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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31日夜。是2018年的。

听到街道对面的卷帘门被拉了下来,凝滞的空气中仿佛能嗅到铁锈与灰尘的味道。

伴随着哒哒的声音,我输入了一行文字发布了出去。

随即,拇指自然而然地按下了锁定键,把手机丢在一旁的枕头上。我习惯这样。我不相信这个物件的所谓辐射会对人体造成伤害。

我缩进被子里,眼睛半睁着。

天花板是警戒线般的橙色。布制窗帘似乎充当了滤镜的角色,把路灯单调的暖光渲染成这般然后均匀地泼洒到我的室内,我对此习以为常,不至于睡不着觉。

我觉得人不睡觉的原因是不把睡觉当成一件事来看待,感到无事可做却不想睡觉,是没有把睡觉认真地当作一件事情去看待。睡觉不是不做任何事情,睡觉本身是一件事情,不去做睡觉这件事情,就无法完成睡觉这一事情,这同其他所有事情一样——不去做就不会完成,只不过睡觉在一些程度上(疲劳的时候)具有相当的自动性,好像溢出杯子的水,这样的特性使人忽视起睡觉的根本属性起来——它也是一件需要去做的事情。

以墙为界限,我在室内,人们在室外。在离我约5km远的城市中心,人们陆陆续续聚集到滩边的石台上准备庆祝,或是以行为抱在一起或是以言语互相打趣。彩条、霓虹灯光、建筑巨壁上的投影,发晕的微醺味和海风的咸湿味混合在一起,不时传来口哨声和喇叭声像碎纸机一般切割自然白噪音。一切只因为“新年”二字。

墙这个结构不就是人与人之间隔阂的具象化体现么?也没到隔阂那种程度,我在静谧的房间中躺着,只是想睡觉而已。

有闪光灯在频闪。有鱼在天空中。有人体模型。有宇航员。

歌词在脑海中被编织成具象的形体,在意识这一巨型帷幕前表演,从栏杆上排着队有序跳过,和羊差不多。感觉不错,感觉今天能不错地完成睡觉这件事,感觉今天能不错地完成睡觉这件事这点很不错。

窗户被迷路的风撞了两下,犹豫地摇了两回,又软弱地响了两声,回响两秒后又陷入沉默。我从被子里探出来,支起半个身子,想了想,又躺下。

还是老老实实地去完成睡觉这件事吧。

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咣当。

我从床上下来,宽松的篮球短裤卷起了边儿,冷气像沾着碎冰的两把干刷一样摩擦我的大腿,虽然不会产生任何热量,这完全违反热力学定律。

我不由有些哆嗦。

窗户仍然响个不停,怎么唯独今天那么吵闹?这太阳年的最后一天,我只想睡觉,除此之外的事情与我无干,也没有兴趣。

我走近声响的来源处,有些不耐烦地扯开窗帘。

一周没打扫的阳台上放着两把没系上的伞,可能是几个月前的快递纸盒,稍微漏气的篮球,没有花的盆栽。以及肉垫。

一如既往,除了这些没有别的。

肉垫这点不对劲。

我蹲下来一瞧,一只猫坐在窗外,右手(或者爪子)搭在玻璃上,柔软的肉垫一览无余。

有某种研究认为人的思维活动天生具有特定的频率性,虽然有所波动但大致在一个范围内,神经之间的脉冲来往与实际物质交换所发射的电波就分布于这个区间,幸运的是每个人有自发的,独立的加密手段,这些电波不容易被别的人所探测到——别的人或者某些坐在轮椅上的变种人。

那么自然就存在调频器这种东西,猫的肉垫就是其中一种。它通过直接接触人类来调节“猫电波”(一种猫用来感知周围环境的手段),配合喵喵的叫声来攻克人类的防火墙,进而达到对人类的控制。要说为什么?可能是自然选择的结果,也可能是天赐的宝具。

在我眼前不到一尺,贴在玻璃上的,就是那么可惧可怕可敬可畏的东西。

要万分小心。

然后我把右手食指贴了上去。

这不太妙,要被控制了。

要被控制了。

所幸,我并没有碰到那个软绵绵的精神黑洞。玻璃的冰冷触感让我回过神来,这个透明结界上倒映着的我的影像,没有表情的面孔,没有出声的喉咙,没有戴好的眼镜左高右低。

“开门。”他说,不高不低的男中音,像是吆喝着西瓜(或者鱼干)真甜的劳动者一般。

猫,他,收回了爪子,在放到地面上之前极其顺畅地舔了舔。看起来像某种无自觉的习惯,就像一些人说正经话前总会扶一下眼镜。

“我拒绝。”

我扶了扶眼镜,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