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不了屋里的闹腾，我到底还是跟老三跑了出来，在楼下带着欣欣和壮壮放鞭炮。
虽然我是挺盼着他们回来过年的，但面对着这么大的阵仗，果然还是有些吃不消啊。
果然还是因为自己到岁数了吗？
我呆呆的望着他们三个闹作一团，从烟盒里摸出一根抽了起来。
我并没有烟瘾，只是会在觉得太累的时候偷偷来上一根，虽然医生建议我不要碰这东西，但是去他妈的。
烟雾在我眼前凝聚又消散，透过这阵阵升起的虚无，我本想提醒他们三个小心点，但还是没有能说出口，便只是一个劲的抽着闷烟。
当我摸出第二支烟是，老三走了过来，坐在了我旁边的台阶上，脸上的喜悦久久没有消退。
“我妈不是不让你抽吗？”
“她能拦住我？”我吸了一口，把烟气全都吐到了他的脸上。“老三，我看你是要造反啊。”
“咳咳....爹啊.....咳咳....”
我终究还是没有经受住考验，被他那副狼狈的样子逗笑了。
“你也就能欺负我了。”他半开玩笑般的说道。“真应该让我姐我哥来管管你。”
“别扯这个，他俩也没好到哪去。”我弹了弹烟灰，嘴角又压了下去。“你能不能劝劝你姐，让她少吃点坚果吗？那玩意那么油，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啊。”
“那你得找我姐夫，他老惯着我姐。”老三也无奈的摇了摇头。“而且他还说，怀欣欣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
所以吃油大的东西就能生出古灵精怪的小孩吗？
“真好啊，活蹦乱跳的。”老三望着他俩，满眼都是温柔。
“羡慕就自己生去。”我瞥了他一眼。“磨叽这么久了，还没把戒指送出去？”
他吃了一惊，满脸通红的转过身来。
“还....还没到时候！”他挥舞着胳膊抗议道。“在这件事上你得给我充分的自由，就像我当初选专业的那样。”
“哼，你的专业啊....”
我不再说话，而是把烟头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踩。
让老三追求他的爱好，大概是我这辈子干的最任性的事情了。
“你小子，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啊？”我抬起眼皮。“这就咱爷俩，你想说啥就说吧。”
他尴尬的笑了笑。
“爹.....你是咋发现的？”
“是你妈，咱家什么事情逃得过她的眼睛？”拿起第三支烟的右手不由自主的抖了抖。“是工作的事？”
“嗯.....”
他面色凝重的叹了口气。
“我新拍出来的片子，大家的反响都不是太好，都说把东西藏得太深，以至于失去了微电影本身的意义了。”
“因为这个？”
“嗯，我现在都在想，我真能干这行吗？”他的语气变的慌乱起来，双手在空中滑动着。“我才二十五，要是趁现在转行的话，也许还有机会.....”
“爹，你觉得，我真的适合干这行吗？”
他低声嗫嚅着，与小时候犯了错时的样子相差无异。
我放下烟卷，转头望着他，而老三的目光也正好撞了过来，我们便透过一阵阵缥缈凝视着对方。
“你在寻求我的承认，对吗？”
老三愣了一下，随后连忙点了点头。
唉，你小子真是.....
“那要这么说，我觉得你干这行不够格。”我冷冷说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老三摇了摇头，有些失望的搭下了眼皮。
“不知道，爹，你说吧。”
欣欣点燃了一个陀螺，后者在地上飞速的舞动着，在短暂的一生中昙花一现般的爆发着光彩，引得那两个小家伙惊叫连连。
“因为你自己都没承认你自己。”尽管眼睛被刺的生疼，我依旧没有移开目光。“你是咋想的？当初选这条路的是你，现在打退堂鼓的也是你。怎么，这么快就败在现实的手下了？”
老三不说话了，直愣愣的盯着被踩扁的烟头。
“败在现实手下.....也是。”他喃喃自语。“这话说得真好，不愧是教语文的。”
“对吧？”
“嗯。”
“那你妈跟没跟你讲过，我一开始教课时写的板书，被学生笑话说写的跟甲骨文似的？”
“这....”
他先是一愣，随后拼命憋笑。
“还有考师专的那次，我半路从自行车上摔下来，卡的灰头土脸的，顶着满脸血去答的考卷，你知道吗？”
他一个没忍住，开始大笑起来，那两个小家伙却以为是被烟花逗得，愈发卖力地表演起来。
待老三渐渐止住笑声后，我再次开口。
“咱爷俩都不是天才，也没有人脉的基础，只能自己去闯了。”
“而对我们这些自己闯的人来说，相信自己是特别重要的。被谁击垮，都他妈不能被自己击垮啊。”
“你片拍不好，那就接着拍，多听取听取人家意见，好好改改，你小子一定能整出来让大家眼前一亮的作品的。”
“老三，路还长着呢，这才哪到哪啊。”
他又低下头去摆弄着手指，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老三，我不可能陪你一辈子，有些事你得学着自己拿主意，自己安慰自己。
不知怎么，这句话我一直没有说出口。
过了一小会，他猛地抬起头来，脸上带着胜利的笑容。
“你看，爹，你这不是承认了嘛！”
“什....”我被这猛地一句噎住了。“你小子搞清重点啊！”
笑容仍未消失，只是脸上多了几分从容和坦然。
“我知道了。”他轻声说着。“谢谢爹。”
我转过头去，发现手中的烟屁股早已熄灭，正巧那两个小家伙放完了炮向这边跑来，我便迅速地往后一扔，装作无事发生。
“姥爷！响不响？”欣欣满脸得意，小脸蛋被冻得通红，“我们回去吧！”
我夸赞了两句，站起身来，可此时壮壮却突然用手捂住了鼻子，一脸不满的望着我。
坏了，露馅了。
“好臭！”他皱着眉头大叫着。“爷爷！你是不是又抽烟了？”
“对啊！姥姥明明不准的！”
“快回去告状！”
“对！回去告状咯！”
“喂！老三！你跟着参合什么？”
叫苦全然无用，他们三个一边向单元门的方向跑去，一边对我摆出各种鬼脸，一副洋洋得意之情。
管他呢！
用手梳理着精心打理过的银发，我吃惊的发现我居然能小跑着跟上那三个家伙的步伐。
吴素啊，还是你太悲观了。
可不能服老啊！
被谁击垮，都他妈不能被自己击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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