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家伙，怎么……”
听着传入听觉神经的间断监测音，AA默默将神力迷彩施展地更加稳固一些，同时拖着受损严重的PF18－HJ在楼间缓缓飞过。将自己的身形影藏完全，她才腾出空来重新审视空中的敌人。一个比自己小上许多的女孩，20岁刚出头的样子。
这位女孩的水平远超自己的预期，追击技术更是一度让AA感到吃惊，但从对方被她这朴素而公式化的隐藏手段骗过能看出，终究还是缺乏经验。不过这种程度的差距，远不足以填补三代多用机和四代歼击专用机的巨大性能差，此时也只能走为上计。
“AA，机体情况如何？”
突然接入的飞控问候圆滑且冰冷。就算自己和对方已经合作了一年多，她对自己的生死也一样不起波澜。这就是这个组织的风格。
其实也不尽然，她在心中补充道。至少她会因为损失掉作为武备的自己而感到遗憾。
她在低速巡航中瞎想了几秒，就接上了对方的通信。她没有采用直接连接，而是谨慎地用上了更难追踪的神力信号：
“这里是AA。空动组件和动力装置受损，正在以最低速度巡航。请求启用修复机器人。”
“好的，机体自检情况已收到。许可使用修复机器人。”
闻讯，AA一拍右侧发动机部固定的柱状胶囊。很快，无数纳米机器人化作薄雾覆盖在机体外侧，它们将使用临近破损的部件作为基础，借助预备好的PF材料进行紧急修复。
“这还真是便利的东西啊……”
“情况分析已完成。AA，飞控建议你脱离制空任务，直接执行第三阶段B计划任务。”
“原定的第二阶段呢？”
“跳过了。总指挥部联系不上地面部队，可能已经被消灭——不需要你支援了。”
“真是无能。”
“‘核心’的回收就拜托你了，我们会派出第二预备空中支队进行支援。”
“收到。”
AA对着眼前写满复杂数据的视窗确认了一下修复进度，略做计算，随即发动机稍作加力，朝着太空电梯飞去。
“核心”，这是他们这次任务的真正目的。具体是什么东西，作为前线消耗品的她自然没有得知权。然而组织为了这次夺取任务煞费苦心，舍得不限量地使用这些来之不易的导弹和外骨骼，就算不知情者也能明白这个“核心”的价值多高。
“……话说，PRIM一点多余的功夫都没有下，多半也是被蒙在鼓里。”
她低声咕哝道，看到地面上几个零星的机动防空炮阵被手忙脚乱地推出来，不由得发出轻蔑的嗤笑。这些缺乏新世代观瞄设备的防空炮，打打无人机还行，想要追到第四代超兵，那可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索性无视掉这些无意义的布防，她抓紧时间飞到太空电梯侧。凭借着PRIM磕碜的有线能源供给，太空天梯勉强还处在低功率运行状态，一如指挥部预先的计划。
搜寻不多时，她就找到了56号车站口。为了掩人耳目，她们将许多车站都进行了攻击，但唯独这里的损毁洞口最为规整——这里就是目的地。从洞口飞入，漆黑一片的车站内空无一人，只有三个箱子被不知何人堆在了角落，省去了女子查找的功夫。她不紧不慢地减速落到地面上，随后就着惯性奔跑起来。
“……没有人？PRIM国防军且不论，JWF没有在这里设防，实在是出乎意料……”
“AA，没有时间给你多想了。把三个箱子拿上，运送到下一列开出的列车上——第二地面机动支队已经提前占领了这里。”
“明白，呼，这就是最后一件事——”
AA将箱子挂到自己机体上准备好的挂钩上。挂钩碰撞的“咔嚓”声掩盖了外骨骼移动的电机声，女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猛地发觉脑门上传来的金属冰冷感。
是枪口！
“别动。”
陌生的男子用低沉的语气朝女子发出警示。随后，男子目不斜视地冲通讯里另一侧汇报道：
“姬小路，如你所想，我抓到这家伙了。”
***
时间推移回半小时前。
56号车站二号武备库前，姬小路决心进行最后一次认证尝试，然而结果与此前十几次如出一辙。系统用冷冰冰的电子音回应道：
【认证失败：非注册用户】
“啊~果然还是不行吗……”
他的无奈叹息通过通讯传到了1807号指挥室。已经一片狼藉的指挥室通讯台面前，徐湛辞一边用衣物将受了伤的左手紧急做好包扎，一边仿佛没事人一般轻描淡写地说道：
“嗨呀~这也是自然的咯~”
他的回话满是杂音，但还勉强能够分辨。
“徐大天才，你就不能想想办法么？这么一道铁门矗在这儿，我可就啥都干不了啊……”
“别强人所难啊，你再怎么吹捧我，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话说你是不是忘了，我只是个业余程序员，能找到这么个地方就用尽本事了。而且，JWF的系统复杂得很，哪怕是专业人员一时半会也解不开来。”
“那能不能申请到解锁权限？现在显然不是讲究程序的时候——”
“要是能找到负责人我还用得着在这儿唠嗑么……”徐湛辞有些怨念地看向劈成两半的全息显示屏，心里计算着设备损失费用，一边说道，“很不幸，JWF大楼就是个无主之地，总指挥室早就没有人了，内线通讯也都是忙音，可能是刚才的爆炸把通信回路炸断了。”
“……我对PRIM有线基建的脆弱性算是有了深刻的了解了……”
“无线技术用久了的后遗症呗，幸好我们这办公室的设备是联盟产的，还凑合。”
打消了挪用第二武器库的主意，姬小路回头看向另外两人。从克己正警觉地背对着自己盯向走廊尽头，陈渺恪则是紧张地翻看着全息视窗，临时抱佛脚地学习外骨骼和枪支的使用方法。
回头看向自己的外骨骼和盾牌，老旧的PF15在核爆之后已经显露疲态，而盾牌也已融化变形，总之就不太像能好好工作的样子。
“……没办法了。克己，我们回一号武器库——”
姬小路遗憾地拍了拍大腿起身，正打算下发新的指令，就听见身旁操作台传出了动静。
【正在认证远程应急权限——已通过。】
“嗯？”
疑惑间，安全锁就已然解除，一道道门栓推移的“咔嚓”声惊醒了陈渺恪，他有些茫然地扭头问道：
“姬哥，成功了？”
“不……我想这应该不是我弄的……”
青年有些迟疑地说着，谨慎地探身望去——
纯白色的大厅打着蓝白灯光，一排排外骨骼整齐地陈列在其中，两侧则是与之配套的动力装置、盾牌之类。
【通信已接入】
“啊呀~真亏你能找到这地方啊，姬小路小同学？作为奖赏，我就特地帮你开一下门好了~”
“……”能凭借一两句话就令人想把他揍一顿，这副本事，在姬小路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人拥有。他默默匝了一下嘴，随后叫出了他的名字，“呼卢厉……”
“没错~”
对方的语气平淡如水，像是完全对姬小路所见的现状不知情。青年思忖了半秒，随即决定先告诉他现状有多糟糕：
“……PRIM被不明势力攻击了，至少太空电梯和JWF大楼两处已经遭重了。”
“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住了这么久的城市遭到恐怖分子袭击，你的反应也太平淡了吧？”
“保持冷静是我的工作内容哪~话说，比起跟我斗嘴，你现在更应该先换好装备吧，姬小路？~不管怎么说，你现在身上的这套玩意儿是没法和他们作对的~”
“……”纵使和呼卢厉有诸多不合，也得承认他这句话说的不错，姬小路便默许权当肯定，同时拍了拍自己两位队友的肩膀，朝他们说道：
“不用回去了，我们就在这里换装。克己，警戒。”
“OK。”从克己没有回头，摆了摆手简短地回应道。
“好的——呜哇，姬哥，这里的东西，清单上全都没有登录啊……”
先行一步的陈渺恪坦率地感叹道，姬小路闻讯便也走到货架面前，打开JWF的清单对照功能，却只见一个又一个的【未知设备】标识显示于其上。
“真的啊……呼卢厉，这些东西什么来头？”
“JWF的生产制造部门的杰作，当然我也不清楚具体的来历如何，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些产品在许多国家还只是张图纸呢~怎么样，是不是有点兴奋？”
“不会呢，让你失望了。”姬小路三下五除二地将PF15卸下，随后连接上仓库内的外骨骼。一连串与过往设备并无差别的启动提示后，投射在青年眼前的是简约而前卫的UI界面。
【欢迎使用PF25测试用重型地面火力平台，启动权限已解锁】
“盾牌、机枪、能源包……诶，这又出了什么问题……”
姬小路瞅了眼碎碎念的陈渺恪，调整了一下通信频率，重新连接上呼卢厉，用不高的音量问道：
“说吧，我该做什么？”
“呼……现在情报不足，我也没法做什么决定哪~”
突然又一阵猛烈的震动传来，建筑倒塌的声音轰隆隆响着。三人还没反应过来，整片区域的灯光就霎时熄灭，过了两三秒切换成暗红色的应急灯光。
“……姬哥，这是咋了啊？！”
“这里的供能线路断了——‘总指挥’，再不想点办法，PRIM可就要被拆掉了。”
从克己用冷淡的声音插话道。
“那么，姬小路，现在给你一个命令——”呼卢厉故意停顿了一下，随后用带着玩世不恭笑意的声音说道，“——请指挥吧。”
“额……诶？？？”
“第18大队的全部指挥权限现在移交给你。你不是说讨厌被我使唤吗？现在可以自由发挥咯~”
“你居然有被我讨厌的自觉啊——不对！等一下，你这是要临阵脱逃吗？！”
“差不多~”
“这么不要脸的总指挥我可真是前所未见！”
姬小路一边骂道，一边跑到门口，接替警戒的从克己。后者拍了拍青年的肩膀，转身冲进武器库。
“做不到么？”
“这个东拼西凑的18大队，我连人头都认不齐，做指挥？你太瞧得起我了。”
“瞧得起瞧不起，还得看你今天的表现……还是说，联盟来的指挥，都是离了数据就两眼一抹黑的书呆子么？”
“啧……我知道了。”
“放心吧，我会好好在后方支援你的~本来嘛，带着小兵冲锋陷阵可是你这个前线指挥官的本职，你可得对得起身上的这造价40工时的好东西啊~”
“等我回来我一定要把你揍一顿，你好好等着吧。”
“哈哈，那我就好好期待着咯。”
呼卢厉看着切断的通信窗口，轻笑了一下，随后抬头望向远处的太空电梯。这座代表PRIM的宏伟建筑已然屹立不倒了30年，现在却在爆炸烟雾的掩盖下显得脆弱不堪。他微微眯缝起眼睛，随后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音量低声喃喃道：
“姬小路由人，让我好好看看你的本事吧。”
***
换装完成的三人组来到56号车站指挥室。1801小队长警觉地转身抬枪，见是友军，才放下枪口，松了口气。他回到操作台前，有些疲惫地说道：
“1807小队长。我刚刚收到了总指挥的指令。现在1801小队受你指挥。”
“好。其他人呢？”
“我安排他们守住这个车站的外侧入口。”
“外侧入口啊……”
姬小路重复地念叨了一遍，眼睛在几个视窗上来回扫荡。视窗上面显示着56号车站、太空电梯以及市中心第一区的不同比例尺地图。他用手捏住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朝1801队长问道：
“其他小队联系上了没有？”
“1802准备起飞，1803、04、05都在轨道外，另外1806两名超兵刚刚发来坐标信息。”
“能把1806的通信接通么？”
“明白。”
杂音过后，某位女孩标志性的清脆声音逐渐明晰。
【通信已接入】
“……诶咿！这些无人机真是烦死人了！……”
骂声过后，便是一连串的“锵锵锵”声——这种特别的动静只有昂贵的PF制穿甲弹才能发出来。
“务清，听得见么？”
“……滋……姬小路学长？怎么是你？飞控室的人呢？”
“不知道，我现在不在那儿。现在可以起飞吗？”
“抱歉，不行！我光是掩护02小队起飞就很艰难了，谁让这些小飞机冲进来的！防空阵地都在干什么啊！”
“他们都疏忽到能把N22氢放进来，怎么可能管的了这些小家伙。对空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诶，无人机群不见了？……唔！……”
与因为突如其来的外骨骼抖动而眉头一皱的少女超兵同步，姬小路所在的房间出现了第二次摇晃。和第一次不同，这一回不是短暂的震动，接连不断的动静让姬小路本能地感到不安。1801小队长则是反应迅捷地发起小队通讯：
“1801全队，汇报状态！”
“22正常！正在更新现场情况……”
“33正常——44被倒下的柜子压倒了，预计离线3分钟。”
而梦务清传来的信息则没那么乐观。她有些难以置信般，倒吸一口气说道：
“姬小路……学长……我的能源断掉了。”
“什么？”
1801小队长确认完毕，拍了一下姬小路的肩膀，冷静平淡地说道：
“1801小队22来报，全城的无线供能全部宕机。”
“故障？居然挑在这种时候——”
“不是故障，不，说故障也不错。敌方对中央聚变堆扔了4枚N20。”
“这——他们是疯了么？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姬小路右手握拳轻轻敲了一下操作台，只觉得全身在肾上腺素的鼓动下敏感异常，大脑也被强行调动了起来，分析现在的形势。
（信号受阻，情报有限，丢失制空……简直是教科书似的大劣势。落到这个层面，显然不是简单怪罪预警不力就能解决问题了……）
姬小路长呼了一口气，盯着眼前操作台上显示的立体全息大地图。凭借着有限和相当失真的情报，上面标注着城市受损状况和敌我分布。看了几秒，他突然扭头问道：
“01小队长，太空电梯还在用着么？”
“稍等……受损情况似乎不小，但是眼下还能以低功率运作。”
“是么。”
（奇怪，如果是恐怖袭击，怎么可能故意放过这个巨大的地标建筑……而且，通信干扰、炸毁跑道、解除供能网络——都是非常专业且正式的攻击流程；再加上N22氢，一般的恐怖分子能弄到这种东西么？……说到底，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青年突然用手一拍操作台：
“——那三个箱子。”
1801小队长有些不明所以地重复了一遍：
“三个箱子？”
姬小路来不及停下解释，便调动通讯朝从克己和陈渺恪说道：
“克己，渺，带上武器去接驳室，盯牢那三个箱子。”
“好，好的。”
先行回复的是有些慌乱的少年，随后从克己低沉的嗓音加入其中：
“收到，正在前往。理由？”
“血迹，箱子，中招的车站——也许是我多心，但我觉得这不只是个巧合。”
“明白了。”
从克己挂断通信，带着陈渺恪沿着来时的路跑回。他确认了一下手中枪械的感触，随后微微扭头，用余光确定了陈渺恪的状态。适才还慌乱得像个平凡高中生的少年，此时拿上了突击步枪，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冷静沉着，敏锐的眼神表明了他已经完全进入了作战状态。见状，壮硕的青年士兵满意地点了点头。
二人迅速来到接驳室门前，从克己朝着身后默默作出止步的手势，陈渺恪心领神会地做好射击准备。从克己将手握在门把手上，默数三秒，随后轻轻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两道亮眼的蓝色尾焰，以及神力发动机低速运转时的阵阵轰鸣。
不请自来的人物显然没有注意到漆黑一片的角落还藏着两个人。她急切地减速落地，随后毫无防备地径直冲到箱子前面。示意陈渺恪原地支援，从克己迈着谨慎的步伐逐步接近对方，随后毫不拖泥带水地将枪口顶在她的脑门上。
“别动。——姬小路，如你所想，我抓住这家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