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
摇曳的长发。
那是黑暗中仅余的光火。
白色长裙被不知渡往何处的阴风吹起。
我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而她却将视线放往了远方。
“......”
听从她的话语。我在空无一物的地面、她的身边坐下。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终于按耐不住，我向她发问。
金发的少女从刚才起便缄口不言。
不堪污秽的玉足浸泡在黑暗的汪洋中。
她仍旧一言不发。只是拍打着已失去了色彩的海水。
溅起的水花，半空中便消逝。
连最初的话语都快要忘却。
我也、不再开口。注视着身旁无言的她。
就这样任凭时间流逝。
水面映照出我与她的倒影。因泛起的阵阵涟漪而扭曲成了令人发笑的滑稽模样。
她的裙摆很神奇的没被染湿。
我知道的。
随波逐流沉默的理由。只是因为我在害怕着。
害怕所有的一切，皆像这虚无海面映照出的缥缈幻影般不可触及。
仅此而已。
“果然，你还是没有忆起过往的事情吗。”
终于等到她再次开口。
而我却已被海中的倒影吸引。
沉迷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
等我再回过神来时。
已经抓住了她的手。
“那么。就来告诉你所有的一切吧。由我亲自......”
自说自话的她。背朝大海向后倾倒而去。
目光注视着一无所知的我、伸出的右手捕捉到了我留下冷汗的半颊。
黑暗中溅起的无色水花。不停追逐着她的身影的我。被拽向了更为深邃的海底。
而她只是看着。面露微笑地看着我。
我也，一样。
即便会就此远赴地狱。
透明的气泡从眼前浮上，在抵达海面之前破碎。
简直就像是......
连考虑的时间都不再给予。回过神来时与我相连的手臂已然消失。
远处她、站立着。如此遥不可及。
手中残留下来的温度。也如此虚幻，有如谎言般真切。
属于我和她的......泡沫梦幻。
......
不再停留的背影踏进了黑暗。
所有的回忆变成花瓣散下。
樱花、百合、鸢尾、丁香、紫罗兰、金莲木。
以及仅一瓣的棣棠。
是啊。
那天，你也是如此。
心中默念想要传达的话语。
孤身一人面对无止境的黑暗与虚无。
我已经全部想起来了。
自己的过去，只属于你的过去。
还有你最后赠予我的话语。
“终有一天，你的世界会迎来破晓。”
直至现在也清晰如澈泉。
但那所有的一切全都无法成为未来啊。
......
光芒、与苍白。
我看着自己伸向全无污秽天花板的手。
终于回到了这里。
如此想着。
身边的你却传来痛苦的喘息。
“没事吧？”
“嗯。莲太郎......”
奏的身上没有任何一处伤痕。
令人不寒而栗的往昔不存在般消失在了迷雾的某处。
唯一不同的、只有她那注视着我的眼神。
棣棠的花瓣再次从我眼前飘落。
重现了最后看到的光景。
但那究竟是什么。
我却已无法回忆起来了。
“乌嗦。”
“那是......”
话语在脑海中连成丝线。
记忆在前方接续。
“我全都想起来了。”
她不再正视我的双眼。
“想起来了是指......发生在这世界之外的事情吗？”
“是的。”
那时候的事情。
她的归宿。
古老的宅邸无声无息地从我们眼前消失了。
“但我......仍搞不明白。”
她像是要连掌纹也看得一清二楚般盯着自己的左手。
之后的事情。
漫无止境的黑暗，只剩浓郁的血色在蔓延。
“究竟想让我做什么啊......”
话语清晰入耳。
却无法理解她逐字间想要传达的真正意思。
脑中杂乱的声音淹没了思绪。
雨水似渗出的汗滴。
像我的血液般一颗颗浸透了地面。
映照出掌纹的眼瞳中。也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第六根手指。
绽放着异样的光彩。
“羽一......是羽一。”
起初。她的声音有如呢喃。
“对了。羽一呢？！他在哪里？我必须、我必须得救他才行！”
不必要的惊慌使她神情激动。
“......”
我的回答是附赠品。
她起身开始四处寻找。
其实根本没有央求过吧。
但现实总是不尽人意的。
我的心，似乎在什么时候缺少了一角。
相对应的。
羽一也并不存在于这的任何一根“柱子”上。
然而都是些怎么都好的事情。
那黑暗中的血雾如今也在侵蚀着我。
那时候的你......
地面被鞋跟踩踏的声音在我膝下响起。
“那时候你到底为什么......？！”
我察觉到了时限的临近。却终究还是被抢先一步。像无法改变的事实一般。我没能说出之后的话语。
门就这样凭空出现又被打开了。
不。或许说是她从某处凭空出现了会更好些吧。
“要找他的话，就在这里哦。”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种种可能性与逃避的想法在我脑海掠过。
却无法改变眼前她就存在于此处的事实。
无法忆起，又呼之欲出的名字。她存在于我哽咽的喉间。
黑、黑、黑、黑。连褐发也染为了黑色。
地面拖着黑色的长裙，她以未曾向任何人展露的姿态驾临至我面前。
“......七羽姐。”
经他人之口得知的答案。
现在回想起来。只有那眼眸中的，好似暗淡了光芒的浅色。不曾改变过吧。
“七羽......七羽。七羽......千矢七羽。”
我不停地反复默念着她的名字。
伴随着逐渐明晰的回忆。
仿佛能改写眼前的一切。
搞不清楚、想不明白的事情堵塞了我的大脑。
想要问她的话语也数之不清。
我却因害怕不知名的错觉。而无法撬动唇齿。
“到底是怎么了呢......”
终于鼓起勇气直视的她的眼瞳中。
只有无尽的空虚在延伸。
是啊。现在的她，一定是无法给出我想要的答案的吧。
恶疾般的疏离感在心间迸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畏手畏脚了。
“......”
那是足以杀死一切幻想的眼神。
站在她身旁的羽一。空洞的双眼同样什么都没有映照出来。
“羽一......是羽一。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在七羽姐......！”
一无所知。
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奏丢下呆滞地跪倒在原地的我。
想要去拿回属于她的重要的东西。
在这样的她身上。
七羽毫无征兆地挥下了手掌。
“闭嘴！婊子。”
在我们不应存在着的世界里。我听到了绝不可能听到的话语。
从我的眼前，她的口中。
“什......你说什么？！”
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的奏。右手捂着泛红的脸颊。瞪着眼前陌生的七羽。
“......”
她将黑色丝绸制成的拂袖中的左手放到了羽一头上。
死死地抓着他的脑袋。
视野里从未出现过其他人的身影。
七羽那空虚中又闪烁着某种炽热光芒的瞳孔无时无刻不在盯着我。
良久的沉默之后，她终于开口。
“这孩子，是必要的。”
碎片化的词汇在脑海中如飞絮般闪过。
这孩子、艾拉、女娲计划。
“你在说什么呢。连七羽姐你也......”
“然后还有你，莲太。”
怀念的称呼。
你到底是谁？
“诶......？”
存在于我记忆中的陌生。
没能说出的话语，被伸出的手扼杀了。
“七羽姐！”
怎么一回事？
突然血液就从眼前飞溅起。
是谁的呢......
“对不起。稍微忍着点吧。”
手臂深陷进我的胸膛。
寂静中隐约听到了她倾诉于我的细语。
是吗。原来是我的血吗......
“快住手！放开我。羽一！”
奇妙的是，就算是知晓事实的现在。我也没感到任何的疼痛。
只有一种，什么重要的东西正从体内流逝的。
难以言喻的悲伤。
或许是早有所察觉吧。
奏出乎意料地很快安分了下来。
“你再怎么命令他也是没用的。”
“......你说谎。”
“虽然不是很想和你争辩。不过......算了。事到如今也无所谓了。你们已经什么都挽回不了了。”
我注意到，从她手腕传递至我全身的微颤。
冷酷侧颜下，现在她心中所想的。究竟是什么呢？
“羽一......他是人造人的孩子。”
“......”
不止是奏，连我也瞪大了双眼。
但很快她便缓了过来。
“真是恶劣的玩笑呢......”
“信不信由你。”
羽一从背后抱住了奏的双手，使她动弹不得。
“怎么可能相信你！羽一他啊......他可是我唯一的弟弟啊！我最后的亲人又怎么可能会是......”
恐怕连她自己也发现了这话语中的疏忽吧。
“那，你是这个世界的人类吗？”
张大了嘴，她却无法再说出任何反驳的话了。
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类。
她和我一样，是从遥远的另一个世界而来的。
那样的她，羽一又怎么可能是她真正的弟弟呢。
“羽一是这个世界的人造人们的孩子。”
七羽继续述说。
“新人类......他是被制造出来的人类。”
“你在说什么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羽一他，又怎么可能会是......那样的事情。有什么意义？！”
奏的话语。就像被羽一束缚住的她自身一般，软弱无力。
“到底有什么意义。”
放弃了挣扎的奏垂下视线。
明明羽一就在身后，却也无法做到再看他一眼了。
“到底有......什么意义。”
地震了。
头顶开始有巨石落下。
“......女娲计划。”
七羽终于用余光看向我。
“你......也和她一样愚昧无知吗？”
连鼓膜也为之震颤的一声。
在我与她的上方，碎石伴随着尘烟弥散开来。
“莲太。”
她的手终于贯穿胸膛。
取出了已与我融为一体的力量。
黑色的格拉法伊......
血、鲜红，血液、漆黑。
不对，那是名为启示录的书。
“莲太，你要知道。”
她忽然贴近我的脸颊。
以我从未听闻过的口吻。
用谁也察觉不到的低语。
轻轻地在我耳边诉说着。
“不管是这本启示录，还是那本格拉法伊。书的上面，可是什么都没有的哦。”
石块砸落地面。一切土崩瓦解的景象在眼前越发鲜明。
直至白光化为书页。
不管什么地方都是空白的。
“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你。”
最后的文字也消失在左耳深处。
她终于不再说什么。一口气从我胸口抽出了启示录。
“七羽。”
什么都做不了。
就连痛觉，我也感受不到。
又怎能叫我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产生实感呢。
我沉默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黑色鞋跟踩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消失在了视野中。
一丝久违的光芒照射进来。
隐约能感受到的，只有这空洞的胸口。似乎缺少了什么再也回不来的东西。
被遗弃的落石仍在不断砸下。
然而不管是什么都做不了的我也好，还是跪坐于地面放弃了一切的奏也好。
纵使眼前连地面也爆裂开来。
我与她。
两人皆不为所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