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根据老曾提供的电话联系到了曾小亮,他在社区旁边租了个小房子住着,看那势头是打算进行持久战了。

房子是小户型的,六十五平方米,两室一厅,两个人住绰绰有余。我们敲开门的时候,曾小亮裤子拉链都没拉好。他的女朋友李晓欣随后从卧室里跟了出来,胸部高耸,腰肢纤细,皮肤白得晃眼,肩上的黑色吊带斜斜地挂在锁骨处,那么丰腴的身子还能看到锁骨,这种黄金比例身材的女人确实容易令人着迷。

曾小亮长得虽然不丑,但身材干瘦,像电线杆成精,小眼睛带着一股色眯眯的劲儿。李晓欣看脸也不过刚三十岁的年纪,一看就是保养得当。

看到了英姿飒爽的暖玉后,曾小亮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暖玉厌恶地说:“你先进去,我们跟李晓欣谈谈。”

曾小亮嘿嘿一笑:“你们是我爸请来做工作的吧?我告诉你们,甭指望我们俩分手,我们可是真爱,谁都阻拦不了。”

我指着他裤裆说:“门都守不住了,还出来守老婆?”

曾小亮满不在乎地拉上裤子的拉链,伏在李晓欣耳旁笑着说:“媳妇儿,你可得坚守阵营啊。”

李晓欣双眸含情:“放心吧小亮,你进去吧。”

看他进去后,我们才坐下与李晓欣进行沟通。这女人家不是本地的,身份证显示是外市人,但她常年在本地做美容店生意,本地话说得很溜。他们两人在饭局上相识,已经谈了将近半年,她说自己喜欢姐弟恋,第一个丈夫也比自己小五岁,但她还是觉得不满足,现在碰到了小十几岁的曾小亮,她才觉得舒坦起来。

暖玉说:“大姐,您看,曾小亮的父亲也不过四十三岁的年纪,只比您大五岁,你们这么生活在一起,会不会有一些困扰?”

李晓欣说:“怎么,警察连谈恋爱都要管?”

暖玉说:“我们当然无权干涉你们的自由恋爱,但求助方认为你们的结合有违伦理纲常,所以请我们来协助调解。”

李晓欣笑了:“这还用调解吗?他喜欢我,我也中意他,我们是自由恋爱。难道只允许老夫娶少妻,不允许老妇找青年吗?再说了,警察同志,您看我有那么老吗?”

我突然问她:“既然这样我们就不管了,后天就是曾小亮生日了,你们不借机回家和老爷子一起过吗?”

李晓欣愣了一下,说:“我们当然要借这个机会去哄哄老爷子。”

我拉起暖玉对她说:“那你们加油吧,我们先走了。”随后离开屋子。

出去后暖玉一头雾水地对我说:“你拉我出来干吗呀?咱们还没讲完,都没达到调解目的呢。”

我摇摇头:“别说是你了,连老段也调解不了。”

暖玉说:“为什么?”

我边走边说:“这个李晓欣我感觉有点问题。你看,两个不同年龄段的人能在一起的话,那必然是各取所需,李晓欣让曾小亮着迷是可以理解的,我很难想象李晓欣图他什么。首先,曾小亮沾风要倒的模样不应该是她这类熟女所钟爱的类型;其次,曾小亮家里也不是富到流油的那种,虽然老曾的凉皮是本地一绝,但挣的也是辛苦钱,不比那些富二代;最后,若谈到爱情,曾小亮应该不会跟这个女人有太多共同语言。”

暖玉点头道:“很有道理。”

我继续说:“记得我最后问她曾小亮生日的事吗?”

“记得,你怎么知道他生日?”

“我当然不知道。所以,说明李晓欣也不知道。”

暖玉反应过来:“都热恋半年了,连生日都不知道,有点说不过去。”

“对,所以有点问题。暖玉,我去找他老爹聊聊,看看能发现什么有用的元素,咱们能把这个弄清楚了,这事就好解决了。”

公务在身,午饭也顾不上吃了,我骑着配给我们的小电动车到了曾记凉皮那里。名头虽响,但店面也不过二十平方米,连吃三份凉皮后,我才抹抹嘴巴递给老曾钱:“你这凉皮都能吃出红烧肉的味儿了,难怪这么火。”

老曾不肯收钱:“过奖过奖,你们给我帮忙,凉皮就当我请了,小同志把钱收起来吧。”

我将钱放在箱子里:“毛主席早就教导我们,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老叔,你一天能卖多少钱?”

老曾说:“夏天时,一天能卖到两千七八,忙的时候能上三千;冬天吃得少,就加上油饼,也才一千多元钱。”

我说:“比小企业挣得都多,你在你们行业里算是不错的吧?”

老曾自信道:“别的不敢说,咱整个无柳市没人做的凉皮比我做的凉皮好吃。”

我问:“听说你一直都是自己干,为什么不找人帮忙,连自己儿子都不用?”

老曾迟疑片刻,说:“我跟你讲实在话,小同志,我这个凉皮全指望配料,这是我自己的秘方,不能教给任何人。而且就算保护得再好,别人做的我也不放心,所以我不雇人,我儿子什么本事我知道,他真敢把秘方给我卖了。”

我继续问:“那你有没有什么竞争对手?”

老曾说:“现在没有了,都是些流动的小户,算不上竞争对手。”

我提醒他:“再想想,以前有没有竞争比较惨烈的?”

老曾回忆了一下,说:“几年前有一家郭记凉皮,喏,就在北边不远,跟我竞争了几年,不过后来没干过我,改卖羊肉包子了。”

那个郭家看来就是之前偷狗案中房家孩子买肉包子的地方,我继续问:“那有没有人提过要买你的秘方?”

老曾点点头:“有的,有过一家餐饮公司,也挺下本的,出了五十万。”

我说:“也就是说,你这个秘方,值五十万?”

老曾骄傲道:“只多不少,毕竟凉皮大王的名号不是盖的,电视台都来过好几次了。小同志你问这些做什么啊?”

我继续问:“那你儿子和他女朋友回来时,你们都聊些什么?”

老曾的脸耷拉下来,“还能聊什么,我不当场发火把他们赶出去就不错了。越是不高兴吧,他俩还偏偏总爱回家,真不知他俩是怎么想的,这不是故意让我难堪吗?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儿子找个跟老爹差不多年纪的媳妇,我这把老脸都丢尽了。”

“其实李晓欣长得没那么老,你骗骗自己就过去了。”

“天天有一个比自己小一点点的女人喊我爹,起码折寿三十年。其实这些都还好说,主要是街坊邻居的闲话咱受不了,唠叨你几十年,烦也烦死你,人言可畏啊。”

回到警务室后,我把从老曾那里得到的信息告诉大家,暖玉琢磨片刻,对我说:“榔头,如此看来,这李晓欣接近曾小亮是带有目的性的,可能是为了曾记凉皮的秘方?”

我点点头:“这不是没可能,毕竟值五十万。”

暖玉说:“那下午咱去查查李晓欣的背景,看看她跟那个郭家和餐饮公司有没有关系。”

我说:“郭家不用查了,李晓欣手指细长,皮肤紧致,身上也没有油烟气,三十八岁的年纪这么会保养的话,不会是起早贪黑的人。”

暖玉斜我一眼:“榔头,你瞅得倒是挺仔细啊。”

暖玉通过多方查证得知,这李晓欣跟餐饮公司没有任何关系,她确实是一家美容店的老板。

傍晚时,老曾打来电话,说曾小亮他们又回家闹了,这次不是闹着不回来了,而是不走了,连过日子的家什都带过去了,铁了心地要住下搞持久战。

暖玉下午就回所里开会了,我便带着没值班的大灯、燕未寒和赵随风赶往曾大亮家,他家住在社区西北方向的一号楼,住的也是带院的一楼。

曾小亮已经洗完了澡,捋着湿漉漉的头发在客厅里抽烟看电视,李晓欣倒是挺有媳妇样,扭着水蛇般的腰肢正在扫地,但看那把式就知道不常干家务。

老曾家收拾得很利落,装修是中式风格,整个家里都是暗红色。进门之后我发现大灯一直在盯着背景墙上的一幅字画看,我扭头一看,那是一块装裱好的书法作品,但字体太过怪异,我愣是没看出什么字来。

在曾小亮嬉皮笑脸地去给我们倒茶的空当,我问大灯:“你老瞅那字做什么?写的是啥,我没认出来。”

大灯小声道:“是南唐后主李煜的词,《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高中的时候学过。”

我说:“那怎么了?”

大灯说:“就是感觉有些奇怪,他怎么还喜欢李煜的词,都是亡国的忧伤调调,一般做生意的都会挂一些山水画或者马到成功之类的金句。”

这时曾小亮倒茶过来,老曾也从卧室里走出来,李晓欣看到老曾跟看到亲爹似的,连忙笑脸迎上,忽略年龄,真像个贤惠的儿媳妇。

一家人终于能安稳坐下,曾小亮嘴里也没别的话,三句不离搞对象,那语气态度完全就是无赖的模样。他老爹则表示:“无论你说啥都不行,跟我差不多年龄的人喊我爸就不行,老子接受不了。”

李晓欣也不气,她柔声说:“叔,您这就太封建了,我和小亮不过差十来岁嘛,现在流行姐弟恋。”

曾大亮气道:“你们这是姐弟恋吗?差了一辈吧,胡闹!”

我岔开话题:“好了,先别讨论这些了,说点别的。李大姐和小曾交往那么久了,吃没吃过曾叔家的凉皮?好吃得很。”

李晓欣点点头:“当然吃过啊,他们家凉皮是咱市里一绝好吗,谁人不知啊?小亮说前些年有人出五十万要买秘方呢。”

她这话一出,我微微一怔,没想到这女的毫不掩饰地就提到了秘方,而且我观察她说话时的眼神,十分自然,根本不是故意说出来做试探的。

我说:“就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秘方都能值五十万。”

李晓欣柔媚道:“现在五十万刚够辆车钱,太少了,以叔的场面,我觉得应该卖到一百万才对,是不是,叔?”

虽然她是在奉承老曾,但她谈到五十万时轻描淡写的样子让我心里开始犯嘀咕,而且以她美容店老板的身份,根本不像是为了区区五十万就献身的女人。

简单协调了几句,也没有太大收获,再继续下去也是浪费时间,我们就选择了离开。

李晓欣到底是不是因为秘方而来,我心里也没底。为了摸清她的底,第二天上午,我们和阿春直接奔往李晓欣的美容店,那美容店距离清风社区有二十多里的路程。

她的美容店叫作芙蓉阁,位置也不起眼,是一个小区的背面底商,环境并不繁华,单从门面看,一楼面积也就六七十平方米的样子。

刚下车,燕未寒突然指着旁边的一辆黑色保时捷卡宴说:“这辆车是李晓欣的。”

我一愣,问他:“你怎么知道?”

燕未寒指指车前挡内侧的“挪车电话”说:“昨天我们去老曾家时,她接了个电话,通话时她让别人记了她的电话号码,就是这个。”

我这才想起燕未寒对数字过目不忘的本事,不禁冲他高竖大拇指:“不愧是无柳三院走出来的数学家!”

我往车内看了一眼,内饰和物品果然都像是女人用的。原本还不能确定她是否与秘方有关系,现在看来,一个开卡宴的女人,肯定不会为了五十万献身的,除非那男人是萧慕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