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绊突然间地被伊晓给扑倒,一声巨响后,二人双双以不怎么好看的姿势,躺在冰凉的仓库地面上

“哎呀…好痛”雪绊挠挠脑袋。

她还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呢,身边的伊晓却低着头快速从地上爬起来,忽然间仰天长哮起来:“额啊啊啊!!!”

这个几天来的折腾和今天雪绊的折磨所积攒下来的怨念,终于是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他崩溃的咆哮声一时间充斥着整个仓库,堪称是空谷传响,哀转久绝。

声音穿过仓库的墙壁传了出去,飞到了场外的施工地点,其他人的耳朵里。

“额啊啊啊啊——”

正在记录工作过程的小组长殷乐璃,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咆哮声而停了笔。黛眉微蹙,蓝紫色的美眸盯着半空,一时不知道这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同学们也被“震慑”到了而停住了手里的工作,视线四散仰头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站在殷乐璃身边的同学不禁问道:“这(声音)是什么啊乐乐姐?”

“我…我也不知道”殷乐璃轻轻挠挠头,俏脸上一副困惑的样子,半晌后才一知半解地猜到“我觉得像是骚乱。”

视角再次回到仓库内。

咆哮完,伊晓豁然间拧眉怒目,手指指着还躺在地上不知所措的雪绊,拖长腔的吼道:“你这个愚蠢的粉东西!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要是按平常的情况,有人突然间对她这么大吼大叫的,雪绊第一时间是会燃起敌意,正所谓“颜色越粉,拿刀越稳”。可现在她却呆若木鸡一般的坐在原地,望着伊晓,小脸上满是不知所措,看上去竟然有些呆萌。

伊晓不给她回答的机会,急得一边说话一边比划起来:“一口气做那么多傻事儿你是笨蛋吗?!明明是个笨蛋那就不要因为那些伤心事儿而难过啊!少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哎?”

看起来伊晓是真的急了,虽然平时脑袋就不灵光,一着急就更是会把心里话和真实的想法都一吐为快。面对雪绊,原先在心里骂咧咧的那些话,什么“再也不去管你”、“都是她的错”、“我才不道歉”什么的,都好像黑板上的字一样被瞬间擦去了。

“啊啊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认怂,对不起行了吧”伊晓攥紧了双拳,声音却是小了下来,低着头,“我不对,我有罪,那天我不应该那样说话,对不起!求求你别再难过了!”

她要是再这样下去,那后面等着伊晓的倒霉事儿还多着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伊晓的眼圈竟然有些红红的;明明是那个面对着任何老师的冷嘲热讽和不良学校的迫害都不曾低头的伊晓,现在竟然对一个同龄女孩子低头认错了。

最后一句话说完,此时的仓库一片寂静,画面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刻;少年低着头咬牙切齿快哭出来了一样的道歉,少女则笨拙地坐在地上仰望着他……

“噗——”

一道笑声,一道听上去有些陌生的笑声,豁然间打破这定格的舞台。

被那笑声引起注意,伊晓抬起了头;笑声的主人,是雪绊。

还是第一次看见那个不可一世的她露出这种表情;大大咧咧的坐在地上,眯起一双眼睛,笑着,白皙的手掌捂着小口,掩饰着此时那有些无法控制的表情。

“哈哈哈…你,你…哈哈哈哈……”

她的样子有些诡异,让伊晓一时间不确定那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

望向她那张脸时,只见那平时一直都绷着的俏脸表情越加柔和,眯起的美眸之间,竟然是逐渐挤出几颗晶莹来。

伊晓见状,小时候欺负女生的ptsd便是犯了,急忙上前一步,急赤白咧地道歉起来:“你…你别哭啊,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对、我有罪、我不好、我检讨,你后面的工作我都帮你做了行吗,只要你不哭怎么样都行啊!!”

听见伊晓这几句话之后,雪绊那近乎“癫狂”的笑声才逐渐收敛起来,她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五指张开乱摆着像是想说什么。慢慢地才从那混乱的声音中辨识出几个字眼来:“不…不是…我……哈哈哈哈……”

对于雪绊来说,伊晓的这波“自爆”,让她瞬间明白了自己这些天来的沮丧担忧都不用再去保留了。自己没能说出口的话,竟然是被他先说了出来,此时的笑能够让雪绊记住自己的笨拙,记住自己不如他的地方,越挫越勇,也是她对自己笨拙的嘲笑。

笑了半晌之后,雪绊将那复杂的情绪全数咽下,泛着水雾的眼眸睁开,回望向伊晓的时候,虽然还有几颗泪珠挂在那张变得绯红的小脸上,可她的表情已是无比的温柔:“其,其实那些都是我想要对你说的话!”

真是不可思议,多愁善感的伊晓,阴差阳错的遭遇,只是因为雪绊和一些琐事,而在他们二人之间催生出了这千百万奇妙的情绪。纵使这场话剧演得很长很乱,彼此之间的想法九曲十八弯也届不到,却也在此时因为伊晓这不能称之为优点的多愁善感,而化作无穷的力量冲散迷雾,让他们在终点相遇。

雪绊差点都忘了自己的这份缺点,那么容易就因为别的事情而影响了自己,还殃及了周围的人。即便是一直想要道歉的那份心也只是一厢情愿,所作所为也并没有考虑到伊晓。

但是现在,伊晓率先说出了那些话的时候,雪绊能够明白心中的这份心情,就像一直都共享的天空、森林、充满生命力的大地一样,想要与你共享。

可……话又说回来了,虽然这一边雪绊的感情非常强烈,可伊晓似乎还是没有届到些什么;因为在这些天里倒霉的次数过多搞得他现在忽然有点“草木皆兵”的感觉。

雪绊那样温柔的视线和话语,在伊晓的视角下只是觉得有点“诡异”。

“啊?她为什么突然开始笑了”、“我刚才是不是推得有点重?”、“她该不会要打人了吧?”他脑袋里都在想一些这样乱七八糟的东西,总之就是只敢往坏处想。

于是就战战兢兢地指着她,道:“你的意思是……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啊?”一样神经很大条的雪绊也挠挠头,“我没说清楚吗?”

“你什么都没说啊”伊晓绷不住了的厉声吐槽道。

这时,仓库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走出墙壁拐角,展露出一张噙着疑惑的秀丽面孔;被刚才的“骚乱”吸引,小组长殷乐璃和几个同学急忙赶来了仓库查看情况。

一眼看见地面上掉落的零件和正在面对面“对峙”的雪绊和伊晓二人,场面有些奇怪。

殷乐璃视线在二人身上陆续扫了半秒后,问道:“雪绊同学?这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看到三五个人这么走进来,伊晓瞬间浑身一颤;坏了,一个误会说不清,可能就要复刻前面的一打七场面了。

更巧合的是,刚才一打七的时候面对的是殷青杉,这里碰到的是殷乐璃。果然他慌张不是没有原因的。

谁知这里还不等他开口解释,雪绊却意外的抢先道:“没有什么事,只是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把货物给碰掉了。”

说话间,殷乐璃美眸一眼扫到旁边地上掉落的那袋零件,里面都是一些沉重的金属零件,看来确实如她所说的那样。于是礼貌道:“这样啊,那需要帮忙吗?”

雪绊目光不易察觉的从几位同学脸上一一扫过,都是一些算不上好的表情。而听得殷乐璃那不自在的语气,原因雪绊也心知肚明;因为自己不受欢迎,所以大家才会这么紧张吧。

“没关系,我们自己来就好了”雪绊尽量让脸上堆起平时罕见的微笑,“殷乐璃同学你们去忙自己的事吧。”

“哦……”

雪绊这突然间这么友好的态度,一时间也让殷乐璃和组员们不太适应,一个个视线暗中交接,脸上也满是有槽不能吐的表情。

“被大家讨厌了”这些什么的,雪绊早就知道了,但是至少在这里在这个时候,让伊晓免受自己的牵连。

正当她以为会有熟悉的议论声传来时,殷乐璃却温柔道:“嗯,那如果需要帮忙的话记得打声招呼哦。”

“啊…”这番温和的态度,简直就像是普通同学的关系一样,让雪绊也是怔了一怔,“嗯嗯好的。”

见她这么说,殷乐璃也只好点点头,转身慢慢和同学们向仓库外走去了。

见她们一个个离去,伊晓这时竟然有点想要追上去的感觉,视线凝望着殷乐璃渐行渐远的倩影,竟然是在心里道:“等等,别留我一个人啊!”

原先还是怕自己再次被围剿,而经历了一系列傻瓜事件后他突然感觉宁可再跟她们打一架也比和雪绊这个“阴晴不定”的炸弹人相处要安生一点。

说到猜测和迎合别人的心思,是伊晓最害怕也最不擅长的事情,所以他想要逃跑。

可雪绊肯定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的。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把工作做完了吧。

七分钟后,相当尴尬的七分钟,无论是对伊晓还是对雪绊来说。前者惧怕后者再捅娄子,后者不知道心里话该从何说起。

二人就这么拉扯着,不知不觉间地把注意力放回到了工作之中。来到了另一个室内操作间,没有窗户,不会有奇怪的风吹来,视野之内尽是黑色的金属与灰白的墙壁,故而阴冷和宁静,倒是很符合当前二人之间的气氛。

这儿的工作需要两个人一起做,安装、调试、最后记录下来交给殷乐璃她们,也差不多是最后一项工作了。

二人站在一起,鼓捣着墙壁内嵌着的设备时,身边的雪绊却是很安静,也没有再犯什么想象中的错误了,这是否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抱着这样的想法,伊晓悄悄地将目光向她那边挪去;她就只是那样安静地站在那里,粉色短发下白皙的皮肤在这昏暗的空间里好像发着微光,晶莹的眸子一丝不苟盯着眼前的机械,手中动作利索丝毫不介意被灰尘弄脏,那张小脸也是平静恬淡。

真是的,只有在这种安静的情况下,伊晓才发现那个给自己添了好多麻烦的女孩子原来这么漂亮,比自己过去在家乡最在意的那个女孩还要漂亮许多许多。这样的她,不禁让伊晓怀疑是不是在刚才换了个人站在这里。

正当他有些被这样的雪绊所吸引时,后者却是冷不丁的开了口:“伊晓…”

“呃!”他吓了一跳,难道是被人家发现偷窥了?而使劲把头扭了回去。

结结巴巴的道:“怎,怎么了?”

伊晓似乎没有察觉到,这还是她第一次喊自己的名字。

“其实,那天我并不是在记恨你而甩脸色”雪绊的姿态并没有变化,仍然是站在那儿,专心地处理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咦?”

她的话让伊晓很惊讶,再度地偏过头望向她。

“我只是…在和自己较劲罢了”她继续道。

一句话几个字,明明是从雪绊口中说出来的,可伊晓却觉得那是在说他自己,想起那个大雨的夜晚,甚至是延伸到走上战斗这条道路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和自己较劲儿呢?

因为这样的思绪,伊晓问道:“那…干嘛要这么做呢?”

说到这里,雪绊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眼眸也似是稍稍下垂了些,立在那儿,豁然间有点黯然神伤的意思。

良久之后,她抬起了头,像是在心里做出了什么决定后,才开口道:“这个其实…很抱歉没有告诉你这些事…在来到这个学校之前…准确地来说,是墨老师和薇薇校长收留我之前,过去的我,生活在一个…嗯,和大家不太一样的环境下。”

一句话说得抑扬顿挫,更是牵动起伊晓过去的记忆。墨雨乔收留了雪绊这件事他已经知道了,只是……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雪绊的地方,是在那个老爹平时都不准他去的那个阴森树林里,后来还没过多久,就听说那里发生了火灾,现在已经不准外人轻易接近了,自那之后,伊晓再也没有见过雪绊。那次相遇,也一度以为只是自己做的梦而已,一直到半年前在这里和她重逢。

所以雪绊口中的“过去”,也许是他和墨雨乔都不知道的事情。

探入记忆中的深渊,那个一度被她所忘记,最不愿意提起和想起的过往。

“我的家人们其实是后来才来到璃纱市的那片树林里居住的,之前从何而来要到哪里去,甚至是我出生的地方都像是谜团一样,我只记得妈妈说那是在一座山里。”

不知道自己来自何处,莫名地让人有些感叹呢。

“我的血脉来自一个名叫‘天罗’的古老氏族,我的爸…父亲,是当时家族的首领,在一个雨夜带领着家族的人们找到了那片松树林,于是那里就成为了我们‘暂时’的家。”

“我当时出生得太晚,父亲并没有告诉我家族的来历和过去,只是非常严格要求自己的女儿们……哦,其实我有个亲生姐姐,名字叫雪爱,比我大五岁”说到那个和自己相仿的名字时,雪绊的语气忽然变得低沉了许多。

听到这儿,伊晓明白从墨雨乔她们那里听来的事情都是真的了,也有了些自己的感叹;原来她有个姐姐么,还从来没听她说过这些,我只有个堂弟而已。

雪绊继续诉说道:“姐姐她…是个非常出色的人,无论什么方面都要比我强上许多,她在我这个年龄的时候,已经能够在家族里独当一面了,让家族里的其他同龄人望尘莫及,可身为妹妹的我无论怎样努力,都只是感觉离她越来越远,离家族的目标越来越远……”

“父亲时常让我们铭记自己的身份,背负起天罗氏族末裔的荣誉,那对当时的我来说几乎就是所有努力的信仰。但其实…我知道我的天分自己无法追上姐姐,无法达到家族人们的期望,但是我不想认输,我不能辜负‘天罗’这个名号,因此我开始比过去更加努力地修炼和战斗…哈,最后大概还是没做到吧”雪绊自嘲一样冷冷的笑了一声。

“哦?为什么?”

“与姐姐的距离仍然没有缩短,父亲认可的目光也从来没有落在我的身上,我太弱了,家族里的人们也都不喜欢我,无论是战斗还是与他人的日常,我似乎都一无是处,我不想面对这个事实,所以……就一直在和自己较劲,不想服输……”

不知为什么,无论是“较劲”还是“不服输”,雪绊明明是在说着自己过去的事情,可伊晓总是觉得那个主人公他很熟悉,熟悉到像是照镜子。

“一直以来,我都在躲避着这个现实,不敢去面对,不敢直视自己的这些弱点和缺点。”

说到这里,伊晓大概明白了;因为这些怯弱她从来都不敢去面对,因此每当遇到这些事情的时候,佯装出来的“冷漠”就会成为她的遮羞布。这点从她不擅长面对同学的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