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们讲啊,我以前就有个朋友经历过类似事件”范金林一本正经地说。
闻言,伊晓和商筝先是面面相觑,而后又很默契的齐刷刷皱着眉看向他,伊晓淡淡的问:“你说的这个朋友到底是不是你自己?”
范金林一下子尬住在了那里,看样子是自己平时被打脸次数太多,都蒙不住他们了。于是咳嗽了两声,敷衍道:“咳咳…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先听我讲噢……”
“就是几个月前,学校让我和鼎皓还有芷霄一起出去买教学用的材料,然后一路上刚好碰见几个星凰的同学,哇塞,简直一个顶一个漂亮,有两个给我印象特别深,一个白发的一个金发的,特别是金发的那个简直是无敌,然后我一听她们在旁边讲话,没想到那位金发美少女居然是她们学校的学生会副会长,于是我就上前跟这位美人稍微交流了一番……”
他长篇大论讲话的时候,倒是让一直处于怒气状态的伊晓有所动容,大概是因为他在话语中提到了那位一直让他很在意的学生副会长吧。
于是便很好奇地接话茬问道:“那后来呢?”
说到这里,范金林的脸色突然难看了些,吐了一口气,摆手道:“可惜话还没说到一半,就被刚才说到的那个白毛给打断了,那家伙简直就跟吃了炸药一样,一看见我们就轰,差点打起来。”
一听这个,伊晓的表情也变得跟范金林一样衰了;对此他今天可是深有体会,那个白毛不用问名字特征也知道是谁,就在几个小时前还跟她交过手,当然结果也不怎么样。
范金林接着讲:“最后她们老师来了,跟她理论她居然还护着她学生们让我们走,果然是护犊子护得很厉害。”
“你怕什么,打起来了人家会叫老师难道你不会叫?”商筝很不客气地吐槽。
范金林则很无奈的摆摆手:“啧,就咱学校那制度,矮要承认挨打站稳,除非你家里有关系或者是学校前几的高材生,那主任才会管管,就咱们这种蛀虫,算了吧。”
这话说的也是;尽管学区制度被取消了,可是优等生和差等生不能一视同仁的问题还在。不然他们三人现在也不会被抛下待在学校里了。
伊晓也慢慢垂下了眼睛;是啊,无论在这里或者在外面受到多大委屈,在这所学校里都只能自己默默咽下去。因为他不是什么富家子弟,也不是什么超级好学生,理所当然地不会有人去帮他伸张正义……
而范金林的嘴也仍然没停“所以那次之后就给了我一个教训,咱们这种普通的无名小卒在这种大城市里就别去惹什么人,毕竟没有人会帮咱们扛,一个人也担不起,所以还是安安生生的为好啦。”
尽管他说得云淡风轻,语气和往常一样油腔滑调,可是一句完整地听下来,却是让伊晓的心头承受了一次极为沉重的打击……
“后来我越想越憋屈,岂有此理,是她们的人先挑事儿的!”范金林又不服气地说。
“明明是你先上去骚扰人家的吧?”商筝眯着眼睛淡淡地吐槽。
“我就去搭讪讲几句话也算是骚扰吗?”
“你看,我就知道你说的那个朋友是你,哈哈哈……”
接下来,他们两个仍然在和说相声似的斗嘴,而伊晓却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也没再插什么话。从刚才开始,他的耳边,他的心头就一直回荡着范金林所说的那一番话。
“咱们这种普通的无名小卒在这种大城市里就别去惹什么人了,毕竟没有人会帮咱们扛,一个人也担不起……”
一直到他们离开了演习场,夜幕降临的时候。
随着风波结束,天幕也完全抹去了边际的红,从白昼换成了黑夜。
空荡荡的寝室里,此时只有伊晓一个人。似乎是心情太差,他一直都没有开灯,让整个寝室黑乎乎的,只有借着窗外的灯光才能看清一些东西。
一句话,只是一句话就轻而易举地遏制住了他刚才的一腔怒火,可是熄灭了怒火之后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加糟糕的东西。
伊晓一个人靠在床上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他晚饭都忘了吃。他只是背靠着枕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的星空,微弱的灯火映亮他没有表情的面庞,明亮的眼睛中尽是恍惚与迷茫。
范金林一句无心的话让他想起了很多东西。
“我做错了什么?”一句向着虚空的质问,无边无际地从内心响起。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从到这里来之后,三天两头的受委屈,也没有人可以解决,从来都是自己咽下去。
“因为我是个无名小卒而已……”他自问自答了起来。
范金林的话让他想起了很多。追溯到过去,上小学的时候,他总是刻意地避开那些欺负他的人,然而也总是躲不开。每当他受了欺负之后,也不敢去告诉老师,因为当时有人告诫过他“嘿,别冲动,那家伙势力很大,几个班的同学都要听他的,你以后还要在这里上学,不想天天挨打的话那就忍一忍吧。”
告诉老师的话,顶多只是让他受一顿批评,请一次家长,之后他又可以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学校里,那么他就可以继续疯狂报复那些告状的人了,你也拿他没办法,因为你还要在学校里上学,你也无法抵抗,因为你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而已。
这对伊晓来说很熟悉,因为不久之前他又经历了一次。
他只是管了一次闲事儿,只是想阻止同学被欺负而已,可之后的结果却和过去一样,他甚至因为被打击报复而受了伤。在向那些恶人俯首称臣之前,欺负和报复是不会停止的。他这次上报了这件事,然而学校并没有替他伸张正义,因为他既不是优等生也不是富家子弟,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而已。
再到现在,这一幕第三次上演。
这一次他还是想做好事而已,却又是被人拒之门外。这一次对方的势力是整个学校,如果伊晓跟她们对着干了,后果或许会比前面还要惨上许多。
尽管在星凰的这件事与之前性质不同,但还是让伊晓联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也许我根本就不该去帮她……”
长期受到迫害和否定的原因,让伊晓越来越容易多想。
“也许……来到这里本来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伊晓不禁想起大半年前他与老爹对峙时的样子。当初老爹为了阻止自己成为战警时所说的话至今仍历历在目,而伊晓也记得自己反驳时所说的每一句话,最后费了很大劲终于让老爹认可了自己的想法,来到了这里,走上了这条道路。
可没过去多久,伊晓就觉得困难了;接二连三地受挫,让伊晓不得不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
而这个时候,就在他思绪错乱的时候,来自内心深处,一个沉重恐惧的声音,却无边无际地响了起来。
“真是晦气,每次睁开眼,看到的都是你这副哭哭啼啼的样子——”
静谧又昏暗的内心世界里,伊晓睁开了眼睛,听到这声数落后,却习惯性地叹了口气。
“现在的人类都是像你这样软弱的吗?”那声音再一次从凭空传来,重重地砸在伊晓的耳朵里。
“你醒了啊—”伊晓挪了挪身子向身后望去,豁然有些摆烂的说“—我又要有麻烦了吗?”
自从几年前那个东西被强行封印入他体内后,这个被称为“内心”的世界里就多出了一块巨大的,浮在半空中的石头。
远远望去,是一块巨大的椭圆形状黄色琥珀,毕竟压制它的是“琥珀封印”。
它漂浮在空中,透明的外表,而被封在里面的,则是那个被称为“从炎舞大地远古就存在”了的家伙——应龙。
但伊晓目前没有见到过那个家伙的真正模样,只能透过琥珀看到里面模糊的虚影,而从那虚影轮廓上看,它和古书中所描绘的样子大致相同,是一条长着翅膀的东方龙。
但也许是因为法力被封印术压制的缘故,现在的应龙看上去只有数十米左右的大小。可就算如此,它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来自远古的压迫力和恐惧,也是真真切切的。
琥珀的顶端,两道凌厉的黄色光芒透出,盯着背对自己坐着的伊晓,戏谑道:“目睹人类的失落和颓败总让我很愉悦。”
空谷传响的声音,无情地数落,每次它“醒”过来都会这样,所以半年过去了,久而久之伊晓原先对它产生的那股恐惧和敬畏,也逐渐转变为无奈和烦躁了,更何况他现在心情很差,就算有一个美女坐在旁边他也不想搭理。
于是伊晓很无奈地又把头转了回去,没好气道:“我现在没心情跟你拌嘴,好好睡你的觉去。”
“哼,我睡了几千年了”得知他情绪低落,应龙反而更来劲儿了,“而且眼前有这么好的戏看,怎么能去睡觉呢?”
现在伊晓算明白了,这家伙就是趁着自己处于负面情绪化状态的时候才会“苏醒”,然后故意地看笑话,估计过去也是一样。
说着,伊晓的嘴角一阵抽搐,压抑着怒火而吐了一口气。他今天已经气够了,现在只想静一静。
而应龙却变本加厉,道:“真是熟悉啊,你现在这样颓废的样子,已经不知道看过几次了。”
“……”
“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错,你在烦躁,你在烦躁为什么你总是要受委屈,为什么你每次做好事都没有好下场,你在对自己的决定产生怀疑……”
闻言,伊晓再次转过了身,复杂的望向它,被说中后,豁然有一种破防了的感觉,道:“你……你怎么知道?你会读心?”
“哼,我在这片大地上活了五千多年了,像你这种遭遇我见过不下百次了”应龙居高临下的说着,一言一行都透着一种对伊晓的鄙夷,“下场也都一样,遭受了各种挫折后就此一蹶不振,最后就像你现在这样,当然也有就此殒命的。”
“……”
“不过你的状况可比大多数人好,因为你现在只是个孩童,不像那些大人一样走得太远所以摔得那么重,你还有足够的时间来决定。”
应龙用着一副极为傲慢的语气诉说着类似于鼓励的话,但真的是这样的吗?
语锋一转,让伊晓听出了些什么,问:“你是说…我应该回家去?”
“没错,你就应该和刚才那个小瘦子说的一样,无名小卒就别出来丢人,乖乖回家听你父亲的命令安稳过日子去吧。”
听着听着,伊晓眯起了眼睛,眉毛间的沟壑便越发加深。
“就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以后还会有很多,大世界可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小孩,不是凭着几句口号和一腔热血就能过关的。”
一腔热血…大概就是指伊晓当时决定来到这里做战警的想法。虽然很生气,但他也没办法否认这些,处于青少年时期的自己想法果然还是太简单了。
“我…我还不想回去”他只能这样淡淡地说。
“怎么,你还对自己抱有期望吗?省省吧小孩,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还不够你看清楚自己的样子吗!好好掂掂自己几斤几两吧!”
说着,伊晓不禁沉下了头去;他好像在脚下的水面里看到了自己。这里是内心世界,一个真正能审视自己的地方。
看到伊晓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应龙便是继续落井下石“好好想想吧,在大世界里你这种人可能一时半会就会没命,与其得罪了别人惹来杀身之祸,不如回去窝在家里乖乖过日子,至少也不用担心会送命。”
伊晓低着头,看着水面上的自己;仿佛还是过去那个,被欺负被冷落,渴望别人认同的,他最软弱的样子。
而后淡淡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微弱的字眼:“我…我只是想…帮帮她而已…”
“哼!帮她,你谁都不是,你跟她过去甚至都没见过几次,更何况她有一个学校的人护着,还轮得到你?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应龙的话语字字扎心。此时的它好像有什么目的一般,一个劲的在打击和唱衰伊晓。
听着很刺耳,但伊晓的态度却很平静,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平静,大概是因为这种数落和不看好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吧,已经到了连生气都不想生气的地步。
盯着水面里自己无助的样子,伊晓的思绪也再次紊乱了起来:“那个家伙说得对…也许老爹说得也对…我就该回家去好好呆着而已,不该出来闯什么江湖,我不是什么热血故事的主人公,不会有什么幸运的事情和逆天的金手指围绕在我身边,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我追逐的,只是曾经描绘出来的自己而已,这怪得了谁呢?”
“回去的话,确实好啊,不用再为了修炼弄得自己遍体鳞伤,不用为了学校里那些破事儿勾心斗角,也不用去管那些根本不值得帮助的人,最重要的是……不会死。”
有生之年,到死为止,都是战争。而前进的道路上,确实会处处产生像这样的困难阻碍,它会直接质问你的内心,动摇你的精神,让你对自己的决定甚至是本身产生怀疑……而当你真的开始如其所说,开始动摇了,犹豫了的时候,那就很危险了——因为对自己的决定产生怀疑的话,那一切的努力就都白费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