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舒服了！身体沉入超市的暖气，仿佛童年时投入妈妈的怀抱。尽管这么描述只会被老妈说恶心，但此刻我还是要赞美暖气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
不同于傍晚的特卖时间，中午这个时段客人会相对较少，这就显得整个超市更加宽敞。我在手机上调出老妈发来的购物清单，径直向货架前的服务员走去。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先生您吗？”服务员熟练地露出接客式笑容。
“请帮我列一下这些东西的位置。”
“好的。请您稍等。”双手接过我的手机，服务员拨动手指，可见其两只眼球快速晃动，仅扫了一眼内容便将手机还给了我，并在随身携带的掌上电脑上操作了一下，整个过程只耗时不到15秒。
“先生，是否能麻烦您扫一下这个二维码？”
“谢谢。”扫完服务员展示在电脑屏幕上的二维码后，手机上立即显示出了超市的鸟瞰图，同时勾画出购物的最短路线，甚至还按购物需求提供了数个购物计划。
这就是导航型Diploma（协位）的力量，配备它的服务员们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为客人制定周密的购物指引，当然这也被用在了银行、客运站或娱乐场所等公共设施中。
不过能雇佣大量的Savant（协士）来搞这种靠导航app也能实现的服务，也就只有像森德略超市这种大型连锁才能做到了。毕竟只有Savant（协士）才能使用Diploma（协位），而成为Savant（协士）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先生，请问是否能借过一下呢？”
“哦哦。”侧身让一只手各捧一个看起来就很重的箱子的服务员通过，只见他别在腰侧的玻璃珠大小的红色球体在发光，这便是比较常见的力量型Diploma（协位）。
对于贵族子弟来说，来干这类简单的服务业对他们自身而言或许不是大材小用。虽然工资没有高精企业和政府部门来得高，但生活和收入都相较稳定，这个时代反而更多Savant（协士）愿意选择这类工作。
所以公主鼓吹的让精英来管理国家的想法在帝国这个现状下多少显得有点痴人说梦。对于看重既得利益的贵族而言，与其冒风险去争取社会效益，更不如保住自己那块小蛋糕，人必然是现实的生物。
从货架挑出手机提示的最便宜的酱油，我确认了一下购物篮里的东西，和导航里的已购清单一致。虽然这只是多此一举，但某些时候我还是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有了导航的帮助，整个购物过程耗时只需十五分钟左右，不外乎就是找到手机列出的货架编号，像取快递一样去拿商品即可。如果让我自己去挑选，恐怕得花上一个小时不止。
瞥了一眼手表，快到十二点了，超市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除了来买菜的家庭主妇和主夫，还有下班来买速食的社畜。幸好这边也搞定了，要我去排长龙结算，那真是敬谢不敏。
就近来到二层的结算区，我选了最少人排队的收银台，见排在前面的单马尾女孩手里只拿了一包纸巾，应该很快就能结算完吧。
这天气戴着口罩不会很闷吗？而且还戴着黄色的太阳镜，完全把脸给遮住了。虽然看起来有点可疑，但衣着却毫不含糊。就算我不太懂牌子，但无论是搭配着项链的红色毛衣，还是护住大腿根部的格子短裙都在她扭动身子时展现出高档的柔顺质感，这人恐怕是哪里的偶像吧。
“那个————”收银员接过女孩从一看就很贵的皮包中掏出的黑色卡片后，不知为何露出了难以启齿的表情，她为难地苦笑道，“不好意思，这位客人，现在您不能使用该卡。”
“为什么？”金色的发丝随女孩的头歪到一边，仿佛可以看到口罩底下那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这张卡应该是通用的才对……”
“因为有规定，该卡无法用来购买低值商品，请问您可以提供零钱吗？”
果然，虽然没见过那种黑卡，应该是高级VIP消费卡之类的东西吧，但这类银行卡一般都会被限制消费过于低值的商品。话说，你买包纸巾就不能到便利店买吗？哦，便利店估计也无法刷这种卡。
“这样……”女孩似乎有点措手不及，她慌张地在皮包里翻找了一会儿，如金丝的眉毛皱成一团，末端稍卷的马尾着急地左右蹦跳，尴尬的视线从摆在收银台上的纸巾滑到收银员困扰的脸上，然后逃也似地溜往别处，最终落在了我的脸上。
啊，是在犹豫是否要退回去吗？我在跟她对上视线的同时，立即扭头往后看，只见后面已经排了好几个人，我被夹在了女孩和他们之间，进退两难。
“不好意思……”女孩的声线都颤抖了，她慌慌张张地将纸巾留在收银台，想要从我的身边穿回去，但却被身后的人们挡了回来。只见她就像要把头缩进衣领里一样，仿佛扛着无形的千斤顶，弓起的双肩不住颤抖，整个上身都在无意识地朝前弯曲。
“唉。那包纸跟这里一起结了吧。”
“诶？”女孩倏地抬起脸，太阳镜片后的目光述说着疑问。
摆手示意她往前走别挡道，女孩立即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急忙走出了收银台。收银员的眼神似乎在询问我这样可以吗？我只是点头同意，并迅速将自己买的东西陈列上收银台，毕竟承受后面人们责难的目光可不是件好受的事。
“喏，你的纸巾。”我提起打包好的袋子，把单独挑出来的纸巾递给老实地守在收银台出口的女孩。
“啊，嗯，谢、谢谢……”看来还有点懵的样子，她战战兢兢地双手收下纸巾，嘴巴张了又合，似乎在斟酌接下来该说的话。
“不客气。”丢下客套话，我转身便走。
“那、那个！请等一下！”背后传来女孩的喊声，只见她小跑着追着我出了超市，迎面而来的寒风令她不禁抬手掩住翻飞的留海，“钱得还你！”
“没关系的，你没带零钱吧？”
“唔……”被说到痛处，女孩垂下的手下意识地抓紧了短裙的裙角。
“得了得了，那没几个钱，就当送你了。”我提了提手中的袋子敷衍着说。
“不、不行！我不能接受没来由的好处！”眼神里透露着犹豫，但女孩的语气倒挺坚决，她以不饶人的气势紧逼过来，抬起的尖鼻子仿佛能顶到我的下巴，“请告诉我你的账号，我把钱汇过去！”
哪有人一上来就问别人的银行账号的！等等！莫非这是新型诈骗手法？用人畜无害的少女姿态让人放下戒心，然后装出尴尬的情况骗老好人帮忙，最后再得寸进尺骗取受害者的个人信息！好家伙，我可不会轻易上当受骗的！
“账号不记得了。好意我心领了，就这样。”给女孩贴上诈骗犯的标签后，我赶紧抛下她，疾步朝人行天桥的方向走去。
这样她就不会追上来了吧？诈骗犯不会纠缠不吃直钩的人，我是这么认为的，而且你看我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对吧？
哒！哒！哒！
是长靴鞋跟踩在地上的声音。
回眸一看。天！那个女孩居然踩着快步追上来了！
不会吧？这也太执着了吧？初生牛犊不怕虎，现在年轻的诈骗犯都那么拼的吗？
我把脚步跨大，埋下头，弯着身子，以更快的速度走下天桥阶梯，并迅速拐入来时的小道。
哒！哒！哒！哒……
那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应该是甩掉了吧。我长舒了口气，白色的气团在半空中别扭地升起，托她的福，热起来的身子拦住了想要夺走热量的冷风。
哼！虽然没带加速型的Diploma（协位），但凭她那步幅，被追上的话我不就很没面子？
哒！
像在嘲笑我，那鬼魅般的响声突然绕过拐角，刷地滑入我的耳朵，顺着血管，一下捏住了我的心脏。
哒哒！哒哒哒哒哒！！！！！！！！
我擦！伴随着更加急促的踏步声，女孩的身影撕破身后街角的树影，如影随形地追了上来。她毫不顾忌不便跑步的高跟长靴，末端稍卷的单马尾狂躁地跳动，短裙被胯部急躁的运动顶得飞起。相较苗条的上身前倾，跨在肩上的皮包透不过气地叮铃呻吟，那不可描述的部位仿佛在彰显她平日充足的饮食，以激烈的动作反抗着重力。
这可不是感叹的时候！我扭头就跑，像要甩开瘟神一样，手里装满食材的袋子沙沙地疯狂叫唤。
然而背后的脚步声却愈离愈近，透过眼角的余光，女孩竟然以异常的速度渐渐拉近了我们的距离。
这什么鬼！你不要过来啊！我的心理从焦虑跌向了惊恐，正当考虑起干脆转身正面应对时，身后的哒哒声戛然而止，随后便传来清脆的叭叽一声。甩头看去，只见女孩脸面朝下，狼狈地摔倒在地。挂包里的内容物禁不住突如其来的冲击，夺门而出散落一地。
呜哇，这摔得贼惨。穿着高跟长靴跑那么快，不摔个狗啃泥才怪呢。
那么问题来了，我可以选择当作没事发生，立即扭头离开，她肯定追不上来。但我的身体却在周围或责难或鄙夷的视线下动作起来，弯腰仔细地将散落一地的物件一一拾起，太阳镜、刚才的纸巾、一看就觉得很贵的钱包，还有————学生证？印在那豪华的红色封皮上的校徽，一眼就能认出是帝国最有名的学府，坐落在帝都的诺德尔学院。
看样子是诺博尔学院的Estudiante（协徒）了，还真不是诈骗犯啊！我抱着疑惑的心情，向从地上撑起半截身子的女孩伸出手：“你还好吧？”
托口罩的福，女孩没把鼻子给磕了，她抬起脸的瞬间，如祖母石般的碧绿双瞳和我对上了视线。
“谢、谢谢……”率直地接受了我的好意，女孩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手，摇摆着站起身来，“啊！眼镜！”她这才发现挂在脸上的太阳镜已不翼而飞，视线慌乱地在地板上寻找，完全不去顾及右腿那撕裂的丝袜底下流血的膝盖。
“别慌，在这儿。”我把太阳镜连同学生证递给她，然后指了指她受伤的膝盖，“你的腿。”
“嘶，好痛！”这反射弧得有多长？女孩疼得身体一歪，我赶紧抓住她的胳膊撑住其身子。
“啊，唔……”不知是因疼痛还是害羞，女孩不好意思地呻吟起来，耳朵一下染红了半边。
“到那边坐着，得看看你有没把脚给崴了。”没这余裕去顾忌她害不害羞，我配合着女孩的步伐，把她扶到一边的花坛前，问她借了两张纸巾，叠着铺开后让她坐下。
“除了膝盖，还有别处疼吗？”
“就这里。”
表面上看就只有破了的膝盖有外伤，虽然半跪着盯着女孩苗条的双腿看有失风度，但我是不会在意刺在身上的目光的，真的。
“只有一处的话……”我右手张开放到女孩流血的膝盖前，一阵微光闪过，伤口连同粘在上头的血液都不留痕迹的消失了。
“是治愈系Diploma（协位）……”虽然戴着口罩，但从她那动摇的双瞳可看穿口罩底下那惊讶的表情，她以低沉的语气喃喃道，“而且这个精度……”
治愈系Diploma（协位）吗？她能这么认为就帮大忙了，那个丝袜的洞就留着吧。
“能动吗？”
“嗯、嗯！”女孩触电似的弹起来，她弯了一下腿，似乎在证明伤口已经痊愈，“谢谢你！”
“那就行。”我提起放在一旁的袋子，正欲离去。
“请等一下！纸巾的钱！”
还来啊！拜托！我还以为这摔一下就不会再纠缠上来了。我硬着头皮回绝道：“都说了那点小钱就算了，你瞧我也抽了一张来用吧？就算我是买给自己的行吧？”
“那是两码事！不把这事结了我晚上睡不着觉！”女孩斩钉截铁地朝我迫近道。
淦！你是那种在社交平台上发动态看见一条负面回复后就能不安一天的类型吗？我算是大概掌握眼前这个女孩的为人了。没错，是我讨厌的类型。
“啧，你是因为看到这包纸就想起我的帅脸才睡不着的吧？”
“唔，即便怀抱着感谢之心，我也无法接受这近似性骚扰的话……”看来我的自爆有了效果，女孩胆怯地往后退了两步。
“那么你就赶紧处理掉那包恶心的男人买的纸，保证你能顺利入梦。好了，解决了，别再缠着我了！”我嫌弃地挥手想要赶走女孩。
“噗！”怎料她却掩面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隔着口罩发出嗤嗤的笑声。
“有什么好笑的？”总觉得有点不爽，这是看不起大人吗？
“失礼了，呵呵呵。”女孩抹掉粘在眼角的泪水道，“真是个有趣的人，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哪有人直接问陌生人名字的？这比问银行卡号还可疑啊！即使是学生也没见过那么脱线的人。
“我的名字怕你听了会更睡不着觉。”这可能不是谎话。我瞧了一眼手表，都快接近十二点半了，于是便不再理会女孩，摆手示意对方别再跟来后，径直往家里赶。
这次女孩终于没追上来了，姑且是被我蹩脚的演技吓退了吧，能遇上这种奇怪且爱钻牛角尖的人，算我今天倒霉了。
话说那个女孩的眼睛，虽然看不到脸，总觉得在哪里见到过。
“算了，”我晃了晃头，抛开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可能吧，该不是连我的脑袋都变奇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