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遐的手指移向记录里的一句话:
别说背上,就说背后,连个鬼怪都没有嘛!
“一般正常人说话,不是应该说,别说背上,就说背后,连半个人都没有之类的吗?他为什么强调不是背上而是背后,为什么用鬼怪而不是用我们正常的词语?”
孙正看着那句话,心想,你想得还真多,难不成这篇记录里还有摩尔斯密码?嘴上说:“这个……可能吧……”
“好,现在我们可以还原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了,”路遐没有发现孙正怪怪的表情,“这天晚上,这个医生接到了电话,这其实是楼上的那个人打过来的,然后他和刘群芳上了楼,在门口听到“咚”的一声,这个声音,完全可以模仿罗杰的案例,是某个录音机发出来的,他们推开门,那个人自然已经不在那儿了,脚印,也已经制造出来了。刘群芳应当是知情的,也可能是不知情的,只是出于情节设计,严央在记录里把她支走了。好了,是不是觉得这个故事揭开一看,很无聊,更谈不上任何悬念?”
孙正不可否认地点点头。
“但是真正对我们有用的信息,现在才开始。你觉得严医生这么写的动机是什么?”
“要留下信息,暗示给某些能读到这篇记录的人关于你哥哥的信息,又不能让其他某些人读出来这些信息。”
“嗯,我也这么想。而且……我的那套阿加莎,都是我哥哥给我买的。”
“难不成你觉得他们是要给你看的?”孙正撇了撇嘴,挑眉看向路遐。
“这个……”路遐拿不准,看着孙正,忽然眼珠子一转,“怎么,难道不可以吗?”
“未免也太牵强了吧!”孙正无奈地看他一眼。
“我觉得可能性还挺大的,”路遐侧着头微笑,“不然严央怎么知道看记录的人有没有看过《罗杰疑案》,能不能理解到他的意思呢?你看,你当时读这篇记录的时候是一点都没察觉吧?”
装什么可爱啊!孙正哼了一声,扭过头去:“那些小说有什么好看的!”
路遐忍着笑,继续分析说:“不过这也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如果仅仅如此,他没有必要花这么多功夫,为什么弄这么多事情出来,打电话,印脚印,让整个护士站都知道?”
孙正想了想,说:“他需要有借口来写这篇记录,如果没有任何奇怪的事情发生,也没有人消失,他这篇记录会被认为是编造的而不被采用。”
“没错!但是,还有一个原因。他们想在三楼调查什么,故意制造出三楼闹鬼的假象,以免在夜间有不必要的人出现,尤其是那些巡夜人,就算听到三楼什么响动,这样晚上也不敢仔细巡逻,只会应付性地看一眼就走。”
“原来如此!”孙正感慨一声,但是又犹豫地问了一句,“但是你确定严央真的是这么写的?会不会我们误读了,想太多了?”
路遐耸了耸肩,承认了这个问题:“我也这么想。所以,如果这篇记录里的最后一条讯息能够被验证,那么就说明我们是正确的。”
“最后一条信息?”孙正吃了一惊,接着不由笑了出声,“这位严央医生的记录,是不是也太复杂了点?”
路遐也笑了,却又迅速恢复了正常,叹了一口气说:“只恐怕这最后一条讯息,已经被人拿走了。”
“什么?”
“我觉得严央肯定留了什么关于这个医院的东西给我们,而且我推测这个东西不是和刘群芳有关,就是和那个小孩有关,但是……刘群芳的盒子里,只剩下那封信和那张照片了。而且那个小孩……”
路遐说着,抓起孙正的手来,露出那个黑乎乎的小孩的手印。
“难道,他在之后入穴了?”孙正一颤。
路遐又一次叹息一声:“这么具有攻击性的东西……那孩子到底遇见了些什么了?难道我们的线索就断在这里了吗……”
路遐又一次叹息一声:“这么具有攻击性的东西……那孩子到底遇见了些什么了?难道我们的线索就断在这里了吗……”
孙正哗哗翻着手中的记录,有些迟疑地开口说:“我在记录上也没有找到关于这个房间和这个孩子的别的记录……而且,我刚发现,有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
“什么问题?”路遐动了动,侧过脸来。
孙正将手中的记录递到路遐面前,又将另一本翻开到第一页,指了指,说:“你看,第一本记录到01年大概5、6月以后,就没有了,一共只有十篇,第二本记录却是直接从02年2、3月开始的,也就是说,中间那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没有记录。”
路遐一把抢过两本记录,刷刷地从头翻到尾,又从头翻到尾,然后猛地将记录甩到了桌上,转头神色凝重地说:“这哪里是比较严重,这是非常严重,正!这就真的意味着我们目前最有用的记录,线索也断了!”
“可是,第二本后面也还有记录啊!”
“那些记录最多只能让我们知道哪里发生过什么事,但是,唯一知道怎么出穴的我哥哥的那段时间的记录,已经消失了!”
“严央为什么不记录下来呢?”
路遐又瞟了一眼被他扔在桌上的记录:“我哪里知道!”
孙正皱着眉头想了想,好半天才犹豫着开口:“严央留下的线索被拿走了,档案室的资料也被拿走了,记录断了,也就是说,我们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了吗?”
路遐点了点头,脸色也变得有些惨白,他摊开手中握着的那把砗磲匙,带着沮丧的口吻说:“现在也无从知道这把钥匙到底有什么含义了……”
孙正似乎还无法接受现实的严重性,又一次开口确认:“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找不到出去的办法了?出不去了?”
路遐又一次点了点头,竟说不出别的话来。
孙正的手抖了一下,从他认识路遐以来,那个人就总是笑嘻嘻地,带着一深一浅的酒窝,总是沉浸在某种愉快的气氛当中。就算是入穴以后,他眼中也依然闪烁着充满希望的光芒,更未曾说过一句令人泄气的话,乐观得令人怀疑他的年龄。但他关键时刻绝佳的判断力和分析能力,即使是孙正,也不得不为之叹服。
然而这个时候,身边这个人的目光,渐渐黯淡了下去,紧闭的嘴唇,让孙正终于意识到,也许他们真的走到穷途末路了。
即使是路遐,也这样束手无策了。
路遐的脑子里正飞快地转过入穴至今的无数场景。还有许多谜,许多谜,都没有解开,也无法解开。他喜欢绝处逢生,也享受解谜的快乐。但是现在他们却困在这里,走到了真正的绝处,也失去了一切线索。
三楼的走廊极为凶险。从五楼一路走下来,三楼出现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怪物”和具有攻击性的东西,情况也越来越复杂。不知道如果就此走到二楼,会不会出现更为可怕的东西?更何况他们现在手中的资料也是不完全的,能否安全渡过剩下的一段路程,仍然是疑问。
虽然手表停止了工作,但他也估计得出来,从入穴到现在,起码得有六、七个小时了,最是人困马乏的时候。两个人一路处于高度紧张状态,除了路遐吃了点面包,孙正真的是滴水未沾,滴米未进。
是不是也快撑不住了?路遐转头看看孙正,正与孙正的目光相遇。
两个人都在思考同样的问题。
两个人的眼里都映着对方苍白的脸色,酒窝从路遐的脸上消失了,镇定也从孙正的脸上消失了。
房间里静得可怕,黑暗的阴影此刻终于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他们的神经,深入骨髓。
路遐被孙正的黯然的目光搅得十分不安宁,将视线移向了普外三室的那道门。
要出去么?
出去会有什么?
沙沙爬的扭曲的怪物,不知从何而来的小孩的游魂……
他们的勇气似乎也渐渐被这死寂的黑暗吞蚀了,两个人渐渐难以想象移动脚步,走出这道门面对的世界。
只觉得又累,又饿,又困,浑身就像一瞬间被抽干了,一点力气也使不上了。
再这么下去……路遐突然惊觉到自己现在的心境,竟在不知不觉间被某种绝望的情绪感染,他转过头去,想借着跟孙正谈话,打起精神来。
却发现孙正趴在桌子上,竟然睡着了。
孙正枕着手臂,发出极浅的呼吸声,背部也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脸上笼罩着一层困倦和抹不去的不安。
在这种情况下都能睡着,想必是疲乏紧张到了极点吧!
路遐注视着孙正的睡脸,露出一丝苦笑。
他握紧了手中的那把钥匙,路晓云,你到底在哪里?
那个许久未见的名字,带着记忆也渐渐爬上了他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