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天崩巨响,钟塔猛地一震,像是被巨人重重一撞,仿佛就要崩塌。
毫无防备的蒙眼女孩一个趔趄,顿时失去重心就要摔倒在地,万幸一只白皙如玉的手臂揽住她的肩膀扶住了她。
女孩抬起头,却见一旁原本闭目端坐的长发女子已经睁开双眼,侧目凝视着虚空,微眯的狐眼墨黑如渊。
钟塔的震颤还未停歇,晦月便已站起身来,低头向女孩正色道,“小新,将你的星河弓借我!”
女孩立刻摊开手臂,淡淡的湛蓝光华从她指尖流过,化为一把比她身高还长的水晶弓,湛蓝的水晶中点缀着无数闪烁的星光,如同天上银河被她轻轻捧在手心。
晦月接过女孩手中的长弓,长弓一离开女孩便重如千钧,她却像浑然不觉般对她说道,“立刻联系上弦下弦支援盈月!”
蒙眼女孩抬头望着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见女子微微摇了摇头,只得默然颔首。
“晨星,我离开后立刻封闭‘月境’,直到圣钟停息,哪怕是我或是望月的要求也不准打开出入通道!”晦月随即转向黑衣青年,话语之下不容置疑,“朔月不善战斗,我走之后这里的一切就交给你了。”说着,像是不经意的瞟了一眼对面依然笑脸盈盈的中年人。
“晦姐放心!”晨星正色道,一直眯着的双眼似乎都张开了一些。
晦月点了点头,一飞冲天消失在了头顶无尽的黑暗之中。
只是眨眼之间,晦月便重新落在了钟塔之下圣山之巅,带起的风浪瞬间将被声浪压弯的层林扶正了。
如瀑的情丝随风轻舞,女子轻轻撩开飘散的秀发看向天边迎面坠来的火球,升腾的白雾遮蔽了些许光芒却依旧亮如炽日,她却仿若不觉只是缓缓抬手举起了那越来越重的长弓。
雪纺的蝴蝶袖从她的双臂滑落,露出了两支冰雕玉琢般毫无瑕疵的手臂,她深吸了一口气,扣住湛蓝的光弦,用尽全身力气缓缓拉开。
水晶弓中的星河迅速汇集成一点耀眼的星光,随着弓弦拉开慢慢凝成一支银色的光箭。
晦月却似乎还不满足,依然一点一点继续拉弓,然而光箭却像是到达了临界点反而渐渐暗淡下来,竟然慢慢褪去了辉光变为一支古拙的银箭,甚至连箭羽上的丝丝绒毛也随风轻摇。
“呵!”晦月一声娇喝,指间已达极限的弓弦一松,银光一闪掠过重重雨雾穿透火球消失在了天隙之中。
然而,此刻的银箭依然还搭在弓上,弓弦推动着银箭缓缓飞出如同是慢动作般,而漫天的雨滴也被按下了停止键化为粒粒珠玑,被锐利的箭头一触便碾为万千碎片。
不知过了多久,银箭终于脱弦飞出,世界像是被再次按下播放键,晦月面前的雨幕骤然炸开一道一人余高的空洞,刹那的寂静之后,天空之中的白色云团轰然爆裂,将整个天空化为一片火烧云,无数火流星四散坠落,把世界笼罩在了流星火雨之中。
手中的长弓悄然碎裂化为点点星屑,玉削的双臂轻轻垂落,爆炸的气浪蓦然袭来,再次压弯了重重林木。
风浪搅乱了女子的秀发,她却只是昂首傲立,任由鲜红的长裙在风中乱舞,如同一朵永不褪色的血色木棉,哪怕是漫天的火雨也掩不住她的绝世风华。
“晦姐还是这么厉害啊!”许久之后,女子身后才传来一声轻轻地叹息。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沉默下去呢。”晦月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以标准的新房45度转过头,看向那个倚在钟塔上的年轻人。
一袭灰色呢子大衣的年轻男子一拨低压的爵士帽,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庞,叼着狗尾草的嘴角一咧,露出了一个帅气的笑容,“一发凌日箭出去连气也不带喘的。”
“哦,我说怎么不趁着我拉弓动手呢?原来是在等着我耗尽力量,好坐收渔翁之利呀~”晦月娇笑着转过身,妩媚的将凌乱的秀发撩到耳后,露出了半截雪白的脖颈。
“我怎么敢呢,晦姐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灰衣青年直起身来,取下帽子放在了胸口,看着女子美丽的脸旁不由得有些失神了,半晌之后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赶紧收回自己有些复杂的目光。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迟疑了一下,青年才轻轻地说道。
“是啊,好久不见呢,暗月!”晦月媚眼如丝的看着青年,笑容依旧是那样的妩媚动人。
“还是应该叫你日蚀呢?”女子食指轻点朱唇,语气娇媚得如同是情人之间打情骂俏。
然而,灰衣青年却如堕冰窟,瞬间脸色一变苍白如霜,许久之后才用干涩的声音苦笑着说道,“晦姐何必如此……我今天只是想来和你叙叙旧……”
“哦,原来是叙旧啊!我还以为你是来趁我病要我命的呢。”晦月掩嘴娇笑,目光之中满是怀念,“算起来我们真是好久没见了呢,好不容易见一面是该好好叙叙旧,不知道小暗想聊什么呢?”
“呃……”记忆深处久违的称呼,让青年不由得一愣,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随便什么都可以,晦姐想聊什么就聊什么吧。”
“好呀好呀!小暗还是那么温柔,什么都依着我,所以呀,月相之中我最喜欢的就是小暗了。”晦月开心的拍了拍手,目光柔和的注视着他,娇媚的声音中却忽然透出了一丝寒意,“那就来聊聊十年……呀!不对,应该是十一年前的那件事吧!”
轰!
一声久违的惊雷重临于世,灰衣青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吐掉了口中的狗尾草,脸上的笑容终于被雨水涤尽了,“我还以为,我们能好好聊聊呢?”
“我们不就是在好好聊天吗?”晦月轻扶脸颊,明眸一笑百媚生,“聊聊你为什么干过些什么,聊聊你为什么要叛出月相,聊聊宵月、半月、寝月、待月、晓月他们是怎么死的……”
明明依旧是千娇百媚的燕语,却让青年心若寒灰,只觉得自己心中痛如刀割,握帽的手不由自主的死死按住胸口。
“聊聊呗!”女子捂着脸颊微微侧过头,凤目之中泛着淡淡荧光,“日蚀大人!”
“何必呢,晦姐……”日蚀捂着心口双肩稍稍起伏,再次开口声音已是恢复如初,“你应该知道,无论我是谁,在何地,身处何地,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当然知道呀!呵~因为小暗也是我重要的人呀!”晦月的手指缓缓滑过自己羊脂般的脸颊,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舒适的轻咛,声音不由得有些颤抖,“可我的小暗……不会杀害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妹妹……”
女子的目光骤然一变,日蚀几乎是本能一偏头,脸颊却已经传来一阵刺痛,他立刻想要抽身退去,一只白皙的玉手却已轻轻扶住他的脸颊。
脸上冰凉的触感让已经开始活动的肌肉不由自主的再次收缩,竟然生生止住了移动的势头,日蚀咬了咬牙,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传来一阵酸痛,不过好在他体质本就极佳,很快便舒展开来才没有受伤。
“不是要叙旧吗?不是要聊聊吗?”冰凉的手指缓缓抚过他的脸颊,温柔的替他拭去了伤口上的血迹,柔和的语气像是在关心一般,“可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赤色的双眸像是被鲜血染红的一般,渗出一丝让人窒息的寒意,涣散的瞳孔像是透过青年的双眼窥视到了他的灵魂。
一缕青丝从她耳边轻轻滑落,掠过他的鼻尖,日蚀这才意识到女子已经凑到了自己面前,熟悉而陌生的香味让他不由得有些恍惚,渐渐沉入了心底最深处那份遥远的安心感中。
然而只是一刹,日蚀便反应了过来,狠狠一咬舌尖,剧痛瞬间唤醒了他松懈的意识,一道耀眼的光环从他身上扩散开来,脸颊冰凉触感消失的一瞬,他便已经化作一道黑光闪到了树林的边缘,一脸警惕的躬身注视着红衣女子。
而此刻的晦月竟然还是保持着手指滑过脸颊的姿势呆在原地,仿佛方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一般。
“晦姐的实力更胜当年了!”日蚀轻轻喘了两口气,重新站直身来,恢复了之前的从容,“用毒和拷问之法也更加防不胜防了……”
晦月轻轻抬起另一只手,在那葱白般的指尖竟然沾着点点猩红,她将指尖凑在鼻下轻轻嗅了嗅,目光瞥向了青年却再没了那种媚意,“日环和影步,你真的将光影之力汇于一身了?”
“还差一点……”日蚀摇了摇头,苦笑着摊开双手,左手黑光流转,右手光球悬浮,“只是勉强能一同使用罢了。”
“能够同时接受光影之力便已经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了。”晦月垂下双臂淡淡的说道,千娇百媚的神色像是幻觉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还差什么?”
“一位天使!”日蚀的目光飘向天边,分毫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原来如此!”女子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那天隙般的云洞,眼睑不由得低垂了下来,“你知道了那个预言!”
“我毕竟曾是望月的继承者……”日蚀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目光再次落在女子身上柔情似水,“很快了,晦姐,很快一切便会结束,到时候不会再有日晷,也不再需要月相,所有人能开心的生活在阳光之下……”
“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有不得不那么做的原因。”晦月回过头,低垂的眼睑下泪光闪烁,神色凄凉的看向他,轻抿的双唇不停的微微颤抖,“我就知道,你还是月相之中最温柔最善良的那个小暗,”
“快了!”看着女子梨花带雨模样,日蚀不禁悲喜交加,想要不顾一切的冲到她的面前将她揽入怀中安慰,但理智却不断警告他,最终也只能深吸了一口气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很快就会结束了!很快你就能解脱了!”
“多么伟大的愿望啊!”晦月微微偏头屈指拭过眼角,似哭似笑地看着他温柔的目光,“可惜……”
日蚀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由得有些痴了,似乎又嗅到那令人心醉的体香,恍惚之间耳旁似乎响起了一声轻轻地呓语。
“我们月相都是一群疯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