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世事无常,你永远无法预测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
当然,这句话不是对持有创世的莉希娅说的。
我前一刻还在咖啡店和以前的学生叙旧,后一刻便被警察铐上手铐进了局子,理由是被怀疑成了共和国的间谍,起因是我昨晚接了一通来自共和国的电话。
虽然我知道帝国禁止接入共和国的网络或拨打接听共和国的电话,但出于商业合作与学术研究,跟共和国建立联系的行为是不可避免的,实际上警察对此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且仅凭我接了一通共和国的电话就怀疑我是间谍,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一介协位教师,既不是高官达贵,也不像范凯恩教授那样手上握有国家机密的研究项目,共和国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是我能使用所有协位的能力么?
果然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吗?我能使用所有协位的事情暴露了?是谁暴露出去的?难道是索德纳尔下的命令?目前在帝国国内知道我能力的只有莉希娅、范凯恩以及柳仙弥寥寥数人,硬要说的话,索德纳尔也算一个。莉希娅和仙弥不可能,范凯恩的话我被抓了对他也没什么好处,毕竟自己和融合协位的项目毫无瓜葛,而且那个项目也成功了。索德纳尔亦不可能,帝国皇帝真要抓我,直接动用卫队就行了,他也没必要做这种把我唤至宫内又放走的拐弯抹角的事。
唯一的可能就是我跟莉希娅走得太近,被反对公主的人视作眼中钉。不过真要这么算,那嫌疑人可就太多了,要知道我在诺德尔学院可得罪了不少人,至少我的存在本来就让常年盘踞在学校里的贵族们不爽。
而这个猜测在接下来受到的审问中变得更加可信。我如实回答了自己通电话的对象是以前教过的共和国协徒,但他们似乎并不相信我们的通话内容只是叙旧聊天。即便搬出莉希娅和柳仙弥的职位,以供警察去确认真伪,他们却用一种看傻瓜一样的眼神看着我,就像在说我在白日做梦,不过现在是黑夜罢了。
警察们没有给予我任何申辩的机会,或许他们一开始就没这个打算。我的随身物品遭到没收,当然包括嵌入永劫的手表,然后连夜被从警察局押到了位于帝都近郊的浮克斯监狱。
没错,我在一夜之间便从嫌疑犯转为了罪犯。被狱警扒个精光,换上刺眼的黄色囚服,举着牌子拍了个狱照。万万没想到,这竟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自拍”。
该不会明早就找个理由把我埋了吧?反正他们也不太可能把我放出去,即使出去了肯定也会大肆宣扬我被捕入狱的消息,给我泼脏水让我社会性死亡吧。
人生终了,大概就是这种情况。
我不禁反思起自己的过往,果然得表现得更加低调或卑微些吗?或许当初就不该接受莉希娅的提议回到诺德尔学院,虽然有点对不起莉希娅,但这样至少能避开牢狱之灾。
没有发动协位的手表,我就连普通人都不如了。既没强壮的体魄,也没反抗的胆量,只有夸夸其谈的口舌,还真如把我逮捕的那个矮个子警察所说,底层人民就得像底层人民那样活着。
老妈抱歉啊,让你对儿子更加失望了,虽然你本来就没对我抱什么期望,但现在我无法为你提供收入了。请原谅我这个不孝子。
对不起啊,莉希娅。我是个不称职的班主任,浪费你一片好意把我带回学校,不仅没给你带来实质的帮助,还净给你添麻烦。希望你能找到更好的老师。
仙弥,说实话我有点后悔了。也许下午当场接受你的提议,找你帮忙,那么结局就会发生改变?不,那样的话可能我被送到的就不是监狱,而是靶场了吧。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啊,你现在可是共和国的外交官,不必为我这样的小人物考虑。
“滚进去!”狱警解开我的电子手铐,粗鲁地将我推到牢房中。
不足五平米的小房间里,除了位于中间的马桶,还有分置两侧的铁架床,其中一张上面睡着人,身材高大,光着的脚丫几乎攀到床脚边缘。听见牢门开闭的声音,我的“狱友”不耐烦地转过身来:“这种时候还有新来的……”
就在我们四目相对的瞬间,牢房的空气冻结了。睡在床上的男人一下来了精神,倏地从床上坐起身,然后仔细端详起我的脸:“喂,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有吗?”虽说在帮人检测协位时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但我不记得有跟不法分子做过生意。盯着我的是一张没特色的老脸,最近接触的都是水嫩嫩的协徒还有学校的那些个老顽固,对这种陌生的脸应该是没印象才对————
“哦,想起来了。”男人站起身,起码比我高出半个头不止,他两步踏到我面前,睁大眼睛俯视着我,“这不是坏了我们好事的人嘛。”
“诶?”听这低沉的声音,我抬起头和男人对上视线。
啊,我想起来了!
“你是在后山袭击莉希娅的恐怖分子!”
真是冤家路窄,怎么会刚巧把我关在那个使用重力的恐怖分子所在的牢房,这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哼,你也被关进来了啊。”重力男咧嘴冷笑道,同时以嘲讽的目光睥睨着我。
“你、你想怎样?”是要报复我吗?将手无缚鸡之力的我暴揍一顿?我反射性地迅速后退,直到背后撞上冰冷的墙壁。我绝望地发现,自己拉开的距离只有两步之隔,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本就无路可逃。
“没什么。”然而重力男却没有敌意,他只是无趣地耸了耸肩道,“我只是好奇你犯了什么事,我还以为你是公主的狗呢。”
这你管不着吧?虽然想这么说,但这个男人明显比我强壮得多,惹怒他不是明智之举。于是我强迫自己冷静地说:“公主大人那时是我的委托人,与其跟来路不明的人做生意,还不如相信公主吧?既然知道你们是恐怖分子,还想取我和委托人的性命,那我肯定得反抗。至于我为什么被关进来,只是接了通共和国的电话……”
“想不到你对我那么诚实。”重力男有点傻眼,他仿佛对我失去兴趣一样,一屁股坐回自己的床上。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要你别冲过来打我就行。”我故作笑颜地答道,身体仍旧僵直地贴在墙上。
“我可没有痛打落水狗的兴致。”重力男用不屑的语气唾道,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脏东西。
“那真是极好的,我不太会打架。只要你不打我,随便你怎么骂都行。”我谨慎地贴墙移动到属于我的铁架床边,想要逃离重力男的视线。
“去,居然败给了这么无聊的人。”重力男似乎对败给我一事耿耿于怀。败给自己鄙视的对象,感到不爽也是无可厚非吧。他咋了一下舌,便倒在床上,背过身去,应该是不想看见我。
在确认鼾声从重力男的方向响起后,我紧绷的神经才渐渐放松下来,身体像断了的弦似的,一头扎在坚硬的床板上。尽管威胁就在身边,被袭击的恐惧仍盘踞内心,但强烈的倦意却牢牢扯住我的意识,一下将其拉入了黑暗的深渊。
直到阵阵刺耳的巨响将我吵醒————
“喂!睡你妈睡啊!赶紧滚出来!”
撑开疲惫的眼皮,只见狱警正站在牢房外边朝我怒吼,边操起警棍不耐烦地敲打铁栏,哐哐的响声震得我耳朵发麻。
现在几点?无法确认。牢房里没有窗户,唯一的光源是牢房外走廊阴暗的灯光,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脖子和背后一阵酸痛。
“哼!真是悠闲的家伙。”对面传来重力男的声音,他似乎早就醒了,即使狱警多么恶语相向,他也没理会,反而是一脸鄙夷地看着我。
“你他妈还赖在床上,还不快出来!”狱警终于无法忍耐,他打开牢门,挥舞着警棍冲进来驱赶我俩。
重力男趁此机会擒住狱警并夺走钥匙然后逃狱……这样的事并未发生,重力男反而老实地离开铁床,在狱警的注视下挪出牢房。
眼看着警棍划破空气向我挥来,我在攻击落在我身上前赶紧跳下床,追着重力男的屁股跑出牢房。而狱警则紧紧跟在我们身后,像赶羊似的在后头催促我们朝走廊的尽头移动。
昨晚浑浑噩噩地被赶进来,没心情观察周围的情况,现在走在狭窄的过道上,我才察觉被关在这里的人比想象中还少,不少牢房都是空着的。既然如此,为何不把我丢进单人牢房,偏要和恐怖分子关在一起?难道是狱警想要找理由让关着的人发生矛盾,然后借机将人处理掉?亦或是单纯为了找乐子?思来想去,反正不会是什么正面的理由。
“看你妈看啊!还不赶紧的!”跟在后头的狱警见我东张西望,便扯着嗓子朝我吼起来。反倒是没特别针对重力男,恐怕是怕对方反击吧,我和他比起来的确瘦小得多,明显好欺负。
穿过过道,经过几扇铁门,我们来到了一片宽阔的广场,看样子是用来给囚犯放风的地方,四周的高墙分布着椭圆形的哨岗,能够瞥见设置在顶端的大型探照灯。广场上聚集着十来名囚犯和数名狱警,令人意外的是,还有两名身穿白大褂的男人,看氛围并不像是会呆在监狱的人,反倒像学校里经常遇到的研究员。
“滚到那边去站好!”狱卒恶狠狠地对我们说道,然后退到高墙下的阴影处,好似夜行的野兽。
这是在干什么?这就是所谓的例行劳作?不,总觉得气氛不对。聚集在这里的囚犯们无不神情紧张,面色铁青,有的还颤抖个不停,就像被天敌盯上的小动物,而离得比较远的狱卒都端着步枪,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天呐,难道真要在被抓后第二天就集体枪毙吗?怪不得监狱里人那么少,恐怕连审判的步奏都跳过了,一旦被关进来便不可能再出去。一想到这,尽管有心理准备,我也不禁两腿一软。
“怎么?怕了吗?”重力男反倒淡定自若,他看着我龟缩的样子冷笑道。
“当然啊,我怕死得很。”拭去额头上的冷汗,我压抑住颤抖的声线低声道。
“没用的家伙。”
一个恐怖分子居然对我指手画脚,大概亡命之徒就是会漠视死亡吧,特别是对他人的生命。
只见看似研究员的男人取出一个保险箱,并将其放在广场中央的桌子上。
“这是在干什么?”看样子不像是要杀人。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种可能性。
“融合协位听说过吗?”答话的是重力男,他面色凝重地盯着那个保险箱道,“他们拿囚犯来做实验。”
果然!我本该料想到的,难怪这里人少,原来被关在这里的都是死刑犯么?难道说这些吓得直打哆嗦的都是穷凶极恶的犯人?总觉得看起来不像。
听重力男的语气,他似乎早就知道融合协位的存在,至于恐怖分子怎么会知道国家机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你,出来!”狱卒用枪指着其中一名囚犯,命令他去打开装有融合协位的箱子。
“求求你!饶、饶了我吧!”被选中的囚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他大声哭诉道,“我只是偷了点东西给家人吃!我们快饿死了!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我死了的话————”
“少废话!”砰的朝天开了一枪,狱警对瑟瑟发抖的囚犯们吼道,“这是给你们这些虫豸报效国家的机会,能为帝国派上用场应该感到荣幸!还是说你们想吃子弹?”这么威胁着,狱警便将黑洞洞的枪口朝向跪着的囚犯。
“呜!呜呜呜……”被逼得走投无路,囚犯踌躇着往前爬行了几步,然后一瘸一拐地站起来,拖着如注铅般沉重的脚步,一点一点地向保险箱移动。
“触碰那玩意儿的人都死了。”是在跟我说话吗?重力男看着囚犯单薄的背影,沉重地喃喃道,“协位可不是用来做这种事的啊……”
他是在为此感到生气吗?重力男的拳头攥得老紧,指甲深深地埋进肉中。我知道星之民的恐怖活动主要是抢夺协位,虽然不知道他们抢夺协位是为了什么,很有可能是像教国那样将协位看作是一种信奉的对象。
不过,仅仅是偷东西就要被杀,帝国并没有这种法律。恐怕是当局专挑无依无靠的犯了点小事的平民送到浮克斯监狱里充当融合协位的实验品,他们认为平民即使死了也无所谓,反正他们既没有申诉的机会,也没有反抗的力量,只能任人宰割。
现在即将成为实验品的可怜囚犯,他说他还有家人,那他死后家人怎么办?或许已经在他入狱时饿死了?也可能和他一起被送到监狱,然后再沦为实验品?往下细想,我就不觉泛起恶心。
原来这就是范凯恩教授所说的死刑犯?无论他是否知情,这个项目比纸面上还要灭绝人性,以至于让帝国帝都的监狱堕落为可以随便杀人的集中营。帝国和教国真的想用这种沾满人血的人肉炸弹来战胜共和国么? 太疯狂了。
囚犯终于走到了保险箱前,他弓着腰,浑身打颤,两只瘦得皮包骨的手悬在半空,无论如何也无法鼓起勇气伸出去。而周围的狱警则嬉皮笑脸地看着即将踏入死地的囚犯,就像将虫子的翅膀撕掉然后观察其慢慢死去的小孩,难以想象他们是和我们一起活在同一个土地上的人类。
我下意识地用右手握住空荡荡的左手手腕,底下是与前后肤色不同的白色痕迹。如果永劫还在,我能做些什么吗?不,我没自信能对付那么多狱警,也没勇气和帝国的暴力机器对着干,那样我就成真正的罪犯了。但是既然已经被看作罪犯,那是否反抗又有何区别呢?
突然一声枪响,子弹打在了囚犯的脚边,吓得他几乎要坐到地上。看来是等得不耐烦了,不远处冒着青烟的枪口后,是狱警扭曲的笑脸,冰冷的视线仿佛在说,如果你还不打开箱子,下一枚子弹就会落在你身上。
走投无路的囚犯终究还是伸出了手,他的左手牢牢抓住颤个不停的右手,使劲地往保险箱的方向拽。尽管看不见他的正脸,但能看见阳光下被照得发亮的,布满汗水的脖颈,还有那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贫瘠后背上的单薄囚衣。
面对绝望无力反抗的人类,就会像这样,蜷缩起身子,就要跪倒在地,仿佛丢弃自己的灵魂,放任身体沿着惯性动作。我见过无数次,被艾莲娜背叛的莉希娅,遭到欺辱的柳仙弥,手上沾着不知是对方还是自己鲜血的奥莱尔,还有……很多很多,一张张试图求救却被迫接受现实的脸不断在脑海闪现。
啪嚓,随着清脆的响声,保险箱被打开了,安置在正中的淡黄色协位珠暴露在周围的空气中,囚犯茫然地对其探出手去————
“等等!”
等我回过神来,声音已经从我的喉头蹦了出去,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我身上。既然如此,已经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换我来吧!”
“诶?”惊讶地发出声音的是离我最近的重力男,他用看见不可思议生物的眼神盯着我,两只大眼睁得溜圆,瞳孔因动摇而不断震动。
不仅是重力男,其他囚犯和狱警先是惊讶,旋即转为疑惑,他们的目光仿佛在说,这人莫非是疯了吗?
或许我的确是疯了。我不认识那名囚犯,完全没理由代替他送死,但我却在这一瞬产生了一种想法,也许能够使用多种协位的我能够驾驭融合协位?如果能够驾驭,那既能救下这人一命,又能有机会亲身了解这种危险的兵器。居然将自己的性命置于正义感和好奇心的天秤上,这不是疯子还是什么?
罢了,反正他们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活着从这里出去,早死晚死结果都一样,至少能在死前做件好事,认识我的人也会为此感到欣慰吧。
“要换赶紧的!敢搞小动作老子就一枪毙了你!”似乎不耐烦我让那名囚犯产生了动摇,反应过来的狱警用枪指着我,表示既然你想死就成全你。
“谢、谢谢!”趁着自己的决心还未动摇,我快步穿过呆若木鸡的重力男,背着囚犯们七嘴八舌的议论,朝保险箱的方向跑去。
“天下还有这等蠢货……”
无视狱警的嘲讽,我来到保险箱前,发现刚才的囚犯仍愣愣地站在一边,他看我的眼神闪烁着复杂的感情,我这才看到他的脸上已被泪水和汗水浸得几乎变样。
“你赶紧离远点,说不定这东西会突然爆炸。”亲眼目睹过“冻土”暴走的我有自信做出如此猜测,当然如果真像“冻土”那样暴走了,我和周围这些人恐怕一个都跑不掉。
“为什么?”囚犯还是没离开,他颤抖着双唇问道。
“不为什么,你就当我想寻死就行。”我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壮胆,准备朝箱子内的黄色协位珠伸出手,“还不快走?你不是说还有家人在等你吗?”
“唔!”被我这么一说,囚犯身子一直,他咬着嘴唇朝我低头,“谢谢……谢谢……”他终于挪动脚步,边后退,边朝我致谢。
在确认囚犯已经远离后,我小心翼翼地把右手探入保险箱,五指震个不停,本能地拒绝触碰协位珠看似光滑的表面。
说实话,尽管有放弃一切的心思,但我并不打算去死。如果没有成功的可能性,恐怕我也不会做出这种与自杀无异的行为。
真是讽刺呢,我第一个接触的协位也是黄色的。想到这,我一鼓作气抓起躺在箱中的协位珠,瞬间一股电流从协位珠的表面袭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沿着我的右手爬上手臂,进而游走至全身。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想要松开握住协位珠的手,但它却牢牢粘在手心上甩也甩不掉。方才注入我身体的电流仿佛要从内部爆发,感觉周身的血管都要沸腾,鼻腔和口腔如火烧般疼痛,视野里爆发出阵阵火星,我可以瞥见手臂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这就是莱莱妮被“冻土”吞噬的感觉吗?换作她的情况应该是冻气带来的剧痛,足以在瞬间挤爆内脏,夺其性命。
不行!脑袋疼得快要炸开了!根本无法思考!
这个协位!它想要改造我的身体,迫使我来适应它吗!
怎么办?坐以待毙,等着原地爆炸吗?开什么玩笑!
你只不过是个协位耳!为了满足利益的道具耳!
你别想从我身上得到任何东西!
“唔咕!”反射性的,我将握有协位的手朝向高墙的一侧。就和平时使用协位那样————
瞬间轰鸣爆破,视野旋即染上一片炫目的白色,压缩在体内的能量化作一股洪流喷涌而出,身体仿佛放气的气球,轻飘飘地向后倒去。眼角微弱的余光捕捉到,远处的高墙从上至下被挖去了一块,犹如被巨人朝两边撕开一个口子,浓重的黑烟从散落一地的碎屑徐徐升起。
“呜呼!”
后脑勺撞在冰冷的地面,全身脱力,我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待我重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已经不是那堵煞风景的高墙,而是同样煞风景的脏污天花板。我现在浑身酸痛,就像刚跑完几公里一样,仅仅是翻个身都费力。而脑袋则像灌了浆糊,耳边还回荡着轻微的耳鸣声。
“你醒啦。”
声音从一侧传来,我吃力地挪动头部,只见重力男正坐在他的床上,露出一本正经的表情盯着我。
哦,原来这里是牢房,似乎是将不省人事的我搬回来的模样。
既然这里不是地狱或天国,而是弥漫着腐臭味的,现实中的牢房,那也就意味着————
我成功了?虽然不是特别值得喜悦的结果,但好歹保住了性命。嗯,我做得不错,即使不知有多少运气成分,至少得表扬一下自己。而且我终于证明了自己先前的猜想,融合协位果然能够吸收使用者的身体信息。在接触协位珠的瞬间,那股如海啸般涌入我体内的力量,恐怕就是至今为止被用作其祭品的使用者的力量残余吧。从死亡的使用者身上抽取复数的同类协位信息,经过融合后再用在新的实验品身上,如此反复,最终催生出纯度更高,威力更大的融合协位。
名副其实的恶魔兵器。
“我昏了多久?”
“大概一两个小时吧。”重力男意味深长地感叹道,“你当时反应那么剧烈,还以为要睡上一整天。”
“起码比睡上一辈子好。”
“也是。”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总感觉重力男先前对我的鄙意消失了。按理来说,我如果挂掉的话,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沙赞·格雷沃帝。”
“啥?”
“这是我的名字。”重力男突然以礼貌的语气报上自己的姓名,他挺直身子,向我低头道,“我为先前看不起你的行为道歉,你是条汉子。”
这是怎样?这人的态度怎么突然一百八十度反转了?唔,被恐怖分子夸奖并不让人感到高兴。
“讨好我也没好处,我现在可是一无所有。”不知重力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恐怕是觉得能在融合协位的影响下幸存的我有利用价值吧。不好意思,挨那一下我都觉得自己快死了,而且我们也不太可能从这里走出去。
“你不认识那个人吧?”说的应该是那个被选作融合协位实验品的囚犯,我的确不认识他,我俩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能对陌生人出手相助,在这个国家可不多见。更何况还得赌上性命。”
“得了吧,我可没你想象的那么高尚。”这是实话,我代替那名囚犯试验融合协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研究融合协位的制造过程,况且我也不想和恐怖分子攀上关系。
“无论你有何意图,救了那名囚犯是事实,我没理由再对你恶语相向。而且,”沙赞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混杂着异样的情感,他若有所思地开口道,“你身上有和我们相似的味道。”
“别说傻话了!我流星逍遥无论多堕落,也别拿我和你们这些恐怖分子相提并论。”没错,这个人之前还想杀害莉希娅,毫无疑问是个亡命之徒。自己居然被视为他们的一份子,想象一下都令人作呕。
“恐怖分子么?呵呵。”沙赞自嘲地冷笑道,“我们的确被宣传为恐怖分子,那只是媒体收钱办事的结果罢了。”说着他便握起拳头,那张老脸露出憧憬的表情,然后抬头看向空无一物的天花板,“我们的理想岂能是凡夫俗子能理解的?”
“不好意思,我等凡夫俗子不理解你们的想法,也不想去理解。”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会以暴力手段排除和自己信仰不同的人。还自认为高高在上,把别人当傻瓜,居然说我和他们是同类?我虽然接触过教国的狂信者,但从未打算成为那些人的一员,和疯子没什么好谈的。
“但我相信你能理解我们,只要你有那个力量,”沙赞指着我红肿的右手道,“你能驾驭融合协位,一般协士可做不到。”
我可不是协士,也不觉得能驾驭融合协位和是否能理解这群狂人有什么接点。不过经他这么一说,我才察觉自己的右手被烫伤了。糟糕,开始疼了!都怪你多嘴!
“既然你被送进这里,就表示帝国要置你于死地,那何不加入我们?”
“我拒绝,即使帝国要害我,但也不构成我去伤害他人的理由。”
放弃吧,无论你怎么劝诱我,我一定会严词拒绝。我也许是个利己主义的怂包,但自认为不会强取豪夺,助纣为虐。
“没关系,你很快会理解的。”然而沙赞的态度却很坦然,他以一种看待迷途羔羊的和蔼神色审视着我,仿佛一开始就料到我会坚决反对。
只要你能见到那位————
沙赞话刚说到一半,突如其来的轰鸣沿着墙壁传来,从天花板上洒下的土渣子差点没掉我脸上。
“怎、怎么了!”我惊得从床上坐起身,全身立即传来筋肉的悲鸣,痛得我又倒了下去。
“暴动!暴动!”
同时,牢房外响起了狱警的高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