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4回忆
“轩哥，你又要偷偷跑出去玩啊！”
不知为何，在意识快要消弭的时候，祁轩听到了这句话。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景象让他有些吃惊，熟悉的庭院还未曾落败，茂盛的榆树依旧在结着榆钱，午后昏黄的阳光透进院子里，温暖的好似从来没有改变过。
祁轩看着院子里的每一处花草，每一块砖瓦，有些怀念似的笑了。
他太熟悉这里了，这是他待过十年的家。曾经，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承载着他的故事，开心也好，难过也罢，纵使时光从不曾为他停留过，但记忆却凝住了时间，永远留在了这一隅天地里。
他感觉眼睛有些发烫，祁轩捂着眼睛心想一定是今天的阳光太刺眼了，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生怕美梦醒来，重新回到现实，他依旧孑然一身。
突然，祁轩感觉有个人慢悠悠地走到他的身边，他看过去的时候有些惊讶，那人正是七岁时的小姜尤。
姜尤攥着衣角有些腼腆站在他的身边，又大又圆的眼睛时不时地向一边偷瞄着，肉嘟嘟的小脸上写满了好奇。
他究竟有多久没有见过姜尤这副模样了，十年，三千六百多天，他几乎快要忘记姜尤，可却在这时又想起了他。
“轩哥，我想和你一起玩！”
祁轩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明明知道这只是一场梦，明明知道这句话并不是说给他的，却还是忍不住把一切当了真。
“小尤...”
“一会行不行啊？小祖宗，求求你了，我真有事，一会回来就陪你玩！”
一个熟悉的充满活力的声音打断了祁轩，他循声回头望去，竟看到十岁时的自己摊着手一脸无奈地走了过来。
“你每次都这么说...”
姜尤看了他许久，突然扁着嘴“吧嗒吧嗒”地无声掉着眼泪。
他望着这两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得微微笑了出来。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别哭啊。”
祁轩循着声音惊讶地转过身，张了张嘴却迟迟说不出一句话。只见站在他不远处的男人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略过他走向身后还在打闹的两个小小的身影。
“爸...”他轻轻地开了口，男人的脚步只是停顿了一下，像幻听了一样回头看了看，目光却不会在他身上停留片刻，接着便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大步走向了二人。
来人正是他们的父亲姜佳农，他摸了摸姜尤的头顶，笑道：“别哭啊，小尤，轩轩既然答应了你，一定会信守承诺的。”
“对啊，老头都这么说了，哥哥回来后一定带你出去玩！小尤，乖，相信哥。一会回来的时候给你买你最喜欢吃的棉花糖好不好？”
许是听到了棉花糖三个字，姜尤的脸上也终于有了笑容，小祁轩也随着姜尤的笑长舒了一口气。
“好了，孩子们，爸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姜佳农故作神秘地停顿了一下，实打实地勾起了二人的胃口，接着他继续说道：“爸最近设计的那座游乐场要开始建造了，特好玩，特有意思！等建好了，咱全家人一起去，你俩绝对会喜欢的！”
“骗子，上次骗我说鬼屋很好玩，我才不信你说的话...”小祁轩扁了扁嘴，嫌弃地挥开了姜佳农的手，跑开了。
只留下一脸不开心的姜佳农还在他身后大喊着，“等着建好了，你可别求着我去！”
“老头子，我才不会呢！”说着，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这孩子...”
祁轩站在原地久久说不出一句话，他看着姜佳农远去的身影，低着头呢喃了一句，“爸...对不起。”
可那句未曾说出口的“对不起”却再也没有机会当面说给那人听了。
………………
那座游乐场祁轩后来去过。
再次听到游乐场的消息时，祁轩已经在福利院里待了一年之久了。那时，电视里广播里都在宣传新开的一座大型游乐场。
春去秋来，姜佳农东盼西盼的游乐场终于建好了，却再也没有机会带着他们一起来了。
即使祁轩只有一个人了，却还是想看看姜佳农口中的游乐场到底是什么样的。
当他站在那座游乐场门口的时候，祁轩还以为走进了梦里面。他惊讶地看着游乐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眼睛亮的仿佛有星星降落。
不远处是一扇刻着“游乐园”的大拱门，大拱门的拱弯处缠绕着五颜六色的气球与彩带，粉嫩的棉花糖装饰在拱门上，门口还有发放气球的身穿动物服装的工作人员，进出游乐场的是和祁轩差不多大的孩子们，其中不乏有许多的成年人，但他们都是成双结伴，笑的很开心。
站在游乐场门前，不知道为什么祁轩竟想毫无顾忌地大哭一场，他想亲口告诉姜佳农：我应该信你的！你没骗我，这里真的很好！对不起，对不起...
但已经太迟了。
祁轩鼓起勇气跑到售票处“票多少钱？”
“儿童十五，成人三十，要几张？”
他摸了摸口袋里少的可怜的十块钱，勉强地笑了笑，说“不要了，谢谢。”
接下来的一天时间里，他坐在大拱门外面的石墩上，啃着硬邦邦的烧饼，眼巴巴地看着从游乐场里出来的小朋友们，看着他们笑，祁轩也会跟着笑笑，就这样他从初晨的微凉一直坐到了黄昏。
最后福利院的保安大叔找到了他，在回去的路上，祁轩笑得特别开心，笑容比夕阳还要耀眼。无论谁问他，他都只是说：“我开心，我见到了我爸设计的游乐场！”可福利院的孩子们都觉的他在骗人。
那天晚上入睡前，祁轩在院长奶奶的收音机里听到了一首好听的歌，那首歌静静地伴着他入睡，他忘记了那首歌究竟是怎么唱的了，只记得那一句“如果你会梦见我，请你再抱紧我”。
后来他做了个梦，在梦里，像每一个放学后的下午，跑回了他们的家。
………………
不知道哪里传来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吵到了祁轩的好梦，他轻声呢喃着“别丢下我”可下一秒，手指撞击重物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眼前的景象让他愣在了原地，遍地悠悠绿草，树木直穿云霄，枝繁叶茂，四周弥漫着晨间的清雾，静静听去，耳边响起的是露水滴落的声响。
祁轩深吸了一口气，清晨的雾气让他心旷神怡，他轻声呢喃道：“这是哪啊...我不是在山海境吗？”
“睡傻了么？这里不就是山海境吗？”
突如其来的带着孩子气的嗓音吸引了祁轩的注意，他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不远处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而那人竟是...
“白泽？！”
“白...泽？”白泽缓缓走到祁轩面前，蹲在他身边歪了歪头，打量了半晌，突然弯着眼睛笑了出来，“白泽是给我的名字吗？”
不对，他不是白泽！
祁轩睁大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面前这人虽然模样和白泽一模一样，但是头发却比白泽短了些，刚才在祁轩循声望过去时，这人正在苦恼地拢着自己到脖间的发尾。而且他与白泽也有些不同之处，白泽总是穿着一身白色绣制长袍，而这人穿的则是一身现代气息十足的背带裤，虽然颜色着实粉嫩了些，但倒也符合他的性子。
而且这人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他总是闭上一只眼睛，与白泽全部睁开的模样不同。不说话的时候，慵懒的气质由内而外的发散着，使人瞬间便能分清白泽与生俱来的冷冽与他的区别。
但这人对于祁轩而言，不算熟悉，不过也不陌生。他正是一周前在家门口遇到的被一群小孩欺负的那个智力有些问题的男生，好像还是白泽的弟弟？
还没等他捋清楚这其中的关系，面前这人突然递上一把绿油油的叶子，好像献宝一般捧给祁轩，笑容真诚又耀眼，闪亮地祁轩直叹气——别给白泽当弟弟了，给我多好？！
“饿了吧...吃吧！这个甜，好吃！”
祁轩本来没想接过，可不知怎么的，在这人话音刚落的瞬间，他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他只好接过那一把叶片，一股脑儿地塞到了嘴里。
他知道这一捧叶片是什么，也知道这自然可以吃，因为这是榆树的叶片，也叫榆钱。
小时候，楼下有棵巨大的榆树，每到春天那棵树都会结满满一钵的榆钱，祁轩只需要打开窗户，就能轻松地摘下一捧又一捧，不但是他和姜尤的零嘴，也是家中几个月的配菜。在记忆里他好像很喜欢吃榆钱，因为总有人告诉他这东西有多少营养，总有人变着花样让这东西更有味道些，直到他再也不想吃了，榆钱也都被他摘光了，只好一边嫌弃，一边等着第二年春天的再来。
但自从那一天的噩梦过后，祁轩便再没有机会吃一次榆钱。而后来，那棵榆树也不知道是败落了还是被移走了，十八岁的他回家的那天，呆呆地在那里站了很久，好似还能借着榆树的影子看到他偷爬出窗口摘叶子的模样。就这样，祁轩再也没有吃过榆钱。
起初，他塞到嘴里的时候是忐忑的，他已经忘记了榆钱到底是什么味道的，但想起小时候那么期待，瞬间对手中这一小片叶子产生了极浓厚的兴趣，便一股脑儿地塞了进去。
他木讷地嚼着口中的叶片，撇了撇嘴心想，真难吃！
好像和小时候的味道不一样了，有些酸涩，有些发苦，难吃到无法下咽，但却管用地满足了他的空腹感。
“甜吗？”
祁轩愣了一下，味同嚼蜡般地品了品，笑了。
“甜。”
………………
“我们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跟在他们身后？”
“你小点声，别被白泽发现了！”
“要跟你们跟着吧，我要回去睡觉了！”
“龙昊你一个神，睡个屁的觉啊！就不能学学人家姜炎，安安静静地闭上嘴不行吗！”
“安静！”
躲在距离祁轩二人几公里外的一棵参天大树后面的共有三人，分别是偷偷摸摸弯着腰的风晰和龙昊，还有皱着眉头静立在一旁的姜炎。
姜炎一声令下，另外两人果然老老实实地闭了嘴，十分遵守山海境的三大准则：后勤部不可小觑，食堂不可怠慢，姜炎不能得罪。
“可是我们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不是也想知道非人非鬼究竟是什么吗？”风晰对龙昊挑了挑眉，继续说：“咱们现在是曲线破案懂吗？正好趁白泽的保护状态出现，用用他的大脑而已。”
“那你们为什么离得这么远？”龙昊有些嫌弃，“还这么猥琐地尾随他们。”
话音刚落，风晰突然跳起拍了龙昊的脑袋，“你这孩子是不是傻？白泽那副模样他认识谁，连小绮都不记得了，他不逃走就不错了。”
风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的时候，我是真没想到他的保护状态竟是一切发生之前的自己，没有见过死亡，没有经历过一切。虽然他可以再次拥有通晓万物的大脑，但相对的，在这副模样下也失去了现在拥有的全部力量。作为师父，我突然有些后悔了，也不知道当时强行让他见死，是对还是错...”
“晰哥，你别...”
“他骗你的。”姜炎冷冷开口。
“诶？”龙昊立马转身面向风晰。
只见风晰笑眯眯地挠了挠头，“竟然被你识破了，阿炎果然是最了解我的人。”
见被拆穿了，风晰不急也不恼，依靠在大树旁，悠然自得地缓缓说道：“白泽这副模样可是难得一遇，还让咱抓了个正着，不用急，祁轩早晚会发现我塞到他衣服里面的小纸条，那些要白泽帮忙解答的问题都在上面写着！”
姜炎点了点头，还不忘提醒一句“别忘了我们的赌注。”
“忘不了忘不了！”风晰得意地晃了晃脑袋，道：“不过现在看来我赢定了，还是先想想向你要点什么东西好吧！”
………………
话说回到祁轩二人这边，直到他吃饱喝足了才想起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我不是在医馆内居吗，为什么现在会在这里？”祁轩狐疑地眯了眯眼睛，“你把我带出来的？别人知道吗？”
这人听到祁轩的问话，怯弱地摇了摇头。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赶忙从背带裤里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如数珍宝般递给他，小声开了口，“我，我想去玩...”
祁轩展开纸张，愣了一下，映入眼帘的正是S市最大的游乐场的宣传活动，而这座游乐场也是梦中他曾去过的游乐场。
他皱着眉挠了挠头，怎么今天总是想起过去的事？
难道是这人搞的鬼？他狐疑地盯着眼前怯弱地不敢看他的男人，忽然想起了在第一次遇见这人的那个下午，也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你做了什么？”
“我...我，想去玩...”
他叹了口气，放缓了语调，轻声问道：“你先告诉我，我为什么总是想起以前的事情？”
“不是...我！”那人就像个孩子，连看都不敢看一眼祁轩，小声说道：“我控制不住，只要在我身边...就会想起难过的事情，生气的事情。我越害怕，大家想的事情就会越难过，越生气，然后就会...”
听完他的解释，祁轩不由得抽了抽嘴角，怪不得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这人正在被打。祁轩叹了口气，也没再质问下去，一心想着赶快回到医馆内居。
这人擅自把自己带出来，还不知道其他人是否知晓。虽然还没有真正离开山海境，但好歹他也是刚动完“手术”的伤员，现在就连轻轻转动一下脖子都做不到，全身麻木得要命，刚才展开纸张的动作已经让他汗流浃背了，要是真带着这人去一趟游乐场，自己不死也得残。
祁轩深呼一口气，尽可能地让自己看上去友善一些，他笑了笑，“能不能先带我回医馆内居啊，等医生确定我可以下床了，我再带你去玩可以吗？”
等一回到医馆内居，我就让白泽把你带走！
他笑得温柔，但这人却摇了摇头，不开心地说：“你骗我。”
“我怎么会...”
“等一回到医馆内居，我就让白泽把你带走！”这人停顿了一下，歪了歪头，“白泽是谁，是你给我起的名字吗？”
祁轩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人怎么也有读心术？这山海境到底还让不让人活了，龙昊有读心术，白泽的弟弟还有读心术，是不是还有人也会啊？？？
“读心术只有我会，其他人都是冒牌货！”这人有些忿忿不平。
龙昊都在我眼前亲自演示过了，还能是冒牌货？祁轩回忆着龙昊的读心术，对着眼前这人挑衅般地挑了挑眉。
“没见识！那叫做读魂术！”这人生气地哼了一声，但还是乖巧地解释道：“读魂与读心很像，但读魂术类似摄魂术，在你不知情的时候，你的魂魄出卖了你，把你所做所想全部告诉了对方。你啊你啊，太天真了，被别人骗了都不知道！”
读魂术，听着怪吓人的，但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呢？小屁孩装什么成熟啊？祁轩撇了撇嘴，心想，不说话还怪轻松的。
“我才不会骗人呢！我是八方力量中最原始的也是最纯净的力量，不会骗你的！”这人看上去有些委屈，继续说道：“不过也不用害怕，这个世间无论多厉害的读魂师，在读魂的时候皮肤上都会蔓延与魂魄交易后的印记，一旦见到这种印记，攻击他就行。”
“为什么？”
这人轻轻拍了拍祁轩的脑袋，生气地说：“动一下你生锈的脑袋，都说了读魂是个交易的过程，你打断他不就好了！”
好家伙，说了等于没说，还是不懂！这人不亏是白泽的弟弟，高傲和嘴毒的基因真是继承的完美！
“高傲和嘴毒不是基因...”
“停停停，我说实话，我后背木得要命，你把我送回去好不好，现在急需姜炎给我诊治一下！”
祁轩这次的确没有说谎，他后背麻木到几乎感觉不到任何触碰，仿佛下一秒他就要昏睡过去。
这人长叹了口气，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只与白泽相差无二的兽形态，却十分反常地缩了缩脑袋，怯弱地说：“那你要保护好我，山海境里有只黄毛大蟒蛇，我超级害怕它！”
“没问题！”你在说笑，真有蟒蛇，应该是你保护我才对吧...
不过...黄毛的大蟒蛇？谁啊？
………………
“阿嚏！！！”风晰打了一个响彻天际的喷嚏，他倒吸了口凉气“嘶...”
“晰哥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有病？长命百岁，我不早死了？！”他恶狠狠地眯了眯眼睛，“这肯定又是哪只小兔崽子骂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