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望向电量所剩无几的手表。
显示出泛着微弱荧光的数字——6:57。
还有三分钟。
空气中弥漫着尸臭与其他排泄物，呕吐物混合的味道。
模糊的视线扫过，映入眼帘的尽是地狱般的光景。
杂乱的课桌椅，碎裂的尸肉块，已经干涸的血迹，大理石地板上满是一具具校服破裂的死相各异的尸体。大多已经腐烂，苍蝇在它们上空不停盘旋着。
还有呼吸的时候，他们是被称为“同学”的生物……
“阿鱼，现在几点了？”一个留着短发，蓬头垢面的女孩打断了我的思绪。
“还有三分钟。”我冰冷回应。
她与我一样坐在地上，我们在教室后墙的两个对角相望，她面带微笑地看着我。我们的中间被数不清的尸堆隔断。
她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而且，为什么此刻还能笑得出来...明明就快要死了......
这是高一（1）班被集体囚禁的第三天。
幸存者只剩我和这个不知道名字的女同学。
“咚...咚...咚...”
随着走廊里传来熟悉的阵阵脚步声，我抬头望向了熟悉的天花板，却发觉天花板此刻显得陌生的遥远，难以触碰。
这一切噩梦，也该结束了吧.....
————
就在那起科研事故结束后的第二个星期，我们又如往常般开始返校上课。
事件中，那横冲直闯的车辆，失控暴走的大型机械，一切不可思议的悲剧都在现实上演，都是仅凭呆板文字无法描述出来的地狱。
但是我没有想到，两个月之后迎来的那一天才是真正的地狱。
随着下午五点的铃声响起，也宣告了白天学习的结束。
就在大家收拾课桌准备离开的时候，那个一直处在班级边缘毫不起眼，偶尔会被嘲讽和欺负的同学，却突然一阵跑动，站到了教室前的讲台上，并开始发疯似的狂笑起来。
“喂，你这家伙突然犯什么毛病啊？”
“哈哈哈哈，这家伙是在模仿什么啊！”
“......”
他的滑稽举动引起同学们的哄堂大笑。
“你们，今天，一个都别想离开这里！哈哈哈哈！”他再次病态般地大笑起来，笑到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你这家伙有病吧，我他妈要走了。”一位男同学耐不住了性子，向教室门径直走去。
此时的我还不知道，地狱的序幕拉开了。
就像B级片的电影特效一般，他的脚刚跨出教室，头却突然像被一颗铅球砸了般瞬间爆裂开来。
无头的尸体缓缓倾倒下来，血液和肉片泼洒在教室的地面上，空气中弥漫着未消散开的血雾。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和离奇，让人丧失掉了所有身在现实的实感。
“喂...刚才那个...是恶作剧吧？”
“是什么特效吧......哈哈哈......”
那站在讲台上的男生猛烈地撕扯着脸皮，尖啸道:“是真的哦哈哈哈哈哈！！”
“怎么可能，这一定是假的吧！”
一个男生抬起双脚冲出教室，迎来的却是一样的爆炸，一样的倒下，课桌上洁白的试卷被血液染至鲜红。
“操你妈的，你这家伙在搞什么鬼把戏？”
一个经常欺负他，身形五大三粗的男生向他怒骂道。脸上写满了愤怒，随即挥舞着拳头朝讲台冲了过去。
然而等待他的只有自己四五分裂的头颅。
血液从脖颈处喷泉般喷射，无头的尸体随着“咚”一声倒地。
尖叫，尖叫，止不住的来自人群的尖叫。
他用观察玩物般的眼神睥睨着慌乱的人群。
这种事很快会被警察抓到的吧...
老师，老师马上就会来的吧...
那种阴暗的家伙就应该马上去死...
“随便你们怎么想，你们是逃不出去的，我们还得慢慢玩呢！啊哈哈哈哈哈！”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计算器一样的物件，按了下去。
只听走廊一侧传来地动山摇般“轰”的一声爆炸，呛鼻的烟尘弥漫进了教室。
“走廊的天花板已经爆炸，倒塌的石头已经把两端堵起来了哦。”
什么......
“没有，任何人，会来救你们了。”
说完，他再次大笑起来，就像行在人间的恶魔......
“接下来这几天，我会慢慢，慢慢，慢慢地玩弄你们——”
地狱，正式开始了。
————
“阿鱼，你会活下去的。”
那不知姓名的女生再次投来让人厌烦的微笑。
为什么要这么亲昵的叫我，为什么还能笑出来......
而且活下去什么的，根本不可能了啊......
随着教室外脚步声的逼近，我的心跳也开始越来越急促，咚咚咚的敲击，像是在击打灵魂。
“我已经找到逃出去的方法了哦。”
她用袖子擦了擦有些脏脏的脸，眼神坚定地望向我。
逃出去的方法？开什么玩笑，明明全都试过了好吗？跑出去是死，就连从窗户跳出去都是死，外面也没看到任何动静，明明是这么大的事件，这一切实在是诡异与绝望到极致了啊……
“吱呀——”一声，宣告死刑的门被推开了。
“逃出去的方法？真有意思，我倒是很想听一听呢。”
穿着沾满血污的校服，头发蓬乱，眼神透露出无穷的卑劣欲望。
他出现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左手竟提着一把巨大到夸张的刀，那刀刃在教室昏暗的白炽灯下显示出令人胆寒的锋芒。这完全是屠宰牲畜才会使用的道具......
他察觉到了我的视线，低声道:“这是为了你们准备的最后的玩具哦~”
说完，他转过身，踩过成堆的尸体，用戏谑的目光望向那角落的女生。
那女孩以十分坚定的眼神回敬。
“这眼神！太棒了，让我更加想要好好把玩了呢。”
“芮恩同学，你为什么要做出这些事？”突兀地，她站起身靠在墙壁上，向施暴者提问，声音有些颤抖。
也是从她嘴里我才知道这个一直处在班级边缘的人的名字。
他的眼神也露出了一瞬的诧异，但很快大笑道:“当然是为了玩弄你们啊哈哈哈哈哈哈！”
就像是为了给自己打气一般，她站定身躯，用清澈的眸子与他那浑浊的双眼坚定对视。
“其实，我们本是可以成为朋友的呢。”
什么，朋友？她居然会想跟这种恶劣到极致的人当朋友？
他的双眼怒睁，血丝游离，他辱骂道:“做朋友？你们就只是一帮可怜虫罢了，我他妈怎么会跟你们这帮人做朋友！”
女孩叹了口气，然后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了他的右手。
“其实,你也很孤独的对吧......”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举措，他一时完全没反应过来，用惊讶的眼神望着向自己流出温柔之意的她。
“成鱼，就是现在，快跑！ ！ ！”
突然之间，女孩撕破嗓门向我高喊道。
什么...快跑？！
“我总结出来了规律，大家死的时候他的右手食指一定是伸直的！”
“你这死娘们！”名为芮恩的施暴者一转刚才流露出的动摇之色，一声怒骂，将她的头部重重砸向墙壁，她却依然紧紧抓着没有撒手。
“快跑啊！ ！ ！右边石头堆有我已经挖开的一个小洞！！！”
啊...我必须，我必须——
动起来，我必须，要动起来！！
双手支在地面上，明明已经空腹三天，情感却牵引身体自顾自地奔跑了起来。
右边的石头，啊，是这边没错，挖！挖！挖开！一定要挖开啊！！！
机械的刨土动作持续着，呛人的烟尘四散，自己却全然不顾。现在必须，必须要快啊！
背后传来那女孩“啊”的一声尖叫以及施暴者的咒骂声，我更加加快了速度，挖到手指破皮，指甲盖翻裂也没有停歇，啊！打开了！ ！
我将身体挤进洞内，使出浑身力气向前爬动着。
终于，终于...我...爬出来了...从地狱那一边爬出来了......
但我依然是不敢停歇地跑下楼梯，并跑到了三楼的走廊上。
翻涌的胃酸快从喉头涌出，恶心与乏力感一齐开始贯穿全身。
明明是平日里走惯了的走廊，此刻却显得狭长无比，自己的速度越来越慢，就像是终点越来越远的马拉松，遥不可及。
就在我上气不接下气间，走廊的尽头，晃过那个身影——
“找，到，你，了~”
他突然出现了，站在走廊的另一头。
就像是为了打破所有希望而压轴的绝望。
我将模糊的视线聚焦，才发觉他手上正拎着一个女生的头颅。
等等，那是——是那个女生的头颅……
一股眩晕感急促覆盖了全身，双脚像是踩在非实在的云端。
痛苦，懊悔，恶心，愤怒，无法言表的复杂情感一口气全部涌入进了我的大脑。
怎么会...怎么会......
“阿鱼，你会活下去的！”她的微笑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无形的压力快要将我压到窒息。
对不起啊，对不起，我成鱼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逃不掉了，逃不掉了......
逃不掉了......
为什么到最后，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为什么这一切要发生在我们的身上，为什么……
我感觉到自己正止不住地流下泪水，肌肤却感受不到任何流动的触感。
“我就是用那把刀，把那个女孩的头割下来的呢。”
他缓缓向我逼近。
你这家伙，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为什么要对她做这种事啊！！！
“最后应该首尾呼应一下，用我的能力来杀掉你吧！”
脚步声在耳畔停止，他站在了我的身边，我感觉到太阳穴正被什么硬物抵住，大概是他的手指罢。
对不起...对不起.......
“永别了——”
高一（1）班，在这个班与大家相处大概才不到一个月吧，班里的人各种各样，很快形成了个个小团体，我一向是独来独往不喜欢迎合别人的，所有一直与别人刻意保持着距离。
那个女孩，啊，我想起来了，好像是生活委员吧？对每个人都很和善，但是不记得有没有和自己说过话了呢......
那个女孩，本也应该和其他女孩一样呼吸，过着普通的校园生活吧......
“阿鱼，活下去！”
活下去吗？
我这样子的人，真的值得你那样努力吗？
“阿鱼，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活下去————！！！！！
“永别了——”
“嗯？！？！”
完全没有预兆，身体就先比大脑做出了动作，我的右手紧紧抓住了他的食指，并渐渐从地上颤抖着站了起来，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呃啊啊啊啊！”一声惨叫。我将他的右手食指给掰折了。
“你这家伙——！”
他一脚踢向我的腹部，惯性使我撞向了走廊的栏杆上，鲜血从口中喷洒。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值得活下去的理由，但只有你这家伙，绝对不能活下去！！！
“啊啊啊啊啊！ ！ ！”我怒吼着冲向他，并抓住他迎来的左脚，用头猛烈地撞向了他的头。
我们两个人都伴着一眩晕相向飞了出去。
“你这家伙你这家伙你这家伙，竟然敢弄脏我高贵的头颅！”
他一边尖啸着用手指擦去从自己额头上流下的血水，一边弹出左手的食指。
“呃啊啊啊！！！”我的左脚突兀地爆裂开来，非现实的痛感从脚传递至我的全身，大脑却只接受到了一瞬。
“我要，慢慢地折磨，慢慢地杀死你！ ！ ！”
他开始发疯般的大笑。
我强忍着强烈的痛楚，拖曳着残缺的左脚，再次向他冲去。
我，成鱼，没有任何梦想，一向没有过深的交际，找不到人生的意义，但是现在，请在这里，让我杀死他吧——！
“呃啊啊啊啊啊！ ！ ！”我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而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刚才使出全力抓向的，他的左手，正发出燃烧般的光芒。
而就像是一瞬之间的事，他的整条左手臂也开始急剧燃烧，并随即，化为了灰烬，在空气中飘散。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我的手啊啊啊啊！ ！ ！”他因为惊吓和恐惧跌倒在了地上。
去死吧。
“你这畜生把我的手弄到哪里去了！？”
去死吧。
还没等他从地面上站起来，我便将全身的力气都凝聚到右手，直直跪了下去，将自己的右手扣在了他的头顶，用力到指甲陷入了他的血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头，我的头，好烫好烫！ ！”
他的头颅如方才般发出些微火光，然后是急剧燃烧，在他的一阵惨叫中，他的头颅，瞬间化为了灰烬。
余烬飘散中，他的尸体倒了下去。
耳边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阿鱼，活下去。”
耳畔好像再次听到了她的声音，我将自己沾满鲜血的右手伸向空中，使出全力挤出了一个微笑。
我，活下去了。
可是好累，好困......
“不许动，我们是公安——！”远处传来声响。
视线模糊，走廊的尽头好像出现了几个穿着其他学校的制服的人......
不管了，好想睡......
“喂喂，这可真是留下烂摊子了啊哈哈哈。”
“大小姐你怎么还能笑出来的。”
就像是浑身的细胞被拖进了污水，连呼吸都感到吃力。
“喂等等，你别在这里睡啊！”
.......
下一秒意识便与现实世界断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