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律•真假

似醉若醒醒亦醉，如真似梦梦方真。

花开镜里空经眼，月在酒中已入唇。

兰峪桥下千载恨，黄粱枕上片时春。

先生本自天仙谪，何为凡愁绊此身？

沿着青石板拾阶而上，便是太真观。怡逢下雪天，千山万径一片纯白，很是清净。

门扉虚掩，这里看起来和普通道观一样，而室内二三新奇摆设又让它多了几分不同寻常。

一面变幻莫测的镜子静静地摆在祖师像前，大殿顶端，亮着一盏流光溢彩的琉璃灯，而在大殿的西北角，一张通体黑色，隐隐泛着幽绿的古琴无风自动，弹奏着玄妙的乐曲。

而这一切都笼罩在一层迷离的烟气里，烟气自三清像前的香炉里飘出，不断变化着形体，时而如同狐狸作揖，时而化为妙龄女子，时而又变成殿中男子的模样。

如果有识货之人来到此处，定会大吃一惊，无他，能回答一切的万华镜，满足幻梦的黄粱香，照亮鬼途的琉璃灯，蛊惑人心的绿绮琴，当这四样至宝出现在一处时，任何一个人或神都要感到震惊。

一个书生，却梳着道髻的男子就端坐在太真观这神异而诡谲的三清殿里，他跪坐在三清座前的蒲团上，身体微微前倾，正看向那面光华流转的镜子，也不知看到了什么，两道剑眉微微皱了起来，染着些许风霜的脸上露出几分惆怅。

良久，男子喟然一叹，收回了目光。他先是对三清像打了个稽首，然后缓缓站起身，熄灭了香炉里的烟气，顿时，像是收到了什么信号一样，祖师像前的镜子失去了色彩，变回了普通铜镜的样子，高悬殿顶的琉璃灯随之熄灭，无风自动的绿绮琴也停止了弹奏，一时间一切奇异的变化都消失了，太真观又变成了那个京城脚下无人问津的破旧道观。

“十二，你看到了？”

忽然，一个声音在男子身后响起，道观的门口，一个被风雪裹挟着的人影走了进来，正是刚从上阳宫归来的太真。

“你回来了？看来这次又没能成功。”李十二头也不回，道。

“没办法，该说不愧是梅花花主的转世吗，性子简直和那位一模一样，在下即使是用尽了浑身解数，也没能让她的神格与梅花花主达成同步，又或者正是因为秉性相近的纯洁，所以不容相互侵染。”太真沮丧地叹了口气，轻声道：“真是了不起的女子啊，无法被名利磨损的追求……”

他想了想，又忽地一笑，恢复了一贯的狡黠，说道：“不过也好，毕竟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在下也有些不忍心下手呢～”

李十二回过头，看向面前这只狐妖，即使已经相识很久，他还是看不透太真的想法，多年筹划功亏一篑，怎么竟然会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见过野蛮的凶徒，好色的采花盗，阴险的骗子，莫测的妖孽，但从来没有一个像太真这种莫名其妙的。说凶好像完全不搭边；说色也不像，甚至你还能找到一点君子风；说诡又不至于，你能够找到他的逻辑；说诈就更不是了，尽管会做出种种诱导，但他确实没半句虚话。

但你想说他是正人君子？算了吧，哪有这么奇葩的君子，简直妖得不能再妖了。

他至今还记得初见太真的时候，云想衣裳花想容，那张风华绝代的画皮之下，竟是凛凛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