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小白...也就是你弟弟的地方。”
祁轩找到白泽的时候,白泽正坐在他第一次见到小白的那片草地上发呆。
见祁轩走过来,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祁轩坐下。见他张了张嘴,明明想说些什么却又安静了下来,许久没有再次开口倾诉的欲望时,祁轩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闷葫芦不愧是闷葫芦,里面的酒满的都要溢出来了,可还要装作倒不出来的样子。
“吃吗?”祁轩递给他一块奶糖,看他犹豫半晌接过的样子,又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在他快要塞入口中的瞬间,不忘提醒他一句,“小白最喜欢了,你们兄弟俩还真是一模一样啊。”
听到这句话,白泽的反应果真如他所想,咽也不是,吐出来又嫌脏,只好皱着眉,好似气都发到口中那颗奶糖上一样,嚼起来异常凶狠。
这反应逗得祁轩直乐,他看着白泽,嘴角的笑还是止不住,“你说说你,平时就是个冷面阎王,做事雷厉风行,脸上没个笑模样不说,说不定杀人还不见血,怎么这时候又是一副吃瘪了的样子,搞得好像老子欺负了你一样?真想让山海境和世间的那些怕你的小妖怪们看看,他们的兽祖大人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一点兽祖的气势都没有哦!”
“你也想打架?我奉陪!”
白泽本想冷眼怒视,可一见他笑得开心的样子,积攒起的怒气又一下子消散了,说出的恶狠狠的话语越听越像孩子间置气的话,索性干脆闭了嘴。
他哪能听不出来白泽的恼怒,他摆了摆手,却依旧止不住笑,笑意盈盈地说:“我可不想挨揍,不过兽祖大人也不会忍心揍我不是?毕竟我这张脸啊,啧啧啧可是要上保险的程度...”
祁轩浮夸的表演让白泽最后的怒气彻底烟消云散,他笑了出来,看向祁轩,一字一句道:“那我这张脸岂不是得找个比我还要厉害的人专门保护才是?”
话音刚落,祁轩满脸不可置信,他指着白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到底是跟谁学的这些不要脸皮的话,那人把我们家白泽都教坏了,作为兽祖大人应该不谙世事,老老实实地做个老古董才对。”
“跟你学的。”
“诶?跟我吗?”祁轩立马笑了起来,“那这不是不要脸皮,这是有自知之明啊,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见白泽轻松地笑了出来,祁轩才松了口气。他仰躺在草地上,看着漫天的云,轻声问道:“我第一次见你这么生气,刚才那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不是第一次。”
祁轩侧过头笑着看他,“什么?”
“没什么...”
白泽是绝对不会说上次如此生气还是见祁轩被姜尤打得差点死去的时候。他自然也不会说,在那次过后,风晰给他下达的任务便是将姜尤带回,死活不论,让其魂飞魄散更好。但他不会杀死祁轩的弟弟,更不会用自己的手将其带回,这是祁轩的执念,该由祁轩亲自完成。
他只是将那傻小子揍了一顿,那小子在人间待了太久,魂体已足够虚弱,待他找到时,那人好似又陷入了自己的心魔,不断重复着“祁轩”二字。也正因此,他手下留了情,但也足够那傻小子藏头藏尾地修养一阵子了。
但这些事绝对不能让祁轩知道,否则祁轩肯定来找他报一拳之仇,报仇还算轻的,要是这人一走了之,那他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不知道白泽小心思的祁轩,许久也未听到他的回答,祁轩只好继续问道:“那人说的话我从未听过,她究竟说了什么?”
白泽轻叹了口气,回忆着刚才那一长串晦涩难懂的话语,他逐渐低沉了脸色,皱起眉头,低声道:“圣主带走了大人最美好的记忆,无论轮回转世,记忆湮灭,在大人恢复后,圣主将会再次来到大人身边,带走大人身边的一切,让大人永坠孤独的炼狱。”
“大人?大人应该指的是白绮吧,我记得山海境的人都这么唤她。可是那圣主...”祁轩愣了一下,“他又是谁?为何他要带走白绮的一切?”
“不知。但若他真要这么做,我定先将其挫骨扬灰!”
“按照女人话里的意思,那条狗便是圣主咯?如果真的是什么圣主带走了小绮的记忆,那条狗确实是小绮找回记忆的关键。”
祁轩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便开口问道:“小绮肯定也知道那条狗来路不明,倘若他出现在小绮身边,真的会带走她的一切,那为何小绮还会如此执着于养它,甚至这么多年如此执着于养狗?”
“她蠢!”
话音刚落,祁轩便被白泽的回答噎了一下,心想,自己脾气臭不爱和人家交流,自以为是地阻挡着一切未知的事情,你要是知道点什么你倒是说啊,什么都不说,好心也变烂石头了,那丫头不怪你怪谁?
祁轩自然也知道白泽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只好叹了口气,扯开了话题。
他仔细想了想女人的举动,说不上哪里怪异,但就是让他不舒服,心生疑惑,“虽说那女人脑子有问题,但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怎么倒像是变了个人?”
白泽冷哼一声,“她才不是脑子有问题,那个人类聪明的很,她说的那番话是古苗语,想必她的来历也出奇的不一般...不过,这等女子为何会流落于人间境呢?”
“你的意思是,她不是人?”
“非也。”白泽停顿了一下,“她是人,但人也分许多种,有普通人,也有她们这种久隐山林,从未出世,守护一代世间秘密的古苗人一族。”
“古苗人?”
这三个字在祁轩的口中细细咀嚼了半晌,他总感觉好似在哪听过这个称呼,但任怎么努力却也想不起来,只好做了罢。
“她...最后把那祸害扔了吗?”
祁轩耸了耸肩,“我不知道,你觉得呢...你都知道小绮不会按照你说的做,何必还来问我?”
“...”
眼前这人还是一副生气的模样,也不知他和白绮哪个会更幼稚些,反正这兄妹俩不仅长相一样,连脾气也是个顶个的相似,一样的倔!
“小绮是个好孩子,不说她究竟活了多少年,只按你说的,她的力量甚至比你还强。你不应该再将她当成孩子看了,应该让她自己判断。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做有点偏执,她已经长大了,你应该适当地放开手,让她自己选择。”
“偏执?”
“你也知道失去记忆的痛苦,说不定小绮也在经历着什么,她既然执着于自己失去的记忆,或许比起永远的活着,对于她最痛苦的是失去的那段记忆,只是你可能不知道罢了。”
话音未落,白泽用力挥开了他的手,“你又知道些什么?”
祁轩从未听过白泽如此强硬的语气,他无措地愣在了原地,“你在这里侃侃而谈的时候,知道她那几千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吗?!你们这些被时间眷顾的人,一生中最多送走身边的人,我们呢!不敢相识,不愿相知,惟恐待他们百年之后,这世间又只剩下我们!这种煎熬,上万年了,我亲自送走了我的父母,我认识的所有族人,这世间只剩我们兄妹几个,像被诅咒一样,无尽头地活下去!凭什么,我必须要去守护这万恶的人世,守护次次伤我的人类?又是凭什么我的弟弟妹妹们要与我一起永坠在这无尽的地狱中?!”
“白泽,我...”
“若是你呢?”白泽看向祁轩的眼底,一字一句地问道:“要是姜尤遇到这种事,你会怎么选择?”
祁轩答不出来,因为他也会如同白泽的这般作法,提前为姜尤清除所有的阻碍。但他知道,这是关心则乱。他知道,白泽自然也会懂,只是...
久久等不到答案,白泽闭上了眼睛,正准备拂袖离去,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别走。”
“我知道你是担心小绮,虽然我与她认识不久,但我确实也将她当我妹子看待,我自然也不愿让她受到一丝伤害。”祁轩停顿了一下,放缓了语气,“只是现在你还在气头上,定会与小绮意见不和,我不想你们兄妹之间出现间隙。”
白泽的脸色好了一些,看上去好似怒气消了不少,就着祁轩拽他的力度,重新坐了回去。
见他如此,祁轩微微一笑,继续道:“你刚才问我,如果是小尤遇到这种事,我该怎么选择?我想象不到...因为就连找到他都是我的奢望,怎么敢去为他做选择。但我有时也在想,如果小尤能回来,无论他是否还是个活生生的人,无论他是否还记得我,我都不在乎。”
“...抱歉。”
“我陪你去找那丫头,将那人的话说给她,让她自己来判断吧,无论她的选择是什么,那都有她的理由不是吗?”
说完,祁轩便看向白泽,看得白泽直皱眉头,他抽出自己的衣袖,嘟囔了一句,“随你的便吧!”
走出几步,发现那人还没跟上,只好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去,那人正慢悠悠的满脸笑意的起了身,嘴里还不停说着,“白泽,你慢点啊,我腿麻了...”
…………………………
夜幕降临,白绮站在单元门口有些发愁,本来一开始想要借助白泽的力量,隐了气息,再潜入这户人家,找到乙木石简的下落,但现在和白泽闹得不可开交,她才不要用那个人的力量。
现在也只好悄悄潜入进去了,在她刚想要动身的片刻,突然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肩膀。白绮赶忙挣脱,并反身攻向那人的面门。
“哥?”白绮有些惊讶,突然换了个表情,“你不是让我滚吗?那你来干嘛?”
白泽看见白绮怀中抱着的正在昏睡的狗,便气不打一处来,“来看你犯傻。”
“白泽,你!”
生怕两人再起什么争执,祁轩赶紧打了个圆场,“小绮,白泽不放心你,这才找过来的。你等了一下午了吧,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白绮笑眯眯地挽住祁轩的手,向他解释道:“他们家关着灯,虽然没见出人,也没见进人,现在那个女人家里应该已经没有人了。”
“你确定了?”白泽横插一嘴,气得白绮直跳脚。
“不确定!所以需要哥哥大人您老人家用能力潜进去看看行吗?”
白泽轻笑一声,“不去。”
祁轩赶忙拉住白绮,仿佛下一秒她就要跳到白泽的脖子上疯狂殴打他了,只好问道:“白泽的能力是什么?怎么潜进去啊?”
“跟我来。”
没一会儿,三人便站在了零三户的门口,只见白泽打了个响指,他的手指仿佛变成了幻影,竟然像空气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的手指!这...?!”
“五行木的力量,操控熟练的五行者可以将自身化为五行力量,风属木,这世间没有比站在你身边的那人更擅长操纵五行风了,他不但可以将力量加在身体的任意一处,加快奔跑的速度或是使白泽翎化为风刃,隐藏在空气中,还能将自身全部变成风。”
“叫哥。”
“站在你身边的,让我叫他哥的人,就是白泽,这样介绍您满意吗?”
眼见两人的气氛又要剑拔弩张起来,祁轩再次岔开了话题,“那宜早不宜晚,白,白泽,快去吧!”
只见白泽用手轻轻触向零三户的门,下一秒,他的全身竟如同刚才那根手指般,变得透明起来,顺利地进入了门内。
虽然眼见为实,但看到这一切的祁轩还是有些惊讶,一旁的白绮见他的表情,好心地解释道:“这是他的能力之一,也就只有他会,他可以做到。”
祁轩问出了一直困惑自己的问题,“只有他会?还以为这种穿墙术或是些其他的术法,你们都可以学也都可以会?”
白绮摊了摊手,一脸无奈,“怎么可能?每个人身上流动的五行力量不同,自然就代表着每个人的能力不同。比如你是五行水,自然拥有比其他五行更加难以分辨的幻术能力,水即幻。比如我哥是五行木,自然拥有着比任何能力都要快的速度,亦能加速自身痊愈速度,风即疾。而我是五行火,我便拥有着比其他五行更有破坏力的法术,火即烈。”
“那岂不是所有人都想要五行火的属性?”
白绮嘿嘿一笑,继续道:“不是哦,五行火只是在五行基础上比其他力量具有破坏性而已,但具体的能力大小还是要看自己的修炼,要不为何有那么多的修者修习?而且五行力量是天定的,诞生于这个世间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一切。”
“世间的力量是平衡的,五行有相生亦有相克,像我五行火,便不愿遇见像轩哥五行水的人,毕竟古往今来,水火相克,在所难免!弱者遇上相克的强者,最怕的便是丢失性命,强者遇上相克的强者,最怕的便是麻烦。”
“麻烦?”祁轩愣了一下,“为何会麻烦?”
白绮有些犹豫,但还是说出了口,“比如说我,五行属火可以看破世间一切幻术,但仅限于普通的幻境,一旦有五行水的精通者或是纯幻术者,便无法轻易看破,甚者还会迷失在其中,更别说轩哥你这种幻见者了。”
祁轩这才明白过来,为何小姑娘这般犹豫,原来是将致命的弱点告诉了自己。他笑着摸了摸白绮的脑袋,笑道:“小丫头,你在外人面前这样说,你也不怕我害了你?”
“你才不会害我!”
“这么笃定啊?”
白绮看了祁轩一眼,小声嘟囔道:“虽然你都忘记了,但是我不会忘的...而且你哪是什么外人?”
她的声音实在太小,祁轩疑惑地看向白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什么都没有!”白绮连忙转移了话题,“轩哥,我哥肯定告诉你了吧,今天那个女人究竟说了什么?”
祁轩愣了一下,他有些困扰,不知该自己说出来好,还是白泽亲口说好?但一想那人执拗的脾气,感觉对方本意也想借他的口,他便只好将白泽所说的一切,全部交代了清楚。
听过之后,白绮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就是爱瞎操心!我都多大了,难道连点是非对错都分辨不清吗?”
“丫头,白泽也是担心你,你别和他生气了?”
“我能不知道他担心我嘛?其实我生气的根本不是他说我傻也不是他凶我...”白绮停顿了一下,“而是,他在抢夺的时候又变回了那副疯癫的样子。”
祁轩愣了一下,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便重复了一遍,“疯癫?谁,白泽吗?他哪里疯了?”
“我哥很久之前不是现在这样的,他那时候很小,也就相当于人类的十八九岁吧。”白绮仿佛想起了什么,语气低沉了不少,“那时的世间太乱了,如果不杀人,便会被人杀死。我们早就亲眼见过父母的死亡,哥为了我们可以活下去,他不停地杀人,虽然从来没有受过重伤,但小伤不断,经常也会因为杀了太多人而脱力。直到桓山一役,我哥一战封神...”
说着说着,白绮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声音略有些悲怆,“成了万物眼中的兽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万物生灵没有不惧怕他的。但一战封神的代价竟是继续的无止境的杀戮,那段时间他像浸泡在血罐子里,越来越疯,疯的好像每一战都是为了赴死。他像是一个死人,不吃不喝不睡,也不说一句话,只是不停的杀人,如果没有我们,他大概早就死在了杀戮中。他太疯了,疯的我们都当每一天是最后一天,见一面便少一面。”
“...”
祁轩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一个满面冰霜,仅有十八九岁染血的男孩,身上究竟背负了多少东西。
“不过后来好了,他遇见了一个人,那个人的出现改变了他。所以当他再次对我们开口说话的时候,我们还以为中了幻术,还以为面前的白泽是别人假扮的。”
祁轩张了张嘴,许久,才问了出来,“改变他的人...是他忘记的那个人吗?”
白绮俏皮地笑了笑,“你猜。”
这有什么好猜的?想来也是,若不是他忘记的那个人,白泽何必要记这么久。
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不舒服起来,祁轩便没再开口说过话,唯独白绮笑得他一身不自在,好似被看穿了什么一样。
沉默了许久,只见一缕清风从门缝中飘出,引起了二人的注意。
没一会的工夫,那缕清风渐渐凝形,变成了白泽的模样。他舒缓了一下四肢,见凑上前来的祁轩,笑道:“你紧张什么?我无事。”
仿佛被掐住三寸的祁轩立马跳了脚,冷哼一声,“谁,谁紧张你了?开玩笑!”
白泽愣了一下,用眼神示意白绮—他怎么了?
白绮摊了摊手—你猜?
见状态不对,祁轩干咳了两声,赶忙问道:“里面什么情况啊?”
“乙木石简根本没有在这户人家里,而且一直在那人的身上。”
“确定吗?”
白泽点了点头,“因为,她看见我了。”
“什么?!”
祁轩二人同时睁大了眼睛,刚想问些什么,白泽突然脸色一变,“快用幻术遮住我们,有五行木力量的人来了,我刚幻化过,容易被察觉。”
“怎么遮?”
“用你的水流,凝结成瀑布状的遮拦便可。”
祁轩赶忙点了头,“好,我试试!”
水流自祁轩的手心而出,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快速合十,下一秒一面透明状的如瀑布般的遮帘出现在三人面前,将三人团团围住。
就在此时,楼道里响起了高跟鞋的脚步声,祁轩目不转睛地看着出现在楼道,想要看看来人究竟是谁。但出现的瞬间,他便惊呼出声,因为那人并不陌生,与女人一同出现在了他的预言梦中,亦是女人的女儿—被称作芙儿的女孩。
“奇怪了,它不是已经消失了吗?”
一旁的白绮突然出了声,祁轩疑惑地看了过去,只见她与白泽一般,同是皱着眉头,一脸不解。
“有什么不对吗?这人不是被卖掉的那个女孩吗?”
白泽摇了摇头,“她根本不是人,而是传说中早就消失的万物生灵之一—讹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