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走不动了。累死我了。”
奏说着，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石梯上。
“你到底想做什么啊......说要来的是你，现在说累的也是你。早知这样的话，一开始不跟着我们来不就好了。”
“......你管我。”
她坐于巴别塔之侧。出神地眺望着那近在咫尺的繁空。
看起来没有再走下去的打算了。
“唉......”
沿着蜿蜒的长梯向上望去。现在我们所在的地方甚至连全程的一半都还未到达。心情却开始愈发的急躁了。
“莲太......果然对这孩子来说还是太远了。而且，我也正好有点累了。要不先暂时在这休息一会吧。”
“......”
七羽的提议很合理。
艾拉的事情并不着急。
时间还很充裕。
但是......
正因如此才不好拒绝。
“脚......稍微有点痛呢。”
奏不再眺望星空，而是低下头揉捏着自己红肿的双脚。
那应该不是来这世界之后才有的伤吧。
看那吐露着不满的表情......
“果然我还是想尽快见到艾拉呢。奏，你之后能跟上我们的吧？也只有一条路能走，总不可能迷路吧。”
“才不会迷路呢......行啊。按你说的来做好了。”
她用幽怨的眼神瞥了一眼我和身后的七羽，没有多说什么。
“莲太......”
七羽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但既然奏都已经答应了，那这边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走吧。”
必须要这么做......只有这样，我才有与七羽独处的时间。
“艾拉的事情......真有那么重要吗？”
她小声嘀咕了句什么，我没听清。
但七羽还是顺从地跟着我走了。
“......”
回头看去，奏又独自一人，在那雾气缭绕的塔上凝视星空了。
“......抱歉。”
“莲太......你真的，这么做了呢。”
“啊......”
我含糊其词地敷衍过去了七羽的质问。
带着她向巴别塔的更上层走去。
若是如此便能达成圆满的结局，为那孩子争取到救赎的话......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能获得原谅的吧。
为此，我必须得先从七羽的口中问出些我想要的情报来。
“呐。七羽，那孩子......你之前就认识她吗？”
“诶？那孩子......是说奏的事情吗？”
“对。”
七羽虽尽量跟随着我的脚步，但她与我之间，又似乎永远相隔着一段无法缩短的距离。
“嗯......认识的哦。不过那也只是几个小时前的事情。”
是她刻意疏远着与我的距离......还是说我在害怕着去接近现在如此陌生的七羽呢......
“几个小时前是什么意思？你和奏莫非是刚刚认识的？”
结果我连自己的本心都无法理解完全。
真是滑稽。
那也不能怪别人无法接纳我了......
“是的，如你所说......那孩子是我不久前才在街上认识的。”
“不久前......在街道上？等等，现在可是深夜啊。”
“诶？！啊......说起来好像确实是这样啊。”
她的目光渐渐游离向别处。
“那种时间，你还在外面吗？”
面对回过头来质问她的我，七羽也扭捏着停下了脚步。犹豫着是否该继续接近我。
“是的......稍微，有点睡不着。想出去走走散散心......什么的。之后便遇到了她。”
七羽的样子越发奇怪了。
说真的......我觉得她在刻意隐瞒着什么事情。
但这种事，我与她之间。真的有可能吗？
明明上一次见面时她还......对了，我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来着？
是在这个世界？还是在......我的房间里？
“好疼......”
脑海中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刺激。那是从记忆深处......
有什么东西，被埋葬在那里了。
“莲太......怎么了吗？你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啊。”
七羽的声音，将我唤回了现实。
恍惚之间，她已来到我的身边。
是啊......她并不是会顾忌这些事情的人。
但想要抚慰我的手，却踌躇着停滞在了半空中。
“七羽......果然现在的你，很奇怪。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莲太，我......”
想要向我吐露的话语哽在喉间，将要传达心意的嘴角一转化为了微笑。所有的真相也随之被吞下。
最终，她还是拒绝了我。也是第一次，她在我面前展示出虚伪的一面......
“不，是你的错觉吧。莲太，我啊......什么事都没有哦。”
在那笑颜之上，我却看到了忧愁。
“是这样吗。”
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我和七羽已经形同陌路了。
既然这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的话......
“我知道了......然后呢？你是怎么和奏相遇的呢？能和我详细讲讲吗......”
这或许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吧。这份芸绕于心头，不绵不绝的寂寥。
从与她相遇的那一刻起，就被隐藏于心底的真物......但那也都将成为不可追忆的过往了。
“嗯。那是......”
七羽一五一十地将那时候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我。
咦......那个时候？是什么时候......
她的述说似乎在我脑海中泛起了不小的漪涟。
但那也是不可追忆的事情。水面终究还是会回归平静，而且什么都不留下。
“你说......奏孤身一人坐在深夜的街道上吗？怎么可能......”
“我也不太能理解。那孩子......不是很想告诉我实情的样子。”
赤足走在石梯上的声音，让我意识到自己对于这宏伟的通天之塔来说，不过是渺小无力的沧海一粟。
“也就是说。奏的事情，你并不知情吗？”
“......看来是这样的。”
七羽一直低头注视着脚下。明明是不会留下任何足迹的冰冷石面。
“......”
这样一来就只能静观其变了吗......奏之前说的想要加入我们也令我有些在意。
孤身一人的少女......果然是离家出走的吗？
“没能帮上你的忙吗？”
“没有那回事。对亏了七羽你，我现在才对奏的事情有了初步的了解。”
只是一点也好。
“......是吗。”
若是能更接近他人的内心的话......
“但最终一切又将走向终结。你所做的事情不过是自我满足。”
......？！
“闭嘴！！”
“吓？！”
隐藏在心中的倒刺又开始作祟。无意中脱口而出的话语吓到了一旁的七羽。
“突然怎么了......莲太。我做错什么事情了吗？”
“不......没什么。”
“......”
她无言放慢了脚步。
“怎么了。不爱听吗？明明我只是把事实告诉你而已。人生来就是孤独的，也终会孤独的离开。当然，你和我除外。”
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你现在所做的事情，等到他们回到原来的世界去的时候就会全部忘却。即便如此，你也要继续下去这徒劳的无用功吗？”
“......这是由我自己决定的事情。说我自我满足也好，无济于事也好。都与你无关吧。”
“当然与我无关。但我希望你不要忘记。你现在所能做到的事情。都是借由我的力量才能得以完成的。”
......
“依赖我的力量，你才能进行你那无聊至极的自我满足。一旦失去了我，你就只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只有这一点，如果你能铭记于心的话。我会很高兴的呢~”
人的话语，捂住耳朵便能阻挡。
但这发自内心的恶言，又该如何阻止她呢......
“说起来奏之前说过的一句话，让我很在意呢......世界本身就是个巨大的谎言，人们都在互相欺瞒着。这样的话。”
“诶......”
世界是......巨大的谎言。
在奇怪的地方，和那孩子心意想通了。
但又能怎么样呢......
低头看着脚下，眼前已没有能再登上的阶梯了。
我们理所当然地到达了终点。
抬头望去，背对我们而站的艾拉就在那里。
“......”
向她走去时，察觉到我们两人的脚步声。艾拉回过头来。
“莲太郎......七羽姐？”
她先是有些疑惑地看着我，之后又看到了我身后的七羽。然后便很快理解了现状。
“你迟迟不出现......所以我们就到这里来找你了。”
但她的疑惑并未就此消除。
“嗯......那这位是？”
艾拉将视线投入到七羽身后的更深处去。
看似无限延伸的黑暗平面下，有一个身影从那缓缓走了出来。
“啊~真是累死我了。为什么我非得到这种地方来不可啊......”
“奏。你......一直跟在我们后面吗？”
什么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
“奏？”
“嗯？刚刚才追上的哦。”
仅仅只是巧合吗......
“所以......这孩子就是你们要找的人吗？意外地看上去很小只呢。”
趁我还未从她突然出现的事情中缓过来的时候。奏已穿过我，去到艾拉的身前了。
“人不可貌相......艾拉或许与你想象中的有很大不同呢。”
“是啊。她可是......？！”
虽然想用什么话语附和一下七羽。
但我却突然间注意到了。
她那话语和眼神间透露出的寒意。
决不是那种开玩笑的感觉。
而是另一种......
我从没见过的她的眼神。
不，或许见过也说不定。
究竟是什么时候呢......她的那种，类似于野兽本能一般的眼神。
简直就像鹰一样......
“我知道啦。”
没能察觉到这一切的奏。
温柔地将手放在艾拉的头上。
“说的是呢。别看我这样，其实已经活了五百年了哦。”
“诶？真的吗？！”
奏和她进行着轻松的对话。关系看起来还不错。
谁都没注意到七羽的异样。
只有注视着她的我......不禁从额头渗下了冷汗。
“怎么可能。当然只是开玩笑而已。这个世界在你们还未出现之前，甚至都没有时间这一概念......还有，请你不要一直摸我的头，请适可而止吧。”
艾拉推开头顶奏抚慰的手，转身向平台的中心走去。
我也......向盯着那背影的七羽走去。
“......七羽。”
不知为何。仅仅是呼喊她的名字，也成了不得不鼓起勇气才能做到的事情。
“诶？怎么了吗......莲太？”
她像是大梦初醒般应声转过视线来。
“突然叫我的名字......是有什么事情吗？”
褐色眼眸中，映照出了我的身影。
是我熟悉的七羽。
“不......没什么事情。只是看你一直在发呆，有点担心你。”
“担心......我吗？谢谢，不过我很好哦。”
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眨眼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那就好......”
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吗。
“......”
艾拉走到石柱前，拿起摊开摆放在那上面的格拉法伊。
“那是......什么？”
很在意艾拉那边......但七羽的事情该这样放着不管吗？
“......嗯？”
七羽看着踌躇的我，不解地歪了歪头。
放着不管......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吧。
至少现在，七羽看上去还尚能控制住自己。
“这是这世界真理的结晶，格拉法伊。”
“真理的......结晶？”
“嗯。”
艾拉有些茫然地盯着手中空白的书页。
“但是现在，它的力量却似乎大不如前了。原本轻松就能办到的事情，现在也变得费力且难以做到了。”
费力......？
“直到刚才为止，我都在试着找出它力量衰弱的原因。但情况似乎并不是很理想。”
艾拉毫无征兆地与我视线相交了。
“很抱歉......没能第一时间去迎接你们。”
但很快又收回了那目光，继续茫然地盯着空白的格拉法伊。
“看起来，似乎就连感知的力量也变弱了呢。”
......
大概已经能想到其中原因了。
即便如此也不是轻易能告诉她的事情。
“简单的来说......就是这本书已经没用了吧。这样的话，换一本不就行了吗？”
“做不到的。格拉法伊是这世上唯一无二的存在。能代替它的东西......不可能有的。”
“诶？！唯一无二的存在......也就是说只有一本吗？可我明明记得......”
奏突然回过头用异样的眼神瞥了我一眼。
“不......没什么。”
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
“总之，在格拉法伊失去力量的现在。我什么都做不到。我打算先留在这里找到力量衰弱的原因......你们又怎么打算的呢？”
......
“喂，那边的。叫什么来着......莲太郎是吧。问你呢。接下来我们该做怎么办？”
“诶？就算你突然问我我也......”
逃避似地将目光转移到艾拉身上。
“嗯......我建议你们还是最好不要离开这里。如今我已经没有能保护你们的力量了。况且，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完全不知道。”
能看得出艾拉真的很困惑。
但我却无法对那紧锁的眉头做到感同身受。
这就是常态。
果然格拉法伊力量的衰弱是因为......
“我......不想待在这里。”
突如其然地，出人意料说出这句话的人。是七羽。
“诶......”
艾拉彻底被打乱了阵脚。
所有人，就算是我。也绝想不到七羽会说出这种话。
“为什么突然......我不是刚刚才说过吗，现在分头行动的话会很危险的啊。可为什么，七羽姐你会......”
不知所措。她那本就瘦小的身体，现在又因这几分慌乱而显得有些滑稽。
“我知道。但我现在，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了。”
“......为什么。”
她那犀利的眼神，以及毫不留情的话语。
对艾拉的态度显而易见地转变。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使七羽变成这样......
“因为......”
在旁人无法发觉，只有我尚还能注意到的地方。
她咬了咬牙。
“我只是想去走走而已。”
不带有任何感情的微笑。
“所以我都说了那是很危险的事情......”
“如果这是七羽姐的决定的话。我会跟着你的。”
“唔......”
追随七羽的奏，彷徨原地的艾拉。
在我不知道的某处，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坏着。
而对于这一切。艾拉和我一样，都无计可施。
伸出的手，已经什么也握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