似乎愣住了，停止了哭泣，脸庞脏兮兮地还带着泪痕，或许是嘴里的奶糖太甜，又或者是祁轩的笑容太耀眼，他呆呆地点了点头。
“我以前很喜欢吃这个糖...”
男人抬起头，眼神里满满地稚气，好奇地看着祁轩。
“十岁之前，我很喜欢吃这个糖。每次打架输了，我爸就会给我一颗奶糖，让我含着，边假装教训我边演给我妈看。十岁之后，吃这个糖的机会少了很多，一颗都变成了奢侈。现在再吃，好像没有小时候的味道了...”
祁轩看着男人听得一脸认真的模样，突然笑出了声：“我为什么要给你说这些，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我走了，你知道家在哪里吗，或者有没有联系方式...”
“好吃，我也喜欢！”
小心翼翼的声音打断了祁轩的滔滔不绝，他愣了一下，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剩下的奶糖，笑呵呵地全部塞到对方手里。刚想说些什么，但余光一瞥，竟看到男人额角处渗出了一丝血痕，应该是刚才被石头砸出的伤口。
“我一会就回来，你在这里乖乖地等着我啊！”
“我...”男人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只见祁轩一溜烟儿的工夫跑出去了好远。他看着祁轩渐行渐远的身影，似乎有些小失落。
待祁轩买完药回来时，草坪上早就不见了男人的身影。
“人呢？走了吗？”
突然，余光一撇，在草坪上看到一串铜铃。挂饰虽然有些破旧，但毫无脏污，一看便是被主人保护的很好，晃动起来还能发出非常轻脆的铃音。祁轩晃动了几下，奇怪的是一身疲乏竟全部卸去，身体轻松了许多。
“是那个人的东西吧？”他虽然不能十分肯定，但是在男人的身上确实有听过几次铃音，当时祁轩还以为自己幻听。
他看着铜铃，晃了晃多买的那一袋奶糖，笑了笑说：“看来只能下次有机会的时候再将你们给他了！不过...”
“我好像真的见过他...到底是在哪里呢？”
他有些苦恼地想了半天，也没有任何头绪。祁轩再看了一眼两人就坐的草坪，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打起精神，转身离去了。
与此同时，在距离此处不远的一处别有洞天里，白泽看着自己一身背带裤打扮，不禁皱了眉。伸手往腰间一摸，平坦的触感，竟完全没有了本该挂在腰间的铜铃的影子。
此时，自刻有“山海境”三字的大门里缓缓走出了一个男人，见到白泽的装扮，瞬间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白泽，你回来了？”
白泽见到来人，双手交叠，微微一颔首，“人神。”
“巧了，我正要去找你。界中传出了蠪侄的消息，风晰让你赶紧去见他，他现在应该还在公安局门口摆摊，你去了就能见到他了。”
“是。”白泽话也不多，轻声应下便要转身离去，却被身后的人唤了回来。
“你，又受伤了？”来人叹了口气，问：“头上的伤需要处理一下吗？”
白泽伸手按了一下，额角处果然有些刺痛。但他摇了摇头，道：“无碍，只是...”他忽然想起丢失的腰间的那一串铜铃，说道：“铜铃不见了。”
“我说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呢？”来人见白泽这副木讷的样子笑出了声，摆了摆手“无事，那东西自有神力，你戴了这么久，它认主。如若被盗走，那偷儿也降不住它，甚至还会意外不断，如果遗失在某处，你自然会听到它的声音。更何况，在你失去意识的情况下，丢点什么都是情有可原的，别把这事放在心上。赶紧去吧，你师父催了好几次了。”
“是。”白泽微微一躬身，便离去了。
来人看着白泽的背影，调侃道：“什么时候师父也能像徒弟这样话少稳重，太阳可能就要打西边升起来了！”
………………
说着奶糖是专门买给男人的，可这一路上，祁轩边晃着手里的铜铃边吃糖，没一会，身上就剩那么几块了，他丝毫不在意，就是听着铃铛的响声，有些不解。
“是我出现幻觉了吗？为什么感觉每晃一下，身体就轻松不少？”
当然了，铜铃是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他又摇晃了几下，抬头见周围街坊邻居的目光全聚在他身上，他摸着头笑呵呵地和大家一一问好。
祁轩招人喜欢，这是整个小区人尽皆知的事情。
他喜欢笑，笑起来眉弯似月，双眸如星。他的长相很是出众，身材修长，五官清秀俊俏。一双眼睛大而有神，眼眸清澈透亮，好像无时无刻都有笑意挂上眼角。
因此，不仅长辈喜欢他，就连同龄人都乐意和他玩。众人都住在同一个小区中，低头不见抬头见。即使是没见过也是听说过的，祁轩，一个仅一眼便能让人过目不忘的男生。
祁轩坐在馄饨店里等他的馄饨时，瞄到手机上弹出来的新闻，依旧是最近的那起未成年死亡案件。
祁轩听说过这起案子，原因正是遇害的小姑娘住在距离他很近，仅隔一条街远的小区里。
当时，他正在楼下买东西，只看到警车一辆接着一辆疾驰而过，警笛轰天鸣响。直到街坊邻居东一嘴西一句，他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受害人是个仅有九岁的小女孩，当天下午从朋友家里回来之后便失去音信，家人赶忙报了警，朋友询问了，监控也查了，可没曾想，直到第四天下午才找到女孩的尸体。女孩的尸体肿胀，仿佛是泡发的面团，口、鼻、腹中却被塞满了泥土，但却无明显创口。她是被残忍虐待后杀害埋在了距离此处不远的榆树林里，而警笛狂鸣的那天也正是找到女孩尸首的时候。这起案件从含糊其辞，草草结案，到被新闻报道再到今天的舆论发酵，历经了半月有余，热度不但没减反而剧增，但嫌疑人却始终没有捉拿归案。
就在他耐心等待自己的馄饨时，隔壁桌两个女生的对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听说过S大榆树林的灵异事件吗？”
S大？祁轩愣了一下，这不就是他的学校吗？他拿起手机装作不在意地听着。
“S大哪里有榆树林啊？”
“据说在二十年前，榆树林还是S大的一部分。那片区域在抗战时期埋过很多人，听说都是被折磨致死的，所以上个世纪榆树林里一直有着闹鬼传闻。只不过后来旧城改造，就把榆树林单独划分出来做旅游景点了，不过从S大里还是有条小路可以直接走到榆树林的。”
祁轩在入学第一天便听说过这个故事，在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战争时期，这座城市曾经经历过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据说当时有很多人都死在了这场人为灾难中，死后便被埋在榆树林的某一个角落中，直到八十年代末才将那些骸骨挖出并焚烧。
“前段时间，不是有个小女孩死在了榆树林里吗？听说她的尸体就是在那条S大通往榆树林的小路旁被发现的，不知道是不是死了人的原因，所以最近榆树林又开始闹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