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的目光，从每个缝隙中渗出。
恐怖体简介
No.81 视线
视觉/精神
门缝里。钥匙孔里。门镜里。门框的缝隙里。地板间的缝隙里。地板的纹路上。墙壁的裂缝里。墙角沙发垫的缝隙里。沙发下的缝隙里。墙和沙发的缝隙里。电视柜下的缝隙里。电视柜和墙壁的缝隙里。电视和电视柜的缝隙里。连接孔里。插销座的接口里。电视柜抽屉的缝隙里。冰箱下的缝隙里。冰箱和墙的缝隙里。冰箱门的缝隙里。窗户与墙的缝隙里。窗框和玻璃间的缝隙里。窗帘的褶皱里。百叶窗的每处缝隙里。桌子下面的缝隙里。顶灯边缘的缝隙里。床底下。叠好的被子的缝隙里。枕头和床垫间的缝隙里。被子盖在身上时的缝隙里。书柜中每本书之间的缝隙里。书页与书页间的缝隙里。书柜和墙间的缝隙里。书柜下的缝隙里。衣柜门之间的缝隙里。衣柜下的缝隙里。悬挂着的衣服之间的缝隙里。叠起来的衣服间的缝隙里。衣服袖口里。衣服兜的缝隙里。厕所马桶中的空洞里。下水口的缝隙里。洗手池的空洞里。镜子和墙壁间缝隙里。双唇之间的缝隙里。喉咙里。牙缝里。鼻孔里。耳洞里。每一个毛孔里。眼球和眼眶的缝隙里。眼睛的瞳孔里。啊！啊！它在盯着我看、它的目光、它的眼睛、它的目、它的眸子、它的瞳、它在看、它在瞄、它在瞅、它在盯着、它在凝视、它在注视、它在观察、它在窥探、它在端详、它在这、它在那、哪里都有它、它无处不在！我不想再看了！我挖了出我的眼，我再也不用看到它了！它还在！它还在再看我！它的眼、它的眼、它的眼！不要再看了！不要再看我了！不要……再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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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部分：
萝塔斯模块步枪的两脚架架在一栋居民楼楼顶边缘的女儿墙上。她的右肩牢牢抵住枪托，右眼则透过瞄准镜紧盯着镜中的金色光圈，黑色的义肢手指安稳地抵在扳机上。
两脚架旁的墙上放着几个排成一列的弹夹，这些弹夹上分别绑着几圈颜色和材质均不同的丝线作为区分。蓝色的橡皮筋是意识干扰弹、黄色的布绳是存在稀释弹、红色的毛线是爆裂弹、白色的塑料绳是闪光弹……没有做特别标识的则是贯通弹，也是萝塔斯平常装在枪上的子弹——廉价且大量。毕竟谁也不知道“门”中会出现什么，这样把这些弹夹摆在旁边，就不至于在恐怖体现身后手忙脚乱地从不同的口袋里掏弹夹，往往几秒的时间就是生与死的分界，尤其是面对这次这样750单位能量的“天灾级”恐怖体时。不过，和省出的这几秒钟相比，“门”打开的速度才是最重要的。对于萝塔斯来讲，“门”开启之前能不能找到狙击点、然后根据地形调整模块步枪的结构才最为重要。如果每个恐怖体都和曾经的“死神”一样——“门”出现即开启，那不用说萝塔斯，可能“城市”也早就沦陷了。所以，这次无疑是幸运的，至少连摆出弹夹的时间都有了，萝塔斯已经准备充分。
萝塔斯聚精会神，连呼吸都调整到幅度最小，耳机中的另两人也没有往日的闲聊声，毕竟这次要对付的是接近于“黄昏级”的恐怖体，三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自从萝塔斯的双臂更换了义肢，她便可以让双臂长时间固定在一个姿势纹丝不动，呼吸及肌肉的颤动对她瞄准的影响已经微乎其微，不过她依然保持着“学校”时期的习惯——减少吐息量而加长吐息的时间。同时，义肢表面特制的细致皮层可以把风经过的信息以电信号的方式传递给萝塔斯的大脑，这体现为一种奇怪的麻酥感，经过一阵子的适应，萝塔斯已经可以根据不同的麻酥感读出风向和风力，这种便利性让她曾有“索性把全身都换成义体”的想法，不过，那样她就再也无法用自己的皮肤碰触佳思敏了，便很快打消了这种念头。
“门”恰如其时地打开了，光环内部的空间一瞬化为黑暗，随即连同光环一起消失，只留下一个人形的物体站在那里。
“‘门’开了！”耳机中佳思敏小声喊道。
“人形物体，确认。”接着是萝丝的声音。“呃，这是什么玩意？”萝丝很快厌恶地说道。
萝塔斯也不禁皱了皱眉，她在瞄准镜中清楚地看到了恐怖体的样貌：勉强可以看出人类的轮廓，但难辨性别，因为它全身上下都长满了光滑地白色的卵状物，大小不一，有的大概如拳头般大小、有的则细如鱼卵、当然可能还有的小到萝塔斯这里看不清，这些卵状物紧密地贴合在一起，没有露出任何一处皮肤或者衣物，若不是它头部垂下来的黑色长发，萝塔斯甚至难以判断到底是这些卵状物堆成了一个人形，还是一个人身上长满了这些卵状物，而现在大概可以判断是后者。
“实在有点恶心~可能最近不想再吃煮鸡蛋了呢~”萝塔斯故意用讥笑的语气说道，“没什么可犹豫的了吧，先由我射击。”她接着说。
“鸡蛋？……不是眼睛吗？”耳机中的萝丝回应道。
眼睛……？萝塔斯准备扣下扳机的同时听到萝丝的话音，脑中闪出一瞬疑惑，同时，瞄准镜中的成千的“白色卵状物”同时扭动，下一瞬，黑色、棕色、蓝色、红色……蜂窝、针尖、横向、竖直……颜色形状各异的瞳孔一齐看向瞄准镜后的萝塔斯的眼睛。
嘶嘶—
萝塔斯瞬间失神，传进耳中防护服融化的响声让她清楚意识到了自己受到了精神伤害。萝塔斯脱力不受控地向后倒去，但她扣动扳机的神经信号已经传给右手的食指，于这最后一刻扣下扳机——
“砰”子弹迸射而出，在人形恐怖体的头部精准地开出一个大洞，人形应声而倒，鲜血混着透明液体流淌四周。
那一瞬间，人的眼睛、猫的眼睛、猪的眼睛、山羊的眼睛、象的眼睛、鲸的眼睛、鳄鱼的眼睛、青蛙的眼睛、乌贼的眼睛、壁虎的眼睛、变色龙的眼睛、蝴蝶的眼睛、苍蝇的眼睛、蜜蜂的眼睛、蜘蛛的眼睛、螳螂的眼睛、蟑螂的眼睛、蚂蚁的眼睛……无数的眼睛、各种各样的眼睛、从各个角落、从各个方向，同时看向萝塔斯。视线穿透了萝塔斯的衣服、穿透了她的皮肤、穿透了她肌肉、穿透了她的骨骼，从里到外，萝塔斯身体的上的每一块皮肤、每一根毛发、每一处毛孔、每一条血管、每一颗内脏、每一个细胞，都被无数的眼睛注视着、欣赏着、打量着、洞悉着、扫描着。
恐惧虽已被舍去，但是羞耻、焦虑、紧张、压迫等情感却如喷泉般爆发出来，让萝塔斯的大脑在这瞬间过载，犹如在她的脑中烧穿了一个大洞一般。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萝塔斯脑中出现了空白，努力回忆着一瞬之前的事情。她发现自己瘫坐在地上，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着。
然后，她感觉到了异样——就像有东西从四周看向自己一样。
对了，是那个恐怖体。萝塔斯捂住剧痛的头部，找回了一些记忆的碎片。
萝塔斯努力维持着清醒，重新握住枪，支起瘫坐在地的身体，背靠在女儿墙上，防护服融化形成的沥青般的粘稠液体滴落到地面上，转而便化为无数细小的光粒消失。
“萝丝、佳思敏！闭上眼睛！不要看它！”萝塔斯大口地呼吸着空气，急忙对着耳机喊道。
“说得……稍微……有点……晚……”萝丝微弱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
“你受到了精神伤害，快点自杀！”萝塔斯急忙说道。
“萝塔斯……小心……眼睛长出来……啊—啊—看吧—都看向我—好好看着我燃烧的样子——和我的诅咒一起烙印在你们的眼睛里吧——”萝丝开始疯狂呓语。
不行了……没有防护服的萝丝精神已经崩溃了……萝塔斯关上了耳机的公共频道，转而切换到佳思敏单独通话：“佳思敏！佳思敏快回话！”
“啊，萝塔斯……我没事……萝塔斯，你刚才的狙击已经把恐怖体击倒了，我在这可以确认恐怖体不再活动了……”佳思敏声音颤抖着回应道，还伴随着防护服融化时特有的声音。
“笨蛋！怎么叫没事，你的防护服不也在融化吗？快闭上眼，不许再看了！有带着‘精神活化药’吗，快吃几片！”萝塔斯焦急地说。
“但是……恐怖体应该已经被打倒了，我们只要把萝丝姐叫醒……”
“不、不可能，才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防护服还在不断融化，证明恐怖体的影响还存在……那个人形估计只是个幌子，真正的恐怖体……恐怕是不可视的东西。”萝塔斯快速地解释道。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不可视的东西需要用扫描镜扫描才能确认，但、但现在我们又不能去看它，那要怎么祛除它啊。”
“冷静、佳思敏、冷静……呼—”萝塔斯大口地呼吸，示意佳思敏冷静，同时也让自己冷静下来。
要怎么祛除它呢？萝塔斯一时也给不出方案。
“嗯……萝塔斯，我们叫海信丝她们来支援吧。”片刻之后，佳思敏的声音再次响起。
“啊，今天是她们待机吗？也许正好，把现在情况简明扼要地告诉她们，让妃莎带几个有摄像头的机器人来，也许不亲眼观察不会受到精神伤害……去联系她们吧，佳思敏，千万不要露头。”萝塔斯说道。
“嗯，你也别勉强自己。”佳思敏切断了联络。
那么，就这样等到妃莎她们来吗？远程观察就真的不会受到影响吗？答案大概是——不行吧。要说的话，我刚才也并非是“亲眼”看到的恐怖体，也是透过瞄准镜这个介质看到的，和妃莎透过摄像头看到又有多少区别呢？妃莎来了可能也做不了什么，但要是她做出了什么“自动追踪型”机器人那就另说了。萝塔斯闭着眼，静静地分析着。
但是我连恐怖体的真实姿态都没有看到过，也无从确认它目前的位置……要是它绕到佳思敏那边，后果不堪设想……
萝塔斯睁开眼睛，查看自己身上防护服受损的情况，这副破破烂烂的样子让她只能联想到被硫酸毁容的人脸。还能撑几秒呢？她不知道。
接着，她把衣服的拉锁拉开，把放在衣服内兜里的子弹和道具都拿出来放到地上，如果防护服继续融化的话，这些东西无疑会噼里啪啦掉一地，她不想无谓地浪费这些钱。
然后，她把扫描镜安装到模块步枪的瞄准镜上。然后缓慢转过身，用女儿墙作掩护，伸出一只手摸向墙上放置的替换弹夹。
布绳、布绳……有了。萝塔斯把绑着黄色布绳的弹夹替换了现在枪上的弹夹。
“呼——首先，要观察……”萝塔斯深呼吸、屏住气、猛地起身、端起模块步枪、睁开右眼通过瞄准镜扫向楼下的区域……
果然，人形的尸体被一片耀眼的金色光芒笼罩着，那是精神体特有的光芒。
那是浮于空中的无数的“眼”聚集而成的东西，
它们毫不掩饰地填满着那块空间，
犹如一片眼睛构成的浓雾，
犹如沫蝉吐出的绵密泡沫。
萝塔斯看到了它们，
它们也同时看到了萝塔斯，
无数的视线犹如X光般穿透了萝塔斯的身体。
视线，萝塔斯再次明晰地感受到了全方位的视线，来自每个角落、来自每个缝隙。
“是要对我做全身扫描吗？”萝塔斯奋力地集中自己的精神，用自言自语的方式维持自己的思考。
她扣下扳机。
这回，她看到了子弹穿透浓雾，在在雾中穿破一个空洞的样子。
萝塔斯身上的剩余的防护服在这几秒钟间蒸发殆尽，身上只剩下了白色的内衣和黑色的裤袜。
视线如舔舐般落在她身上的每个角落。
羞耻感和恶心伴着胃液涌入口中。
萝塔斯再次扣动扳机。
“我的身体，可不是给你们看的。”萝塔斯想要喊出口，但却喷出了口中的呕吐物。
但她已经顾及不了这些了，她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瞄准、扣下扳机、再瞄准、再扣下扳机这几个指令上。
人类为什么总要在乎别人的目光呢？
我以外的人怎么看我，对我又有什么影响呢？
那些眼神。
人的眼神。
愚蠢之人的眼神。
不解的眼神。
畏惧的眼神。
鄙夷的眼神。
厌恶的眼神。
是我很奇怪吗？
不，奇怪的是你们啊。
是你们自己太愚蠢，
你们都是蠢货！
不是我奇怪。
我一点都不奇怪。
奇怪的是这个世界，
它并不应该存在，
我也不该诞生，
一切都是假的！
我是假的，
是一片虚无，
你们也是假的，
是扭动的线条，
这世界没有任何东西值得相信，
一切都虚伪至极。
但是，你们从不思考这些，
只是一味地在囚笼里玩着过家家，
只有我在动脑思考，
所以，
你们的那种眼神……
“萝塔斯——！”
萝塔斯的恍惚的右眼里，闪耀起了太阳般的光芒。
“萝塔斯——萝塔斯——”萝塔斯的耳中逐渐传来佳思敏的喊声。
……佳思敏？
萝塔斯的意识逐渐复苏，
她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
她右眼瞄准镜中的一切被耀眼的光芒覆盖着，犹如直视太阳，她不禁合上右眼。
怎么回事？
“佳……咳、咳……咳……呸……”萝塔斯想要说话，但是鼻子和喉咙中残留的呕吐物让她一下子被呛住，萝塔斯痛苦地倚在墙上，将口中的污物吐净。
“萝塔斯！萝塔斯！太好了！你终于回话了……我还以为你真的疯了……”佳思敏带着哭腔说道。
“佳思敏？！这是……我是……”萝塔斯捂住剧痛的头部，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依然存在，但是减弱了很多。
“听到枪声，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又要自己把危险都担下来，每次都是这样，我知道你总想着保护我，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是我保护萝塔斯才对。”佳思敏哽咽着说。
“……笨蛋……”萝塔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种幸福和安心感蔓延开来，“可恐怖体呢，你没事吗？这光难道是……你的‘恩眷（Blessing）’发出来的。”
“嗯。我的手甲自己就发出光芒来了，但是……果然还是攻击不到恐怖体，啊，但是我没事，我的防护服好像也没有再融化了。”
“以前从没见过这么耀眼的光……比康乃馨召唤的阿波罗还亮……原来如此！”萝塔斯意识到，在这种致盲的光芒下，双方都无法看到对方，那么通过视觉造成的精神伤害就不可能再生效了。
“佳思敏，你能确认恐怖体的位置吗？”萝塔斯接着问道。
“我是朝着扫描镜中的恐怖体跑过去的，大概就在我的附近……但是太亮了我现在也看不见它在哪了。”
“你能让‘恩眷’的光芒变弱或者消失么，一瞬间就好。”萝塔斯重新架起枪。
“嗯，我试试看，‘恩眷’还没有这么亮过。”
“记住，一瞬间就好，那一瞬间我就能锁定恐怖体的位置，然后你就重新让“恩眷”发光，我会在光芒中祛除掉它。”
“嗯。”
“但是，在光芒熄灭的时候，你离恐怖体那么近……要做好承受精神伤害的准备。”
“别担心，萝塔斯，我也是二级战斗员呢。”
“那，佳思敏，你试着减弱光芒。”萝塔斯将右眼重新放到瞄准镜前，全力撑开右眼。哪怕这只眼睛瞎掉，我也不会放过你，萝塔斯下定决心。
光芒逐渐暗淡下来，
小块泛着暗淡的金色光芒的区域逐渐浮现在萝塔斯的视网膜上，
枪声随即响起。
……
【飞于空中的海信丝轻轻落在萝塔斯所在的建筑物楼顶。】
海信丝“H”：虽然收到了你们需要增员的信息，但是这不是都完事了嘛，连口汤都没剩下嘛。哦，你这副样子可真惨啊。
【萝塔斯紧闭着眼睛，倚靠着女儿墙坐着。】
萝塔斯“L”：过来帮忙把我送到医院去，也是你的工作。
H：我说，那种事让佳思敏和萝丝来干不就得了。
L：嗯~你想不想看个魔术？
H：哈？
L：你看我的手，我把五指并紧。
H：喂，萝塔斯……
L：然后我现在睁开眼睛看向指缝……
【萝塔斯的义肢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间的三个条指缝里隐约出现了黑色的瞳孔。】
H：呜哇！
【萝塔斯伸开手指，瞳孔便消失了。萝塔斯便再次合上了眼睛。】
H：这怎么搞的！
L：祛除恐怖体的后遗症。所以~不想你的身上也长出眼睛来，就快点把我送去白楼吧。
H：啊—没辙，不过，能看到你萝塔斯这幅惨样也算来值了吧。
L：性骚扰发言呢~
H：不是那种意思！
L：啊，走之前帮我把这边的这些东西放进那边的提箱里，帮我一起带走。
H：我说啊，我可没有开飞机来哈，背你一个人就够沉的了。
L：真是没礼貌。
H：那还真是抱歉啊，喂，要我背你你就快点抱好我啊。
L：稍等。【萝塔斯按下耳机上的按钮。】什~么用场都没派上的某女士，记得一会到楼顶帮我把装备带回去。
萝丝“R”：啊，唉——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