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年最终决定去那个地方。

她经常会在一个噩梦中醒来,梦中的她仿佛被包容在了一个不见一丝光明的黑暗世界,她试图向四周探索但是却觉得没有一点伸展的空间,她感觉到自己正在被什么东西挤压着,仿佛像把肺中所有的空气都排出来一般挤压着,伴随着这种挤压感的是痛苦,这种痛苦仿佛正在撕扯着她的灵魂。而她就会在这样的痛苦中猛地惊醒过来,发现全身已被汗水浸湿。

可是不仅如此,在被那种东西挤压的时候,她还明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喊着她的名字。这给她带来了极大的不安,因为在梦里,那种声音就好像一座大厅里数不清的人们在扯着嗓子分别吼叫不相干的内容一样,根本分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甚至于连他们说的时不时人类的语言,都令人怀疑。

可是君年却毫无来由地确认,那就是在呼唤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她就是这样确定。而这只能给它带来更大的恐慌。

君年是一个异种。所谓异种,是站在人类的角度而言的,这个世界上,人类自称万物之灵长,自认为统御着这片大地上所有的光明世界。但是在不属于人类的世界之影中,有着各种神奇的种类在繁衍生长,给人世间留下了不少或奇幻或诡异的传说。这些非人的种类或者被称为妖怪,或者被称为魔物,或者叫做魂灵。他们大部分仅有本能,和行走于阳光之下的动物们并无根本的区别,但是也有不少佼佼者,拥有着和人类一般卓越的智慧。熟悉的人们把这些非人的智慧之灵称作——异种。自人类进化出文明之时,人类和异种之间的纠葛就从未停止过。

君年就是这样一个拥有智慧的异种,明白自己和周围的人们有着本质上的不同,然而她对自己的了解似乎也仅限于此了。她甚至连自己的种族和能力都是一点点自己摸索出来的,而自己一年之前的记忆,更是一片空白,简而言之,她失忆了,比较严重的那种。现在的这个名字甚至是她用随便从书店抓来的一本字典上挑出来的两个字取的。

在重新获得意识的一段时间里,君年一直都过得比较辛苦,身份,三餐什么的都让她焦虑了好一阵子。不过似乎自己失忆之前好像准备过一些东西的样子,她发现自己居然曾经加入了一个江城异种互助小组,工作、身份什么的还都可以从那里通过各种方式交易到。

忙忙碌碌,慌慌张张两个月过去后,君年的生活才终于稳定了下来。她后来甚至找了一个cosplay的兼职,做起了自由coser。反正她几乎什么形式的服装都能变化出来,除了那一头蓝色的头发始终没有办法变成别的颜色。不过后来这头蓝发成了她的标配,某个"如果真爱有颜色"的蓝发女仆,成了她cos最多的角色。

君年觉得自己虽然是异种,但是还是比较咸的那种,就这样的日子过着也挺不错。不过自从夏天到来,噩梦就开始缠上了她。

江城有个叫做艾妮的漫展,会在五一小长假的时候举办,像这种漫展君年作为一个coser,是必去的,但是那天回来的晚上,她却做起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里,她仿佛行走在一片雪白的大地上,举目望去,除了白色还是白色,她有些迷茫地向着某个方向走着,走过白色的平原,登上白色的高山,淌过像是牛奶一般汩汩流淌的白色河流。直到梦醒,她也没有走到尽头,甚至依旧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这个梦虽然奇怪,但是作为一名本身就已经相当与众不同的异种来说,也称不上是太过离奇的事情,可是之后每隔几天,她就会再次梦到那片白色的世界,而且正在感觉自己一次次地深入到这片大地之中。

终于有一天,她看到了不属于白色的东西。

那里是一个低洼地白色盆地,里面矗立着一根根高耸的石柱,而就在这些石柱之间,黑色的,粘稠而显得滑腻的,甚至是让人感到有些恶心的凝胶状的东西,正在缓慢的流淌,蔓延,似乎是想要一点点的铺满这里。它的身上不仅仅是黑色,更有各种各样如同油污反光一样的斑斓色彩,有许多类似于牙齿,眼睛一样的东西,正在窥视着四周,吞食啃咬着碰到的一切。

然后,这些充满恶意的眼睛和牙齿,突然齐齐指向了君年。

君年猛地从梦中醒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脑海中只留下梦里最后的记忆:

那一只只眼白上透着血丝的,充满恶意的眼睛,一边滴溜溜旋转着,一边盯着自己。没有牙龈却整齐排列的锯齿状的尖牙,上下不断扣合着,发出咔咔的声音。没有什么比这更加恐怖的事情。

可是君年没想到,这是才只是噩梦的开始。这个梦开始没多久,她就发现自己仿佛处在了一种奇怪的情形之中,作为一个coser,四处奔波参加漫展本应该是正常的活动,可是自从那天之后,君年多次想要离开江城的计划总会被一些并不重要的小事拖延,比如说买了明天的票结果没出门却发现票丢了,然后想着等下次吧就自然而然地放弃了离开的念头之类的。

同时,不断变化着的梦境似乎开始逐渐固定,逐渐清晰了,周围不再是一片雪白,而是从灰蒙蒙逐渐到漆黑一片,最终只剩下纯粹的黑色,和其中不断流淌的些许微光和灰蒙蒙看不清楚具体东西的实物。逐渐的,那种挤压感和不可名状的呼唤出现了,而君年,也终于跌入了似乎永远不可能爬出的深渊。

明明是梦,可是梦里那种仿佛要把她全身所有部分甚至是核心完全碾碎的疼痛就如同实体,一边又一遍的体验,又在满头大汗后醒来,要不是之后做这种噩梦的频率有些下降,君年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支撑,哪怕是异种也一样。

同时那种呼唤越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了,她只感觉有一种强烈的意愿,不是出自自己但是却又完完全全来自自己的意愿,这种意愿驱使着她,要她向着某个地方走去。有很多次,正走在路上的君年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自己早就偏离了自己原本想要去的地方。

在多次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之后,精神已经紧张到了极点的君年,偶然之间在一个异种专属的论坛上,发现了一个帖子,这个帖子写到:

在江城的小巷中,有一家奇妙的咖啡馆,无论你是异种,还是怀有秘密的人类,都可以凭借一张神秘的邀请函,向店长提出你的请求,获得他的帮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