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凝眉不语的李小炮,我继续说:“如果说有私心,我也希望我的兄弟姐妹们可以一起帮我找到暖玉,秦暖玉你认识吗?”
李小炮愣了下,“不认识。”
“如果听到这个名字,帮我问一下她在哪里好吗?”
“嗬!女朋友啊?秦暖玉,貌似名字有点土呀。咋了,失恋跑路了还是被别人拐走了?”
“她是我未婚妻。”
“你才多大,都有未婚妻了,娃娃亲?”
“没有,私订终身。”
“厉害,姐到现在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我是跟暖玉打赌,她输了就十年后嫁给我,你想多了。”
“那我岂不是吃亏了,你要替我保密,不然交规没收。”
“这个秘密我可以带到棺材里。”
跟李小炮聊完,我都怀疑她是不是从病人考到护士的。她正要起身走的时候,我使劲呼出一口气,拉住她胳膊,“看在我陪你聊那么久的份儿上,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大哥,好像是我陪你聊吧。算了,有啥事,说吧。”
“帮我把保管柜里的一个蓝色小瓶拿来。”
“里面是什么?”
“汽油。”
“怎的,你是想烧了医院吗?这个忙不帮。”
我多日不识汽油滋味,双手已经有点颤抖,抓着李小炮胳膊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我就是有点汽油瘾,不会烧医院,希望你能帮我。”
李小炮被我抓得痛了,一把甩开:“哎呀疼死我了,你别上手,没骗我?”
我闭上眼,努力压抑那股想要爆发的气流,人越是有希望,就越是焦急,我舔了舔嘴唇:“骗你是老狗。”
“再信你一次,你等下,我去找找。”
李小炮走后,我一下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握住扶手,心跳开始加快,四肢开始发汗,牙齿不停打战,眼前都是鼠王闻汽油瓶的美妙画面。
大概过了二百年,就在我快要啃了椅子的时候,李小炮回来了,而且还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我找了,没有你的小蓝瓶,问值班护士,说打开柜子闻到是汽油,怕出问题,直接给扔了。”
我只感觉“马景涛”附体,屁股下的椅子唰地一下就飞了出去,直接砸到了正面壁思过的大灯后背上。随后“马景涛”控制着我的身体,用拳头把旁边的窗户打碎,把打牌用的桌子扔到护士站的屋里,把上来劝阻的武圣给咬了一口……
迷糊中,我听到了一句“快喊熊大熊二”,就看到那俩大家伙带着绳子来了。他们两人费了半天劲把我按倒,绑住了我的双手双腿。但“马景涛”并不老实,他张开大嘴又咬住了熊二的屁股,熊二叫得就像歌星真唱似的。
然后我就被更多的男护工抬到一个屋里,需要强调的是,在我被两个带电线的黑板擦拍到脑门之前,熊二的屁股始终在我嘴里,哦不,是“马景涛”的嘴里。
醒来时我躺在一张床上,四肢依旧被固定在那里,脑袋像是被疯驴踢了八百多下,疼痛异常,整个身体,包括舌头在内都是麻酥酥的感觉。
我睁开眼看到了一张俏丽的脸,她见我醒来,笑了:“醒啦?你会难受一小阵,很快就会好的。”
我努力挣扎了几下,发现自己的行为是徒劳的,便问她:“你是谁?我是怎么回事?”
那女孩怔了一下,旁边的一个谢顶到只剩两缕头发的中年男人随口道:“没事,一会儿就想起来了,都这样。”
女孩点头说:“看他思维清晰,算是正常,没想到他会突然袭击人。”
谢顶男人嘿嘿笑了:“只要进来的,就有病。”
女孩凝眉:“他不是因为惹了某个女明星,才被送进来的吗?”
谢顶男人笑得更欢了:“小炮,你还是太天真啊。我不管过程,只看结果,只要进来,就有精神病,就算临时不是,将来总会是的。这帮人不能让他们出去,出去就是祸害啊,一点用都没有,废柴一堆,不惹大事就算烧高香了。”
女孩说:“那可不一定,他们也是有自己特长的,只要碰到合适的岗位,是一样可以创造社会价值的。”
谢顶男人大笑:“哈哈哈,他们的特长就是制造麻烦。”
小炮这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却想不起在哪儿听过,但我记住了谢顶男人的话,他说我们是祸害、废柴。
我想起李小炮已经是两小时之后了,他们给我松了绑,喝了水。我不确定他们在我意识不清醒的时候有没有打针输液,但我真的想睡觉。
再次醒来,是在问诊室。我坐在一张黑色的椅子上,对面是他们口中的“二踢脚”吴相忘医生。我终于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我被电了。
二踢脚用手抹了一把自己的秀发,“小炮护士说你叫榔头?”
“你们电我了?”
“你误会了,那是MECT,无抽搐电休克治疗,只是一种治疗手段而已。”
“你们电我了。”
“我说了,那只是一种治疗手段,跟打针输液一样。”
“你们电我了!”
“你有躁狂症?”
“我只是有些戒断反应。”
“你吸毒?”
“不吸。”
“那就是躁狂症,毫无先兆地攻击人,典型的临床表现。”
“我袭击谁了?”
“司马大灯。”
“大灯怎么样了?”
“在电疗室里还没出来,再有半小时,你俩就能会合了。”
“你们连大灯也给送上电了?”
“他也有躁狂表现,只是很少犯,被你给勾出来了,可以说你俩这是连锁反应。”
“所以你们就要给送去电击?”
“你再这样,我不介意再把你送进去一次。”
“我没攻击人,你凭什么送我进去?”
“本来你们都是病情不重的患者,只要听话,过个十几二十天的,等监护人签了字,是可以直接出院的。但要是不听话的话……那就说不好要住多久了,可能一年,可能一辈子喽。”
在随后的对话中,我没再同二踢脚发生争执。半小时后,他一边夸我懂事,一边满意地把我定性为轻度躁狂症患者。
我要离开的时候,二踢脚叫住我,嘴巴咧开,像个红瓤的西瓜,“对了,刚才你们交警队的队长来了,他是想带你回去的。”
我精神一振:“他人呢?”
二踢脚用笔点点桌上的病历本,“他不巧看到你正在接受治疗,才知道你真有精神病,就暂时把你委托给我们了,医药费从你工资里扣。”
我回到病房后,他们几个人都很快围了过来,但是没人说话。燕未寒给我倒了两杯水,赵随风紧张兮兮地塞给我一把瓜子,不喜言语的袁清尘递给我一块糕点,段无情没带东西,他将我的床铺整理了一下,示意我躺下。萧慕白手握着自己的青龙偃月刀—扫把头子,站在我床边一动不动,一双手攥得青筋都鼓了起来。
这是他们所能表达的关心我的方式。虽然普通,但在这个充满焦虑、阴浊、绝望的环境里,我的内心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
我知道,他们大多数都被电过,我说:“他们说,我们是祸害,是不惹事就烧高香的废柴。你们同意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目光闪动,但谁都没回答。我望着萧慕白,说:“武圣,你是想做一个捉老鼠的武圣,不想出去?”
萧慕白立刻目露傲色:“当然不是,我武圣早晚会出去的!”
我说:“我问的是你想出去吗,不是问你什么时候出去。”
萧慕白环视一周,目光突然黯淡下来,抓起扫把就往洗手间里跑,那速度都能申报国家二级运动员了。
我声音放大了一点:“你们都不想出去?”
几个人突然都露出了笑容,当然,他们没冲我笑。我回过头,才明白为啥萧慕白跑得那么快了。李小炮正背着小手站在那儿,亭亭玉立,脑门上的太阳花头饰很耀眼。
李小炮对我们几人笑着说:“你们先去那边玩一会儿好不好呀?我跟榔头说几句话。”
病人最听两个人的话:一个是李小炮,因为她是大家的朋友;另一个是二踢脚,因为都怕交电费。
他们走后,李小炮坐到我面前,突然从身后伸出手来,递给我一个紫色的小瓶,“你那个蓝色的小瓶不知道哪儿去了,这个紫瓶将就用一下吧,是蒋护士给找的,她不知哪儿来的热心肠,听说是你找瓶子,赶紧去找了个,我给你找了点汽油,凑合用吧。”
那个蒋护士应该就是我之前帮着指点情路的那位,因果循环就是那么快。我立刻接过小瓶,打开闻了一下,那沁人心脾的气味瞬间从我的鼻腔通往全身,整个人像是又被电了一圈,麻酥酥的,如扶摇直上插入天堂。
短暂享受过后,我小心翼翼地盖上瓶盖:“这个可以给我吗?”
李小炮摇摇头:“当然不行,万一碰到抽烟的就太危险了。”
我说:“没事,我可以把抽烟的都剁了。”
李小炮将紫色小瓶抽了回去:“过过瘾得了,这个是不能给你的,不过我可以定期来给你爽爽。”
我说:“如果不是因为男儿膝下有黄金,我立马给你磕个头了。”
李小炮笑了:“想磕也没事,姐能承受得起。”
我说:“等我出去的吧。”
李小炮接着说:“你知道为什么你问他们想不想出去,没人回答你吗?”
我说:“被你们给电的,不敢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