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将大海染红了。

一道道红色的海浪向着海岸拍去。

那蕴含着无尽神力的鲜血海浪本该是无数生灵所渴求的。

但此时此刻却没有生灵敢靠近这里。

因为在那大海的中心,巨大的身躯缓缓倒下,一道浑身被金色雷电所包裹住的身影悬在海面上,微微喘息着。

滔天海浪,便是那巨大身躯倒下所带来的。

托尔有些奇怪。

那巨人死前看了她一眼。

雷电渐渐褪去,托尔招了招手,一只细嫩的小手便抓住了她,向着白夜学院飞去。

托尔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一个月后

华夏,长白山

一条小河,从山上叮叮咚咚滚到山下,沿途经过石滩,森林。

森林从山腰发源,先是针叶林,再往下就开始有了阔叶林。

爬上半山腰,往下望去,是一座巨大的地下森林,小河正是从那边经过。

落日在天边斜斜的照映着,金色的阳光为这座地下森林带上了面纱。

托尔紧了紧貂裘,有些冷。

蚀吞没了文明,荒无人烟的人间大地上,植被开始恢复,气候开始恢复正常。

还是初秋,却有些冷了。

“喂....等等...我...”宋清在身后断断续续的说道。

托尔回头望去。

过一会,终于看到了爬上来的宋清。

山分南北,他们挑了个最难走的坡。

转头望着地下森林,宋清恨的牙痒痒。

一个文明啊。

“喂,知道全球变暖吧。”宋清问道。

托尔坐在一个大石头上,拄着腿,盯着宋清。

“知道...”托尔答道。

“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一定会对自然环境造成伤害的,这是很难调合的人地矛盾。”

“但是啊,在对未来的计划中,这个文明的人画过一张图。”

“一个抛物线,长这样。”宋清用树枝在地上花了一个向上拱起的抛物线。

“横轴是时间,纵轴是环境污染程度”

“在文明发展到达这个最高点时,环境就会开始变好。”宋清指着那个抛物线上的最高点,树枝轻轻下滑,比划了一下那里的时间。

一个发达的文明,是可以和自然和谐共处的。

可总有人试图毁灭它去恢复自然?

都说人类对自然不负责。

那月神又何尝对文明负责了?

宋清蹲在地上,有些伤心。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也披在了宋清的身上。

托尔在一旁看着他,眼神温柔。

入夜

今天是阴历十五,明月当头。

一声狼嚎打破了夜的宁静。

宋清将捡来的柴火堆在一起,托尔指尖电光一闪,柴火便被点燃了。

“咱们明天努努力就爬上山顶了,那里现在还是晴天,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天池。”宋清靠在树上说道。

托尔撇了撇嘴。

宋清扯着托尔的长发轻轻甩动。

“你可像一部小说里的人了。”宋清笑着说道。

托尔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有个猴子,他师傅说要去西天取经,猴子一算,这还没我一个筋斗长呢,我背你过去得了。”

“他师傅金蝉子转世,修养真是好,憋住了没笑。”

托尔鼓了鼓嘴,别过头去,不在理他。

真烦人!

正想着,托尔豁然起身,周身雷电涌动。

“砰!”

一个身穿金盔金甲红色袍子的猴子落了下来。

宋清嘴角一抽。

托尔正要动手,被宋清拽住了。

转头看到了宋清那深邃中带着一丝恳求的眼神。

祖宗啊,你可千万别跟他干起来,这位真惹不起。

不信?你问问从南天门到天宫的几千神仙去。

托尔只好退后半步,算是示好。

那猿猴站定身形,双手合十,规规矩矩的向着两人弯腰鞠躬。

宋清赶忙起身,和托尔一同还礼回去。

两人知道,那渤海之滨的无数蚀兽全是这位以一己之力拦下来的。

否则那股蚀兽长驱直入,对于长白山的李白和秦岭的庄周都是一份不小的压力。

那猿猴鞠躬之后便走了,向着山顶飞去。

“他不守在海滨,来这里做什么。”托尔气鼓鼓的说道。

在托尔看来,那齐天大圣再厉害也就和她打个平手,你守在渤海之滨,我还杀了泰坦巨人呢。

“性子洒脱,但既然他能离开,渤海之滨就问题不大了。”宋清说道。

“走,咱们现在就上去,看看上面是什么情况。”托尔说道。

宋清老脸忽然一红。

看看情况,看看情况。

这不就把情况看到手了么。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在白夜学院时心心念念的要来华夏看看。

到了华夏,又有些想念那圣山半腰处的草地了。

一夜无话

一早,收拾行李,两人上山。

宋清打着喷嚏。

在帐篷外面睡的。

托尔说没娶她之前不能同床。

宋清假装没听出她在催他的意思,看着托尔被气的牙痒痒时的样子。

挺好玩。

都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这没人走,是真没路啊。

托尔连拉带拽,终于把宋清带上了山。

将近中午,山上的云雾被微风驱散,渐渐露出了天池的原貌。

高耸的山脊中,一块蓝色的宝石就镶嵌在那里,宛如一只自然的眼睛,满怀深情的望着蔚蓝的天空。

可那深情地蓝色眼瞳中,正有一只又一只的紫色蚀兽向外爬出,密密麻麻,成群结队。

刚一上岸,抖落掉翅膀上的水,舒展羽翼,飞了起来。

“东北三省一直是华夏的产粮大省,这里有大片的耕地。”宋清看着那天池中不断向外爬出的紫色蚀兽,忽然说道。

“其实华夏的东部沿海地区每年在粮食成熟的季节都会形成台风,吹倒作物,粮食减产。”

“但万幸,那东北土地的边缘,有这么一座圣山,在这里屹立了无数年,阻挡台风,让这个文明创造了一个奇迹。”

宋清沉默片刻,说道“一个以一国之力养活了十几亿人口的奇迹。”

“圣山有难,当如何?”宋清骤然提高嗓音,向着山顶喊道。

刹那间,如刀刻斧凿的长白山巅,一道声音遥遥落下。

“他一个剑客,哪来那么多心思。”

长白山巅一袭白衣飘然而立,身边坐着那金甲猿猴,笑着说道。

只见那白衣剑仙握着剑鞘,落在湖上,站在那海量蚀兽面前,缓缓推剑,出鞘半寸。

一瞬间,一道剑气天门仿佛从九天遥遥落下,砸在剑仙身后。

那剑仙就站在天门之前,拄剑而立,大声笑道:

“我,李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

两人走到杭州时,已经入冬。

西湖下雪了。

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西湖畔的一间木屋传出饭菜的香气,袅袅炊烟缓缓升起。

这天地许久不见炊烟了。

东坡肉滋味凑活,想必做菜的那位也是没怎么做过。

也对,从小富贵家庭长大,本就十指不沾阳春水,后来读了书,君子远庖厨,便更不会做饭了。

不过看着面前的白发老人,吃着东坡肉,实在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好吃吗?”白发老人灌了口酒,笑眯眯的问道。

宋清点了点头。

老人哈哈大笑,竟是有些醉了。

西湖守望千年,岳飞那小子不愿意和他喝酒,于谦又闷,谈兴不佳,所以不曾醉过。

前段日子他们去塞北,老人便更少喝酒了。

那会想到今日来了两个小娃娃。

入夜,一轮圆月挂在天空,照耀人间。

三人乘船,前往湖心亭。

而那西湖岸,一朵朵雪中盛开的梅花,如饮赤血,妖艳腥红。

梅花骤然化为一只只红色蚀兽,嘶吼着向着湖中亭子杀去。

那位苏姓老人仰倒在地,一醉不醒。

明亮圆月映照湖中,被老人轻轻挽起,收入袖中。

“小子,这月华送你?”老人含糊的说道,手中握着一团莹莹月光,递了过去。

宋清刚要不好意思的收下,老人却突然收回了手,将那团月光捧在怀里。

只听老人笑着说道“不给不给,月亮是我的,就是....就是....李白那家伙也不给。”

紧接着那老人猛地起身,震散一身酒气,发了疯般癫狂大笑道“明月几时有?”

“千里....千里...千里共婵娟呐。”

一瞬间

老人怀中月光同那高悬天地间的明月一样,在这黑暗天地,大放光明!

高处不胜寒?

他便留在这人间,温暖人心。

————

同样是老人,同样是亭子,那老人握着一只酒壶,独自饮着。

老人默默无言,同样不醉。

怎么会醉呢?

太守饮少辄醉,不在酒。

在谁?

山水之间,游人之乐。

山水依旧,却无游人。

不想醉,不敢醉。

这位曾写下过环滁皆山矣的老人忽然抬头,看向远处。

有个白衣男子赶着一群白鹅走向了这里。

看清来人,太守没了兴致,继续喝酒。

“准备好了?”白衣男子赶着白鹅来到亭子,笑着问道。

“别扰了我喝酒的兴致。”太守说道。

“我在这都能闻到苦味,你那酒不喝也罢。”白衣男子说道。

山林间,无数黑影穿梭。

是那蚀兽了。

“怎么说?”白衣男子转头问道。

太守没有理他,灌了口酒,微微睁眼。

林间小道,醉翁亭,环滁皆山。

一瞬间挤满了人,游人载歌载舞,漫步出游。

那山间蚀兽近乎被镇压殆尽。

太守泣不成声。

但那蚀兽仿佛无穷无尽,镇压了一波,还有下一波。

近了。

蚀兽的嘶吼声仿佛已经到了两人耳畔。

只见那白衣男子微微抬手,天幕中,一个个墨色文字骤然落下,如同一场墨水大雨,降临人间。

那男子走在雨中,奇异的是,那群白鹅竟是不受墨水影响,羽毛依旧洁白。

这位被称之为天下行书第一的男人手持毛笔,走走停停,挥笔不断。

白鹅挤在人群中,嘎嘎叫着,仿佛又回到了那文明的岁月。

可惜,无人看到。

————

西南下雪了。

一道金色身影在雪中飞驰着,肩上背着宋清。

因为速度太快,飞行的路径上留下了一道道闪电,久久不曾散去。

但那金色身影背后的男人显然顾不上这些了。

“砰!”

武侯祠的大门被猛地推开,宋清跌跌撞撞,向着里面跑去。

“砰!”

又推开了一道门。

那是先生的屋子。

望去,那白衣儒衫正坐在椅子上书写着什么。

“先生?”宋清颤抖着说道。

先生看了宋清一眼,冲他笑了笑,随后又低头继续写着东西。

后面的托尔也赶到。

这其实是托尔第一次见到这位卧龙先生。

默默无言。

终于,先生写完了那东西,将它包在一个红纸中,递给了托尔。

同时递过去的,还有一根银色的钗子。

“这是聘书,按说当由男方长辈书写,但现在也不必讲究了。”

“这根钗子是我家夫人的,算是聘礼吧。”先生缓缓说道。

托尔身子一颤。

先生伸出双手,看向两人。

托尔和宋清伸手放在了先生手上。

“那么宋清和托尔.....礼成。”

先生将二人双手放在一起,拍了拍,才放下。

两人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

先生坦然受之。

先生忽然看向窗外。

雪中,一位双臂过膝的男人,身边站着三位身材高大的武将,正向里面看着。

先生点了点头。

结发之妻,站在窗外,抿着嘴。

先生笑了笑。

一袭红衣,狼顾之相,站在外面,白雪落在他的红衣之上,分外扎眼。

先生冲他摆了摆手。

随后,最后。

先生微合双目,喃喃道“下雪了,林子里的苹果好甜....”

身形消散。

那一日,整个西南的蚀兽在那一袭红衣的镇压之下,消散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