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河流域的阳光依旧炽热,在加上覆盖在地面上厚厚的一层由「蚀」凝聚而成的深色垢液,土地被烘烤得滚烫。

洛穿的是草鞋,鞋底已经被磨穿,于是热量便随着破洞袭向脚底。好在没有走太久,地平线上便出现了那面源氏所说的长旗,金红色旗帜在蓝空中高高地飘扬着,旗杆竖立着,仿佛是在叫嚣或控诉着什么。

而旗帜底部,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位是身着白裙的黑肤萝莉,另一少女则有着狐狸的大耳朵和大尾巴,人耳的位置还罩着耳麦,不知道在听什么音乐,就连尾巴尖也随着旋律摇摆了起来。

“初玖,贝斯特,你们俩都还好吧?”遥遥地这么问道。

蹲坐在旗杆边的猫女神投来了目光,而一旁的初玖却好像毫无察觉,依然听着歌扭着小腰。直到洛走到了她跟前,伸手rua了rua她的毛耳朵,她才呆愣愣地抬起头来,并被洛的新面貌吓了一下。

“唔咦?你是谁啊?为什么手法和洛大人这么像?!”

“真是迟钝的毛绒绒,本喵来猜猜,一定是洛的惹事体质又把她拖入麻烦之中了吧?”贝斯特甩了甩尾巴,一脸坏笑地说。”怎么,这次是不慎穿越到某一只蚀兽的身体里了?那本喵姑寒碜一句:你还好喵?“

“能这样一路走过来,就已经初步证明没问题了吧?倒是你们俩,有没有被蚀兽找上麻烦?都没有受伤或遗失物品之类的?”

“之前已经打过一次了喵,附近的蚀兽都被清扫干净了,顺便也清理了一下这边一具人类尸体。“贝斯特回答,”至于第二个问题,本喵必须很悲痛地说——失去了一位可怜猫咪的生命。“难得见到猫女神耷拉下耳朵,用沉痛的语调说。她拍了拍屁股底下的小土丘。“本喵和毛绒绒挖出她时,她就已经是森森白骨了;我们将她埋在这长旗底下,希望死后余生中,能有好心人照顾好她。”

“听起来你很希望离开这片伤心地喽?正好,我们也该动身了,趁这个时候把任务目标明确一下吧。“

洛敲了敲初玖耳机上的开机键,示意她停下音乐。“怎么样,要不要复述一下浮士德院长在我们启程前是怎么说的?“

“记不得了……当时没有好好听来着。”初玖抚平了耳朵,露出了难堪的模样。

“喂,这么重要的任务,就连大魔王我都记得呢!”一直在旁边无聊地用鞋跟踩骨头的贝黑莫斯插嘴进来,“院长他当时说什么「异常时序」啊,什么「另一个巴比伦」的存在啊,还有什么「另一形态的蚀」啊……诸如此类的东西。至于任务主体,额,好像是……为了防止这个时序上的「蚀」入侵白夜学院,所以要打打打杀杀杀……”

“是找出「另一形态的蚀」的成因,并将其摧毁,贝卿。”源氏提醒。

“本大魔王记的也差不多嘛!听他讲的这么神乎其神的,就连我都被勾起了兴致,结果居然是这样,根本没什么好玩的!”

“如果你指的好玩是危险的话……说不定之后就会变的‘好玩’起来了。”洛无奈地摇摇头。“你们没发现吗,至少院长有一句话不在忽悠我们。「异常时序」和「另一个巴比伦」,确实是存在的。想想看,我们的时间线上的巴比伦已经成为了寂灭之墟,而这里的巴比伦也已经经历了「大过滤器」,却呈现出了和寂灭之墟截然不同的情景,既不是寂灭之墟的「过去」,也不是它的「未来」,只能推测,是处于一条完全独立的时间线。”

“——但依本喵所见,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贝斯特打断道,“阳光照耀下的大地,徒留蚀兽的踪迹,城池坍塌崩解,神明和人类均无处可寻——我说,旧神啊,你是更喜欢这个巴比伦呢,还是原来的寂灭之墟呢?”

被不怀好意的黑猫所质问的对象——伊南娜——原先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现在顿时炸了毛,挥起手炮厉声训斥道:“闭嘴,你这刁民!仅仅只是没有遇见,根本没法证明余的家属与旧友们就不存在了!再说,寂灭之墟原来根本不是寂灭之墟!余眼中的巴比伦,是闪闪发光的幸福乡,是遍地黄金与珠宝之地……”她的声音兀然暗淡了下去,还好被源氏拍了拍肩膀,立刻又加大了音量说:“嗯,对,没错!尔等根本对古巴比伦一无所知,又有什么资本在余面前批判它?”

“伊南娜说得没错,更何况她还是我们的向导。”洛顺势打了个圆场,随后又凑到贝斯特耳边,悄悄耳语道:“别开玩笑了猫女神,这可是伊南娜的逆鳞,在这种时候谈及这种话题,她说不定真的会一个手炮抡上去打爆你的头。”

“本喵只是想看看这位旧神会怎么回应我,仅此而已。”贝斯特沾沾自喜地撇了撇嘴角,潜台词是:本喵就是想逗逗她,看看她会不会生气。

“——对了,说到向导,我们队伍里还有另一位两河流域的神格吧?”初玖问道。或许她本意并非如此,但确实有效地转移了话题。“听浮士德院长说,洛大人把……唔,莉莉丝小姐也带来了。……据说是个不太好相处的队友,害得小玖出发前还担心了一小下。”

“莉莉丝她……是在这里不错。但是,我还没有准备唤醒她。”

洛转头望向源氏,后者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抬手,空中出现了一面悬浮着的大镜,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万华镜的法阵。源氏将手伸入镜子,抽出后掌中多出了几片半透明的血红色碎片,且有血蝶从法阵中涌出,向碎片飞来。

“这是……莉莉丝小姐的神格碎片?等等,莉莉丝小姐是受了什么伤吗,为什么会破碎成这种样子?”

“血之海的神祗可没那么容易受伤。之所以以碎片的形式带过来,是因为莉莉丝小姐坚持说自己对探索另一个古巴比伦没有任何兴趣。……毕竟,这里便是她堕为恶神的地方。”洛接过碎片,用拇指轻轻滑过那刺人的断口,一只红蝶落在他的指节上。“再说,这可是能将自己拆成无数小块,散布在各时序中的权杖女王。假如她想的话,要复原自己,根本是易如反掌。但既然没有这么做,一定有她的苦衷。”

红蝶随着洛的呼吸扇动着翅膀,或许是在应和。洛挥挥手,将蝴蝶从手上驱离,看着它们复又钻入法阵中,将碎片揣回了源氏的手中。“好了,希望在我说这些的时候大家都有认真在听……等等,伊南娜呢?”

人群中,已经不见了伊南娜的身影。洛向四周望去,发觉她早已攀上了地平线处最高的土丘,仰头注视着天空。将落的烈日竭力释放出最后的光与彩,在空中涂抹出一片自绯红渐变至绛紫的霞云,这云的色彩笼罩在她白皙的脸蛋上,像是在对欣赏自己落幕的金星女神致以敬意。她,再加上这片霞彩,无疑是极美的画卷,但不知为何,竟给人以惆怅之感。

“源氏,贝斯特,你们看好贝贝和初玖,我去照顾一下伊南娜她。”

洛抬脚向土丘上跑去,接近伊南娜后逐渐放慢了脚步,直到慢慢抵达与她肩并肩的位置。金星女神并未像往常那样热烈地凑过来,用携着笑意的双眼直视着他的眸子,顺带将自己的金发在指间转呀,转呀;相反,今天的她表现得好像被落日勾去魂魄了似的,睫毛飞速地眨着,几乎每过一秒就要像蝴蝶振翅那样扇动一次。

“今日的落日,真的很美呢……”她缓缓地开口,声音有些嘶哑。“没想到这里的巴比伦还能见到日升日落,那么,晚上应该也会有星星和月亮吧?”她顿了顿,再次开口时声音压低了许多。“余的父亲就是月亮之神,真希望他能在这儿,他一定会展现给我们最美的月色……”

“怎么会有人自寻伤感啊?“贝斯特吐槽道。但洛摇手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而是用尽可能柔软的声音问伊南娜:”确实很美呢,既然能看到这么美丽的日暮,我们也理应当相信,今晚的月色会同样的绮丽。再说,哪怕月亮圆缺不完美,我们也可以通过移动自己的位置去寻找最美的仰角……”

“余是指?”

“没错,我是指,在旅途中不断变换的月色,才是最美的啊。难道伊南娜你,不打算好好地享受享受夜间兜风的趣味?”

“哼,余知道你在想什么了,洛!你脑子里全是任务对不对?难道余的美丽不足以令你将任务抛到脑后么?”

“两者,我全都要!”

洛做了个合掌的动作,堪称是对表情包的完美模仿,终于引得金星女神露出了一瞬的笑容。“那你打算去哪里呢?”她问道,“如果是执行任务的话,余倒是知道一个不错的去处。巴比伦的西面,有一棵由天神安栽下的古木,它的枝干捧起天空,过滤气流,是陆地上建筑物的最高点。如果能抵达那里的话,就相当于占据了制高点……更何况,那里很适合观赏星星。”

“没听说过呢。它叫什么?”

“它叫……”伊南娜愣了愣。她失语了。“……怎么会,余,余已经记不得它的名字了?!一定是在星陨的过程中忘记了……”她又露出了神伤的表情。

“往好里想,至少接下来,我们有具体的目标可以寻找了。那就先抵达神木,再将它的名字找出来吧。”洛抬手,将手心置于伊南娜的头顶,现在这具魁梧的身躯,使得这一动作更加轻松了。被这么搁上了一个温暖的重物,伊南娜不由地缩了缩,随后咬紧嘴唇点了点头。

“您打算怎么过去?”源氏远远叫道,“兜风的话,首先需要有汽车一类的载具吧?”

“我自有办法。”洛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初玖!你的高光时刻到了!怎么样,来帮我一把吧?”

被这样用教官式语调喊及的初玖,一瞬间颤抖了一小下,接着赶快举起一只手来,偷偷关掉了耳机。“初玖!到!悉听尊便!洛大人有什么需要小玖帮忙的吗?”

“你会造车吗,初玖?”

“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