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何焕升坐在礼堂的观众席上,观看着江渺他们排练。假期前的最后一天,人们的兴致总是格外高涨。

“那么,第四乐章,最后来一次。”指挥老师站在台上,用指挥棒敲着谱架。“三,二,一,走。”

随着指挥棒的飞舞,奏乐声顿时响彻整个礼堂,也将我们领入一片清凉之中。

作为主旋律的小提琴如同枝头的百鸟,婉转的啼出悠扬悦动的乐音;钢琴声则化作潺潺溪流,无形中拂过我们龟裂的内心,鼓件们如同大地母亲的心跳般震颤起来,在一片活泼中添了几分庄重。八十余件大小不同音色各异的乐器,八十多个性格迥异,各不相同的乐手,竟能在一根小小的指挥棒下,奏出如此精妙的史诗。

即使与当代最顶尖的超级计算机相比,我眼前的这支奇迹也毫不逊色。

为什么我的日常就不能如此按部就班呢?

我疲惫的合上了双眼,徒劳的希望着耳畔的清泉能够治愈我的内心。

一曲终了,何焕升拍了拍我的肩膀。

“很棒是不是?”他微微笑着,双眼放光。“这几乎是演出必备曲目了。”

“嗯,确实很棒。”我由衷的点了点头。“以听众的角度来说,真的是完美到无以复加。”

他的嘴角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

“对吧,真的很棒。”他几乎是喃喃自语。“毕竟江渺为了这支曲子练了好久呢......”

一阵无言,我知晓何焕升今天把我叫到这里的原因,也看得出他想要说些什么,但他那闪烁的眼神却告诉我他并不想那么做,而是在寻找着更为折中的路子。

我无言的体会着何焕升的变化,同时犹豫的性格也注定了我不会主动告诉他答案。

在这点上,林寒真的甩了我很远。

如果非要冠以名称的话,林寒和我大概分属于行动派和静坐派。前者拥有坚定的目标和充足的决心,虽说有时会为了达成目标而不择手段,但他们起码时刻尝试着成为命运的主人。而后者则更像一叶漂泊的扁舟,被命运的波涛肆意的摆弄着,只有在最为忍无可忍的时候才会做出改变,而这在同类中也能称得上是勇者了。

而此刻最为讽刺的是,优柔寡断的也许找到了正确的方向,而从始至终一直勇于与命运相搏的,却将要被拖入深渊。

真是该死。

“冷暖,你......假期有什么打算吗?”何焕升斟酌半天,缓缓开口。“比如出去玩什么的。”

“没有。”我摇了摇头。“也就是呆在家里吧....”

“也不和林寒出去?”

“也不和林寒出去。”

话题终于来到了林寒这里。

仿佛下定了决心,再无后路一般,何焕升深吸一口气,发起了冲锋。

“那.....你是和林寒闹别扭了吗?”

“大概吧。”我闪烁其词。“总之比较棘手。”

“嗯,江渺说你们俩三天前就不太对劲了,基本上不说话,就连眼神接触也几乎没有,放学时也不一起走了.....”

望着念叨的何焕升,我无奈的笑了笑。

“你们观察的可真仔细啊。”

“这.....她很担心林寒。”他压低声音,舞台上的社员开始散去。“你大概还好,只是有些烦心,但林寒几乎已经到了魂不守舍的地步了,再这样下去她的身体会垮掉的。”

我没有出声,只是在心中默默祈祷着。

“所以.....有没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他踌躇着说道。“精神上也好,行动上也好.....”

我淡淡的望着,琥珀色的眼瞳中充满了关切与坚决,仿佛林寒的命运与他们的命运紧紧相连,永不分开一般。

叹了口气,刺痛感不断从太阳穴处传来,这后遗症大概是永远也好不了了。

“但......就只在精神上和她站在一处就好了。”江渺发现了我们,开始朝着边走来。“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要靠她自己去解决,我们能做的只有不添乱,同时在精神上支持着她。”

何焕升显然对这一答复不太满意,但也没有刨根问底的追究下去,只是呆呆地皱着眉头。

“.....但愿她能处理好吧。”他低声回道,目光又转向了我。“那,冷暖,你会怎么做?”

我吗?

面对这个无情的施暴者,哭泣的少女,即将步入深渊的同伴,我能做些什么吗?

右手微微颤抖起来,我赶紧将其藏在身后,但愿何焕升没有发现。

“尽我所能。”我站起身来,面向正走过来的江渺。“这点你可以放心。”

在我心里,我大概还是不忍抛下林寒的。

但我能做的,也仅仅是尽我所能而已。

听了我的答复,他没有在说些什么,只是同我站起来,默默地咀嚼着刚才的对话。

“我刚才在台上就看到你了。”江渺的笑容有些勉强。“怎么突然想起看我排练来了?”

“哦,张......社长他们开会去了,今天就提早结束了活动了。”我耸耸肩。“刚想离开学校时正好遇见了何焕升,然后就过来了。”

江渺点了点头,不易察觉的与何焕升交流了一下目光。

其中当然包含着其他意味。

稍作收拾后,我们三个离开礼堂,准备回家。

常日里,无论我和林寒爆发了什么矛盾,两人总是一起回家,冲突也会在一路的友好交流中烟消云散,仿佛不成文的规矩一般。

我无言的体味着这份变化,直到沉默被江渺所打破。

“据说社团经费要被削减了。”

“是吗?”何焕升微微皱起眉头。“减多少?”

“据说是百分之二十五,五人以下社团几乎要减到一半。”江渺闷闷不乐。“我们本来想翻新萨克斯,再新买两把小提琴的,结果.....诶,冷暖,你们吗?”

“有一定的影响。”我点点头。“虽说我们的主要收入来源是委托费,但如果各社团的经费都减少的话,委托费就会跟着减少,所以.....”

“但我感觉这政策还是有一定必要性的,有的社团吃空饷的太多了。”何焕升掰起指头。“我们社团只有二十五人,但领的社团费却够三十多个人用。这也算是反腐倡廉了。”

“哼,就是苦了我们这些遵纪守法的社团。”

“别生气嘛......不知道学生会会把多余的钱用在哪?”

联想到那场斗殴,不祥的预感逐渐在我心中升起。

在我沉思时,那两人又凑到一起耳语起来,神色颇为严峻。看那副模样,我便猜到了他们所讨论的内容,以及将要提出的问题。

可出人意料的,他们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在结束对话后无言的走着,如同双峰骆驼一般缓步行走在沉默的沙海之中。

看来不仅是林寒,你们也变了好多啊。

“林寒的事,我会尽全力处理的。”我挑破了这份禁锢。“你们不用太放在心上。”

那两人先是一愣,随后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有些落寂的笑容,江渺的眼瞳微微有些颤抖。

“你真是变了。”江渺低下头,死死地揪着裙子。“以前的你明明不会挑破的。”

“你们也变了啊。”我理了理衣襟。“以前的你们明明会一直问下去的,可是现在......”

江渺没有回答,步伐忽的停了下来。

“哎,冷暖......”她以肉眼可见的程度颤抖起来。“林寒她.....会没事的吧?”

“应该只是.....这段时间遇到什么挫折了吧?过段时间就会好了吧?”

“你最了解她了,是这样吗,冷暖?真的是像我想的这样吗?”

江渺的声音已经微微泛着哭腔,但她仍强撑着望着我,露出了颤抖不断的微笑。何焕升的手握成了拳头,望着地面一言不发。

关于这件事,我真的不愿怎么撒谎,因为林寒的离去似乎已然成为定局,这是力量微小的我们所无法逆转的真相。纵使我此刻以短暂的安慰使江渺平静下来,深渊到来那天,她大概也终会被现实所击垮吧。

我本想要以沉默作答,但望着那微微颤抖的双手,我记起了林寒曾经和我说过的一句话。她显然比我更明白自己身处怎样的绝境,但却还是在心中践行着那句话,直到最后一丝希望被苏墨雯所打破。

我们需要策略性的欺骗,以免我们死于真相。

面对眼前这个集善良纯洁冲动于一体的天使,我突然意识到她不应该,也不可能属于黑暗的现实,甚至寄身于小说中也是那么格格不入。

“嗯,她会没事的。”我没有直视她的双眼。“林寒可是很坚强的,怎么能被这种事击垮?”

对啊,林寒,你可是很坚强的。

所以,千万不要被这种事击垮啊,不然这一切便真的成为彻头彻尾的悲剧了。

面对我的欺骗,江渺显然也没有相信多少,但她也选择了欺骗自己,将那份不安隐于又一个微笑之中。

“那真是太好了。”她微微笑着。“林寒......就交给你了啊。”

说着,她便加快了离开的步伐,不再回头。何焕升半是感激半是理解的拍了拍我的肩膀,随后跟上了江渺的脚步。

我久久的立在原地,任凭夏日的骄阳侵蚀着我,直到意识到自己应该离校才迈动步伐。

然而仅仅行走了不到两分钟,命运便再次扼住了我的脚步。

林寒。

她是从草坪中径直跨出来的,看样子应该是从人工林方向走出来的。我本想叫住她和她一起离开,但在不觉之中,我停下了脚步,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向前移动。

因为移动的只是林寒的肉体,望不见她的灵魂。

她就那么直直的向前移动着,脸上没有表情,眼中没有神采,只剩下一块木然的冰冷铁板,使我无从分析她为何会变成这样。走步姿势也非戴上面具时的小步扭捏,而是大步流星,仿佛忘记了自己在他人面前仍然需要伪装,忘记了自己这么做的最初目的一般。身上的衣服也布满尘土,引以为豪的秀发胡乱的披着,她只是移动着,我第一次可以用“行尸走肉”这个词来形容她。

林寒.......

我想要快步迎上,也想要大声喊出她的名字,把她的灵魂拽回那副躯体。不应该是这样的,所有事情都乱套了,怎么就连如此独立的你,都在此刻活成了这副模样?

懦弱的我一动不动,望着她渐渐越走越远,融入了那璀璨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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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事情暴露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死亡大概就是我的唯一结局了。

这不是大题小做,更不是无事生非。如果说有冷暖在身边,我也许还能勉强再多撑一小段时间,可既然连这最后的倚靠都已经被夺走.....

那便无所顾忌了,既然是命运的安排,那也只能坦然接受了。

对于你来说,这也算是赎罪了,对吧?

不知第多少天的,我仍没有和冷暖一起放学。但由于今天没有委托,我便漫无目的的在校园中游荡着。

教学楼,操场,礼堂......

在我之前有许多人在此留下足迹,之后也是这样。雄伟的建筑和秀丽的风景不知承载了多少记忆和情感,只是静静地矗立在这里,做无数喜怒哀乐和雨雪风霜的见证。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如果要是这么想的话,那么我大概还活着,而且会永远活着。

如此臆想着,我慢吞吞的走过了半个校园,最终走进了人工林,来到了水池前。

俯身望去,一潭清泉化作幻影。如不是池中摇曳着的几缕微光,简直要认为这其中盛着的是一汪虚无。

我蹲下身去触摸着水面,让冰凉从之间扩散至全身,这种感觉将我从无尽的虚无中暂时拽了回来,让我知晓自己仍然活着。

我抬起手,望着自己修长白皙的十指,突然想到这其实是一种诅咒,如果没有这双手,或是这份才能,也许以前都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如果可以的话,一会等到放学后,偷偷溜进礼堂为自己弹奏一首吧,起码让我最后一次触碰钢琴。

站起身来,我坐到长椅上,细细抚摸着光滑的椅面,思绪忽的将我拉回过往,细细的品味着九个月的光阴。

沉浸在回忆中的我无暇顾及四周,因此便没有注意到身后那逐渐清晰的脚步声,以及从颈后绕到我胸前的那双细手。

“我就说我没看错,你果然在这里。”那声音的主人笑嘻嘻的问着。“在这里干什么呢?莫不是要跳进去?”

“就算我跳进去,也和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我冷冷回道。“苏墨雯,把你的手拿开。”

她嗤笑一声,非但没有起开,还开始用手指缠绕起了我的头发,一副宠溺玩物的样子。

“拜托,不要一副败犬女主的样子好嘛?”她叹了口气,拈起我的长发。“你的性格要是在端庄一点,就更符合你的长相了。”

“你有什么事吗?”我直挺挺地坐着,不想回头去看那张趾高气昂的脸,只是呆呆地盯着池水。“没什么的话我就走了,有些事远比坐在这里听你讽刺我重要得多。”

“别这么说嘛,除去性格,我倒是觉得你很可爱啊。”她笑嘻嘻的说着。“你不要把我想的太坏,如果不是你的内在,我简直都要喜欢上你了。”

冷汗顿出,我吃惊的回过头去,直挺挺的望着她,苏墨雯的脸上虽然仍挂着几分笑容,但神情却十分认真。

“开玩笑的?”

“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喜欢。”

“你......你男女通吃?!”

“嗯......你也可以那么说啦。”她淡淡说道。“只要对方能给我喜欢之感,能让我投入进那份感情。性别,年龄,职业......”

“通通不重要。”

“那......那要是你喜欢上何焕升的话,你难道还要绿了江渺吗?!!”

“估计不会吧,但面对冷暖就不一定了。”她坏笑着放开了我的头发,我的双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但如果你早些表白的话,我也有可能放弃的哦。”

“我.....我不喜欢冷暖。”

“现在还骗自己,有意思吗?”

又一次强行界定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吗?

真是给你脸了!

我再也忍耐不住,猛地立起身子,转头揪住了她的领结。但她却不为所动,直直的看着我,只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僵硬的像石头一般。

“苏墨雯!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怒吼着,她毫无反应。“你已经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你也能如愿以偿,把冷暖从我身边抢走了!那我问你,你这次来,除了折磨我,你到底还要干!什!么!!!”

“就是折磨你啊,你难道还期待着其他解释吗?”

望着那平静中孕育着几分狞笑的脸庞,我最终决定将进来积攒的所有怒火全部发泄到这个婊子身上。可无论我怎样挥起拳头砸向她,她都能灵巧而又从容地躲开。并向我射来鄙夷的眼神。

啊啊啊啊啊啊啊!!!!该死!明明,明明你才是那个恶人啊!为什么要那么看着我?为什么要露出那般轻薄的微笑?!

你怎么敢?!!

“这么快就急了?你的肚量可真小。”她向后闪身,轻松躲过了我的利爪。“我说,这场闹剧该收场了吧?起码要对得起你那副长相啊。”

我忽视了她的狗屁,更为猛烈的发起进攻。终于,我抓住了她的肩膀,便打算一拳轰向那张臭脸,但她却忽的伸出双手,趁我不备死死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那一拳有利的打在了她的脸上,沉闷的声响顺着骨头传来。但她毫无反应,仿佛只是微风吹过脸庞,只是死死的抓着我的脖子,指甲陷入肉中。我又试着打了两拳,但力道弱了许多,简直如同挠痒痒一般。

在压迫下,我的气管简直要被捏作一团,四肢和大脑的联系也越来越弱,使我被苏墨雯轻而易举的放倒在地。她骑在我的身上,自始至终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浓浓的杀意四散空中,在我的脖子上化作鲜血。

呕吐感强烈的侵蚀着我,强烈的呼吸欲望使我的喉间咯咯作响,体内因为气道的封闭而疼痛难忍,几欲爆开。四肢疲软且变得冰凉,直到最后颤抖起来。我猛烈的咳着,双手无力的抓着渐渐模糊的苏墨雯。

就这样死去吗?

也好,起码能拉她下水,还你一个清净。

这样想着,我死心塌地的闭上了双眼,但那预想中的冰冷黑暗并没有如期而至。压迫减轻,呼吸顺畅了一些,但仍受到钳制。

“你不会真觉得自己很厉害吧?”刺骨的声音传来,冻住了我的内心。“你以为你真的能控制住冷暖?笑死了,只要他想,以他的脑子,你早死了一万次了!”

我缓缓睁开了眼睛,刺眼的阳光下,苏墨雯此刻正骑在我的身上,双手抓着我的衣襟。她的嘴角肿起一块,脸也有些微红,不过比起我要好了许多。

“打啊,你怎么不打了?”她偏偏头,一副无辜的样子。“你平常在冷暖面前不是挺威风的吗?”

“来弄死我,来啊!!!”

电击器被我放在了书包里,十几米的距离此刻化作咫尺天涯。

我伸出两臂,无力的捶打着他,苏墨雯轻蔑一笑,挥了挥手便摧毁了我的挣扎。

“林寒,你为非作歹的日子已经结束了。”她平静地说道。“所有我喜欢的事物,我都不允许他们受到伤害。”

“而你,伤害了我心爱的冷暖,就要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我管你对冷暖是什么态度,管你怎么看他,无论你喜欢他还是憎恨他,我们以后的幸福生活都会狠狠的给你一巴掌!”

“林寒,你出局了!”

我本想继续反抗,可不知怎么,这最后一句话使我浑身瘫软,丝毫动弹不得。

仿佛灵魂被抽走一般。

望着我失神的双眼,她站起身来,掏出手机照了两张相片,随后叉起腰来,一副胜利者的样子。

“和被强暴了似的,真可怜。”她鄙夷的啐了一口。“缓过来的话就站起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我强撑着爬了起来,僵硬的掸了掸身上的灰,站在她的面前,引以为傲的秀发随意地披在肩后。

“过几天.....三天以后吧,我想搞个正式的交接仪式。”她打了个响指。“就你,我,冷暖,李望舒四个人。”

我没做声,呆呆地望着她。

“答复呢?”

我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心中却再无怒火,只有无尽的冰冷和空虚。

“你说得对,冷暖在我这里......确实吃了很多苦。”我呆呆的说。“你一定不要亏待他,要让他成为真正的自己,不再沦为谁的傀儡或者附庸......”

“请给他真正的幸福。”

“虽然这话轮不到你说,但我会的。”她扬了扬眉毛。“就算他再怎么抗拒,我也会用一切手段去改变他的想法,让他死心塌地的....”

等等?

死心塌地?

“你刚才说什么?”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刚才.....”

“我说,我要改变他的想法。”她毫不客气的回道。“只要有我在,他一定会意识到什么是真正的青春.....”

“你的意思是,你要把自己的思想灌输给冷暖?”我几乎不理会她的存在,自顾自的念叨着。“你要....控制他?操纵他?你要把冷暖当作实施自己爱情计划的工具?”

她仔细的听完了我的一词一句,讥讽的微笑逐渐成型。

“如果你这么表达的话.......是的。”她笑着摇了摇头。“但你,林寒,不一直是这么对待冷暖的吗?”

“而且,我好像要比你好些吧?我起码不会威胁他,讽刺他,甚至攻击他。”

“如此怨恨恶意为一的我,而轻易原谅了恶意为九十九的自己,林寒.....”

她勾住了我的双眼,话语如枪炮般射来,在我心上开了个窟窿。

“你不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卑鄙了吗?”

卑鄙......

哈哈。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啊。

我当然是卑鄙的啊。

我当然是自私的啊。

我当然是那个为了一己私欲甘心毁掉他人幸福的人渣啊。

一切借口和掩饰都是在间接承认事实,什么冷暖本身就活该,人都是自私的这些想法,都是粉饰罪行的谎言。

谎言充斥着我的人生,甚至连大家所知的那个林寒都是谎言。

而再精妙的谎言,也终有崩塌的那一刻。比起看着我精心雕琢的大楼在别人的手笔下化作瓦砾,我更想亲自了解掉这一切。

冷暖,我一直欠你一句抱歉,可如今看来,这句话也只能以行动来体现了。

我要以自己的力量,自己的方法,在几秒的时间内同时除掉两个缠绕着你的噩梦,让你过上属于自己的人生。

我将杀死苏墨雯,然后自裁。

苏墨雯,请你不要怪我,我知道这样的行为当然与我母亲他们无异,但我已经欠了那个人太多的幸福了,而你和我,正是他所获得幸福的,必要的供奉。

以及......

将浑浊的私欲混入爱中,你以后会后悔吗?会怨恨吗?会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吗?

我不希望你变成第二个林寒,因此便一同上路吧。

当我被绑在十字架上炙烤之时,你也许会被判无罪。

“那,什么时候碰面?”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只剩嘴唇一张一合。

“三天后的下午吧。”她思忖着。“就在我和李望舒常去的那家咖啡店碰头吧,地址我发给你,冷暖那边我会转告的。”

我点了点头,目光移到了她的胸口,便死死地盯住,不眨一下眼睛。

苏墨雯察觉到了,并没有回避,而是站在原地挺起胸膛。

“再怎么留恋都是没有用的,林寒,最好赎罪的准备吧。”她缓缓说道。“希望你......不,没什么。”

我我点了点头,她转身离去,目光却仍然没有移开,直到那身影隐入树丛中方才罢休。

那里是心口,如果刀锋利一些的话,她甚至感受不到疼痛。

这大概是我对你最后的善意了。

然后我便走出了人工林,对周遭几乎没有任何反应,靠着肌肉记忆呆呆地回到了家里。

我抽出了厨具架上的水果刀,取出磨刀石,一遍又一遍的,不厌其烦的磨着,心中所想的只是整个计划,以及让这把刀更锋利一些。

望着那令人出神的寒芒,我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三块猪肉,依次叠放在一起。

深吸一口气,我操起刀,伸出胳膊向那三块肉刺去,却发现这样并不好使劲,于是我转而反手拿刀,向苏墨雯的躯体狠狠扎去,这次倒是很轻松的捅穿了,只是过了一会才发现这只是普通的猪肉。

这么做还有一个便利:在抽刀时,我能以最快的速度插入自己的心口。

不知怎么,我总觉得冷暖会在第一时间出手阻挡。

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解决了出手方式后,我开始着手编造出手缘由,毕竟不能在最后一刻还给人留下麻烦,让他人因为我的疏忽而百思不得其解。

最直接也最主观的理由当然是情杀。羞涩又纯情的少女因为看见自己的爱人被人夺走,由此走火入魔,痛下杀心,但又惧怕法律的制裁和爱人的冷眼,因此选择在杀死情敌后举刀自尽.....

若不是发生这些的话,我以后没准会成为一个小说家。

然而,仅仅有这些是不够的,我舍弃了晚饭,连忙赶往最近的打印社,将手机中所有有关冷暖的照片通通打印出来,贴满了整间卧室。

就在我布置之时,冷暖的电话不合时宜的打了过来,想必是接到了苏墨雯的通知,打算和我通一下气吧。

望着那震动的手机,我定了定神,冲过去拾起手机,将手机关机后撇在一旁。

走上了这条路,便不能再回头!

完工后,我叉着腰欣赏着自己的壮举,八十多双深邃的双眼一同凝视着我,突然使我有些呼吸困难。

要是我死了,冷暖,你会伤心吗?

我突然想起了璀璨夕阳下的约定,天真的我沉浸在了虚无的幻想之中,你也真是的,那么轻易便答应了一个小女孩的梦呓。

喂,假如有一天,那些人再过来找我的麻烦,你还会因为那个女孩的缘故还帮我吗?

大概吧。

虽然你应该会,但还是不要这样吧。你应该恨我,应该为我们错综复杂的关系而感到恶心,这样你便能心安理得的抽身,我也能了无牵挂的离开。

就当.......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吧。

但你大概不会这么想,大概会震惊,大概会遗憾,大概会在心中永久的为我预留一个小小的房间。

不要啊,冷暖,千万不要。

我再也不想为你添上任何麻烦了。

将纠结抛于脑后,我开始写起了遗书。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我在其中详细交代了作案动机和绝对证据,只是在描写自己如何爱上冷暖那里久久不能动笔。

仿佛头脑中奔涌的灵感突然枯竭了一般,我找不出能恰当形容冷暖的语句,在我看来,那些词汇不是过于轻浮就是草率片面,根本无法撑起冷暖的形象。

啊,脑袋好疼。

在拼凑了些我并不满意的词句后,我的大脑彻底丧失了思考能力,几乎是在刚倒下的那一刻便沉入了黑暗。

然后,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们四个坐在咖啡厅里,对坐的苏墨雯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我梦见我探出身去,把刀狠狠地插入了他的心脏,苏墨雯一声不吭的倒了下去,视野和衣服上都是一片鲜红。

我梦见我没有停留,而是猛然抽刀捅入自己的心脏,鲜红粘稠的血液正溅在扑向我的冷暖身上。

没有疼痛,没有寒冷,只有冷暖那绝望的脸庞,悲切的呼喊和在一瞬之间便抽离的意识。

我第二次坠入黑暗。

没有景色,没有声音,没有他人,我仿佛漂浮在一片虚空之中。

这里便是死后的世界?

总归要比地狱好上许多。

眼前的黑暗开始翻转折叠,凝成了一块荧幕,使我仿佛置身于空无一人的放映厅中。

我看见他一脸麻木的参加葬礼。

我看见他在月光下偷偷抹着眼泪。

我看见他挣扎起来,在众人的帮助下重新回到正轨。

我看见他完成学业,彻底舍弃了那份冰冷。

我看见他和某个女孩坐在一处,十指相扣。

我看见他在舞台上为她带上戒指,满眼都是幸福。

我看见他十分满意于工作和生活,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我看见他望着孩子离去的背影,须发已有些花白。

我看见他在午后的摇椅上享受阳光,子孙绕膝,享受着天伦之乐。

我看见他平静的躺在棺椁之中,和世界道别。

嘻嘻,不错嘛!

看来我的死是对的,没了我,你总算是摆脱了那该死的命运了。

没有我,你很好。

这对我们来说正是最好的结局。

然后荧幕不见了,黑暗不见了,映入眼帘的只有洒满晨曦的屋子,有些发红的双眼以及近乎湿透的枕头。

这可不行啊,林寒。

为了达成目的,你要舍弃感情的,否则这样还怎么去死啊?

头脑较昨天清醒了一些,我思考的空间也逐渐增加。

小姨,江渺,陈梦棉......他们都是爱我的人,或是我爱的人,而此刻我却要抛下他们,甚至不做任何的告别,在赎罪之后便悄无声息的离开。

这......

真的是正解吗?

我瘫坐在床上愣了几秒,随后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该死的,林寒!!!你为什么想要停下来?动动你的猪脑,你已经没有爱他们的资本和余地了!假设你选择继续活着,继续去爱他们,这份感情又能持续多久?母亲他们不是终究会撕裂这份感情吗?

强制分离的爱并不会烟消云散,而是化作紧急,无时无刻不在刺痛内心。

懦弱的我接受不了那样的伤痛,因此还是勇敢的去死吧!

以及,林寒,你对冷暖有罪,对他们难道就没有吗?你不是也在欺骗着他们,利用着他们吗?这份罪孽,你又用什么去偿还呢?

条件反射般的,我打了个冷战,因为更为黑暗的结局已然浮现在脑中。

那就是成为母亲的棋子。

自此之后,我将不再会被视作林寒,而只是她取得荣华富贵的工具,唯一的价值大概就在于长相以及才艺。我大概会在被透支使用后贱卖给某个商人之类的,然后就如此度过一生。

还是自杀好啊,起码能够减少痛苦,起码能够从容的迎来属于自己的结局。

那为什么还不去做呢?

也只有死了。

在干嚼了几口面包后,我开始思索计划的细节。多亏昨天的梦,我还是决定在洗手间杀了苏墨雯,这样血就不会溅在冷暖身上了。

唉,很抱歉在这种时候才向你展露体贴的一面,但我一定会制定好这个计划的,不再为你添上一丝一毫的麻烦。

这也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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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个小时后,我躺在客厅的地板上,四周堆满了写满涂鸦的废稿纸。屋里没有开灯,留存着一片漆黑,使这一幕和梦境别无二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是找不到一种能不给冷暖添麻烦的可能性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连去死都这么难啊!!!

我到底做了什么?我为什么会和冷暖如此的密切相关,以至于找不到任何一种能够不给冷暖添丝毫麻烦的方案。在我想到的上百种可能性里,只要以死亡为结局,我便都会给冷暖造成精神上的打击和负担。

不要啊,我不希望你,不希望你因为我再染上哪怕一点点的麻烦了。求求你无情一点,为我的死感到痛快与解脱吧。

怎么办?在临死前最后折磨他一次,让他对我的死视而不见甚至暗自庆幸?

有什么区别啊!只是从精神折磨转变为肉体折磨,那该死的结局一丝一毫也不会改变啊!

自杀会造成精神伤害,漠视的缘由是肉体伤害,怎么走都是死胡同,除非......

除非......

一个念头闪过,使我在一片黑暗中猛然立起,无数滴冷汗因这一疯狂的想法而流淌下来。我感觉我的双手在微微颤抖,但并非因为寒冷或是恐惧,而是那个疯狂的念头,我感到它正在蚕食着我的内心,使我抛弃掉好不容易维系住的一切理智,然后真正的,融入到这片黑暗当中。

如果怎么做都会给冷暖造成困扰,带来伤害的话,那就只剩下一个结局了。

我和冷暖一起离开。

我狠狠的拍打着自己的脸颊,努力地使自己清醒过来。

不是,迄今为止我所苦恼的,不正是怎样让他更好的活下去吗?如果冷暖死了,那我所做的一切牺牲便都白费了啊!

不行,不能这么干,我要为冷暖的生命负责,我要为自己的错误赎罪,我要.....

但,人终归是要死的啊。

脑海深处的声音叫住了我,使我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一定是疯了。

林寒,你为什么要死。

因为他们的逼迫,因为生活的绝望,因为迟来的赎罪。

一言以蔽之,为了使自己不再受苦。

对啊,但仔细想想,你难道就希望冷暖留在这个世界上独自受苦吗?近一年来你实在是欠他太多了,他再遭受任何一丝苦难,对你来说不正如世界末日一般吗?

而一把刀子,一把尖到能在一秒之内捅穿人心口的刀子,扎进去,拔出来,血四溅而出,他可能都不会感受到那份寒冷,所受的痛苦无限趋近于零。

这可比活着受苦强太多了,为什么大家都不明白呢?只要我们死了,我们便不用遭任何罪了!

生活是一种慢性病,唯一的解药是死亡。

那,就去死吧。

等等,这样其实正好!我和冷暖去死,独自享受那份轻松和愉悦,而苏墨雯只能活着受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活着受罪吧!苏墨雯!一个人活着受罪吧!

当我和冷暖的鲜血交杂着映入你的眼帘时,当你看到我们相拥着倒下时,苏墨雯,你那表情是我一定要品尝的啊!

不,不能这样,连这表情都不能分给你,我们两个要偷偷地死,让你一辈子都蒙在鼓里。

我感到黑暗正逐渐将我包裹,说得更贴切点,是我紧紧地抱住了这温暖的黑暗。

而我和冷暖,能够永远的陪伴着彼此,无论死后的世界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是直上云端还是堕入地狱,我们都会永远的存在着,永远的欢笑着,永远的看着你们受罪!

讲真,我想不出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满足的我倒在那堆废稿纸上,丝毫感受不到地板的坚硬与冰冷,像是倒在云朵上一般沉沉的睡去。

梦里仍是安心的黑暗,等待着我的仍是冷暖。

真幸运啊,如果这就是死去的世界的话,那可再好不过了。

冷暖穿着染血的制服,满脸血污的站在我面前,他的胸口上有个黑漆漆的大洞,鲜红色的血正源源不断的喷涌而出,在自由落体后消失在虚空之中。

冷暖,你死了啊。

那我也一定死了吧。

我低下头去,果然也看见了满身血渍,胸口上有着相同的一处伤口,不过和冷暖不同,染遍我全身的的都是乌黑的血渍,仔细一嗅甚至能品出几分腐臭。

看来这真是死后的世界啊。

“冷暖?”

我轻唤一声,但他并没有理会,只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仿佛一具毫无生气的木偶,唯一运动着的就是那潺潺的血流。

如果把伤口堵上,你会感觉好点吗?

我试探性的向前迈了两步,见他仍没有反应,便快步迎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直到死后才迎来第一次拥抱,我们可真是矜持啊。

我紧紧的拥着他,用自己那并不丰满的胸部紧紧地挤压着他的伤口,我能感受到那汹涌的血流正咆哮着想要逃出生天,因此便愈发用力,几乎要与他融为一体。

我的双手在他的背后摸索着,如料想的那般发现了伤口。

看来是我用力过猛了啊,真抱歉呢。

用双手死死地扣住后,血总算是不流了,但他仍没有动弹,我甚至感受不到他的心跳。

唯一永恒的是冰冷。

“哎,冷暖,你为什么不回话呢?”我痴痴地说着。“是讨厌我了吗?”

“这样啊.....那很正常呢,因为就连我也讨厌我自己啊。”

“你怪我吗?但这里很幸福啊!只有你,我,还有这黑暗,我们可以一直这样直到永远。”

“呐,冷暖,你说怎么样?这里是我们的新家啊,你好歹发表一下意见嘛。”

“为什么不理我了呢,我的唯一?难道连你也要抛下我了吗?”

他仍然一动不动,我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不是都是自己的幻想。

仿佛灵魂被操纵一般,我鬼使神差的衔住了他那染血的衣领,这使我在片刻后意识到这一切是真实存在的。

因为有冷暖的味道。

因为有过去的回忆。

因为有共同的幸福。

我再也忍耐不住,血珠从眼角大滴大滴的滚落,砸在我绝望的心上。

冷暖啊,请原谅我,我真的不擅长表达感情。

但,你对我真的很重要啊!!!你是我生命重要的组成部分,没有你.....没有你我已经活不下去了啊!!!!!!

为什么我一直要较着劲呢?为什么我就是强撑着,没把那句“抱歉”说出口呢?

冷暖,我不该那么对你,那样的虐待你,你明明值得更好的生活,都是我的一己私欲将你变成这个样子的啊。

到现在,什么也来不及了,我们都死了,然后你也要离开我,单单留我一人在这片虚空之中......

如同我的名字一般冰冷。

我无声的哀嚎着,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双手死死地抠住他的后背,几乎要陷进肉里。

就在我即将流尽最后一滴眼泪时,冷暖不易察觉的动了一下。

我呆住了,接着猛地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仍是全身冰冷,仍是没有心跳,但冷暖的确在移动着双臂,只是十分僵硬缓慢。

所以,你终于打算触碰我了吗?

还是,你要推开我,然后独自离去?

无论是哪种,都请告诉我吧,我已经厌倦等待和猜想了。

他的胳膊像生锈的时针一般,缓缓地,间歇着的移到我的背后。在我错愕之际,那双手在我的背后缓缓摸索,那动作像极了一个细心的考古学者正在翻检刚刚得到的宝贝,用小刷轻轻拂去表面的尘土。那双手在我的背后寻找着,探索着,像个迷路的孩子般跌跌撞撞,但最终还是到达了目的地。因此,他将双手和盖在上面,紧紧握住,一副再也不愿松开的样子。

我们遮住了彼此的伤口。

这样啊,冷暖,我明白了。

你还是在乎我的嘛。

就这样吧,就让我们在永恒的黑暗中相拥,直到一切烟消云散之时吧。

汹涌的泪水模糊了一切,冷暖的触感逐渐消失,我渡过了泪河,回到了现实。

我挣扎着起身,浑身的肌肉都因睡在地板上而酸痛不已,但我顾不上这些,只是呆呆地坐在原地回顾着梦境。

那黑暗较之现在洒在肩头的光明,多么令人安心。

而取得这份安心的方式,只有死亡。

不同于前两天的焦虑,第三天的我无所事事了许多,之时徜徉在那份虚幻的梦境之中。

由于我在前几天就把手机关机了,因此我并不知道冷暖给我打了十几通电话,直到他赶到我家门口,用力的捶门时,我才从幻想中挣脱出来。

“林寒!出来!”他几乎是吼道。“开门!我知道你在家!”

尽管我已在脑中无数次的重温了那份美好,但即将见到冷暖的事实还是令我慌张起来,不知道要怎么办。

“林!寒!给我出来!”电视柜上的装饰品微微颤抖,仿佛盛满了他的愤怒。“再不出来的话,我就叫警察破门了!给我出来!”

听到“警察”二字,我顿时慌张起来,怕他们扰乱我事先准备好的计划。我从未见过如此大吵大嚷的冷暖,仿佛何焕升的灵魂附在了他的身上一般。

我踌躇了一会,最终还是咬咬牙,跑过去打开了大门。

门外只站着冷暖一人,他穿着万年不变的白色T恤和黑色长裤,豆大的汗珠布满手臂和额头。见我打开了门,他立刻将腿挤到门内以防我关上房门,同时用双手紧紧扒住。

见我无事,他放心的长吁一声,听起来却有点像哀嚎。

“你怎么来了?”我不安地望着倚在门口的他。

他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喘息着,我去厨房给他接了杯水,他一饮而尽。

“别把电话关机啊.....”还过杯子,他盯住我的双眼。“你知道我......”

他硬生生的把那句关切咽了回去,仿佛害羞般的揉了揉头发。

看来我们都不擅长表达感情啊。

“你不用特地来找我的。”我垂下目光。“反正我明天肯定会去的。”

“不,问题不在这个......”他摇摇头。“算了,今晚去我家吃饭,顺便讨论一下以后的事情。”

我愣在原地,呆呆的望着他,感到不可思议。

冷暖,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这个女生想要干些什么吗?

她想杀了你,然后与你一起共葬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啊。

而此刻,你却仍然把她当做同伴,甚至还要要请回家,为杀人创造再好不过的条件。

这可真是引狼入室啊。

“我不想去。”我想把门关上,但因冷暖的腿横在那里而作罢。“我.....我吃够你做的菜了,商量什么也懒得商量了,你走吧,走快点。”

我能清楚的感到这是我最后一丝理智,因此在我被吞没之前快走吧,不然一切就真的来不及了。

不幸的,或幸运的是,冷暖比我想象的要顽固得多。

“不行,你必须来一趟。”他坚定地摇了摇头。“这次该轮到你听我的了。”

“不,你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所以才要跟你说会话来把这一切搞明白。”

“不.......”

冷暖迟疑了一下,猛地把门拉开,另一只手猛地向前伸去,擒住了我的手腕。

我被惊愕所包裹,冷暖的脸有些微微泛红,不知与刚才的敲门有没有关系。

“林寒,这次说什么我都不会放手了。”

他直视着我的双眼,在抓住手腕的同时也摧毁了我的最后一丝理智。

可真是矛盾啊,明明你的性格是那么冰冷,可为什么,为什么这手却这么的温暖,这么的摄人心魂呢?

好想一直这样被握着,永远也不松开......

也许只有死亡,我才会拥有无限享受这份温暖的资格?是这样吗?

那就去死吧,死得其所!

“你......这次怎么不在乎性别了?”

“在这种时候实在无关紧要。”愣了两秒后,冷暖撒开了手。“如果不想穿着睡衣上街的话,就快点收拾吧,我在这等你。”

我笑了笑,叮嘱着他不要进来,随后逃回卧室挑选着衣服。

我走进屋子,发现那枚白玫瑰徽章扎眼的躺在桌子上,如同宿命的诅咒一般。

苏墨雯,我说不清是要恨你还是感谢你。

这么想着,我换上了一套白色的连衣裙,又把那枚徽章别在胸口,梳妆打理,昂首挺胸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怎么样?”

“很漂亮。”

在漆黑中看见这一袭纯白,想必你很快就会找到我吧。

既然是命运,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走出门后,我才发现幽闭的室内混乱了我对时间的概念。我本以为现在最多四点,但在天空和冷暖的双重提醒下,我才意识到现在已经将近七点了。

落日和云霞将天空燃紫,朦胧的边缘有些像一块融化的黄油;交错的白云以地平线为起点,一阶一阶的通向天堂。我望向冷暖不过几秒,一回头,刚才还泾渭分明的景物便完全交织在了一起,颜色有如被冲淡的蓝墨水一般。这凉爽的视感使我们不约而同的将脚步抬高,在北方夏季十九时的浪漫中并肩前行。

可惜是最后一次体验了。

走进他的住处,冷暖并不客气,他把挂在墙上的围裙递给了我(他没有做饭穿围裙的习惯,因此我想那是特地为我准备的),转身打开了冰箱。

“红烧鸡翅,西红柿炒鸡蛋,再加个拍黄瓜。”他把头扎进去,后背毫不设防。“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嗯?”

我没有做声,只是默默地,机械的穿戴着围裙,光是这一环节就花了我将近三分钟,因为手指头突然变得僵硬又冰冷,完全不听我的指挥。

即将杀人的重迫感使我几乎要呕出来。

我随着他进入厨房,他让我给鸡翅改刀,接着便做起了西红柿炒鸡蛋。

刀架上的六把刀具无不极其锐利,在冷暖的悉心呵护之下闪着寒锋。

我顿了一下,几乎是扑了过去,抽出了一把最短小但也最锋利的水果刀,紧紧地反握着,几乎是要把刀嵌在手心里。

冷暖的注意力完全在制作菜肴上,宽阔的后背毫无阻挡的暴露在我的面前。

下手轻而易举。

我望着他出神,双脚如同灌铅般寸步难行,双手开始颤抖,身体在本能的排斥着这件事。

去,去,去啊,去杀了他,杀了他你就能获得幸福了啊!

“那个......话说啊,语文作业你做了吗?”

冷暖在拼命地寻找着话茬,那明明是平日里他最厌烦的事情,可他现在却没有丝毫犹豫,大概只是为了让我好受一些。

是,我是获得幸福了,但冷暖呢?对于他来说,死亡真的是真正的幸福吗?

你不要管这个!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杀了他,然后自杀!冷暖一定会懂的,也一定会理解的。

“对了,张太津说暑假还有社团活动,你得做好准备了。”

真的吗?这一切有没有可能都是自以为是?明明冷暖的生活刚刚走上正轨,你便要忍心剥夺他日后的幸福?

你那时候可不是这么想的!你这么做是在帮冷暖啊!冷暖最讨厌麻烦了,你杀了他,不正是帮他避免了这一切吗?别想那么多了,把刀子狠狠地插进去吧!让他瘫倒在地吧!让他的鲜血四溅在空中,模糊你的感官吧!

“你现在还好吗?总感觉你有些萎靡.....打起精神来啊。”

但....伴着麻烦而生的,不正是幸福吗?你和冷暖的幸福不正是在一件一件麻烦之中慢慢积累的吗?这点你,啊不,我,不正是最清楚吗?日常的点滴琐事,不才是真正的幸福吗?如果杀了他,这.....

啊啊啊啊啊啊!!!!!该死!!!别想那么多了!!!什么麻烦幸福都去死吧!!!我就是不想死后一个人游荡在世界上啊!!!我就是希望这个最能给我安全感的人能够一直陪在我身边啊!!!不要想了!不要想了!!不要想了!!!举刀杀了他吧!林寒,屈从与你的本性吧!!!

如同提线木偶般的,我高高扬起了右臂,死亡据冷暖不过半米,幸福据我也只有半米,那是对我们的最终审判,

“大家都很关心你啊......当然也包括我。”

但,宣判迟迟没有降临。

取而代之的是一滴眼泪。

我的.....本性?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为了一己私欲,要举刀杀人的疯子?

那个天真善良的小女孩去哪了?那个被你以世界黑暗为由关起来的小女孩去哪了?把她叫出来啊,看看那个纯洁的天使会不会这么做。

太可悲了,林寒,真的太可悲了,你居然以为这就是你的本性,你居然与那张假面融为一体,服从于自己的兽性,甘愿做命运的奴仆。

一个人走向邪恶并不是因为向往,而是将邪恶视作了自己所追逐的幸福。

所以,这就是你所追求的幸福?

未免有些太下贱了。

轻轻地,我将那把被握的滚烫的尖刀放在锅台上,静悄悄的走到冷暖身后,闭上眼睛,死心塌地的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肩上。

他浑身一颤,但并没有移开,任由我的眼泪在他的肩膀上四散。

“我不想你走。”不等他问,我便闷闷的说道。“我已经习惯了你呆在我身边啊,突然杀出个苏墨雯什么的.....我怎么可能甘心!”

“冷暖你,你明明是我的扫雷机啊!事情明明不是这样发展的,都怪我,都怪我搞砸了这一切......”

他轻叹一声,我从未发觉他的声音如此柔和。

“没事的,都会过去的。”他轻声安慰道。“你想想,我们俩在委托社干了半年多,什么事情没见过?我们已经处理了那么多事了,还差这一件吗?”

“说得倒轻巧!”我猛地抬起头来,双手紧紧地握住他的两肩。“我问你,我们两个里你和谁关系最近?”

“你。”

“和谁放学一起走的次数最多?”

“你。”

“总是和谁一起出去吃饭?”

“你。”

“想要和谁过一辈子?”

冷暖沉默。

“快说啊!”

他肉眼可见的停顿了几秒,最终叹了口气。

“当然还是你啊。”

“对嘛!本来就应该是我啊!可现在她却要......”

我说不出话来,默默走回去,拿起那把尖刀在鸡翅上发泄着。

“呃.....你不用太担心。”他的眼睛转回菜板。“就算她真的让我和她交往,那也肯定不是二十四小时的,总是会有给我们两个.....对吧?交流的时间。”

“但即使那样,又有什么用呢?”我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失落,像个任性的孩子一般。“你已经是她的人了,你们会一起上下学,一起出去玩,一起去干那些青春的事.......没有我。”

“这.....”

“很难不让人嫉妒。”

他苦笑一声。

“这有什么好嫉妒的,空出的那些时间.....你可以和江渺度过。”

“得了吧,江渺她肯定会手刃了你的。”我把改好刀的鸡翅放下。“讲真,以后你们两个腻歪的时候一定要躲着她点。”

“不会的,我不会和她.....做那种事的。”他打好鸡蛋。“除非我能爱上她,否则你说的那些都是空想。”

爱上她......

刹那间,一个全新的,彻彻底底违背我之前想法的念头出现在了我的脑中,它没有任何来由的冒出头来,很快便像春草一般蓬勃生长,占据了整个脑内,使我呆呆地望向冷暖。

“那如果爱上了她,你会获得幸福吗?”

冷暖低头忙活着,好长一段时间没和我说话,良久才迟疑着做出回应。

“你最好不要和我谈爱情之类的话题。”他呆呆地说道。“我对那些事情一窍不通。”

“那我也想问,要是你真的坠入了爱河,你会获得幸福吗?!”

我冲上去,几乎把冷暖逼在了角落,身体上的每个神经都在等待着他的答复。他的眼中多是犹豫和不解,但我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心追逐着答案。

“大概会吧。”他含糊其辞,轻推着我的肩膀。“你到底是.....”

余下的话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仿佛秋雨后长出的蘑菇一般,那个想法在我的脑内疯狂生长,各种可能性如菌丝一般不断分裂,构成了一张网,一张让我确信冷暖肯定会获得幸福的大网。

从杀了苏墨雯,到杀了冷暖,再到现在这个,我意识到自己一定是被逼到绝境了,否则不可能被主观思想如此轻易的左右,将人命视作草芥。

但我的生命却的确是。

沉默一直持续到饭菜上桌,大概时间的确有些晚了,我和冷暖在一开始都不约而同的将注意力转到了面前的佳肴上。

拿起筷子,我细细感受着舌尖处的温存,香气在唇齿间绽放,这是我意识到,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吃冷暖做的菜了。

最后一次吗?

好多事情,都是最后一次啊.....

人生来似乎便钟爱踌躇,总是将自己的思考与感情留存心中,毫无意义的维持着那份矜持。但生活并不被我们的意志所支配,很多感情和关系毫无征兆的匆匆而逝,等不到告别,听不到肺腑,大概只有那千头万缕的愁思仍结于肚肠,伴着秋风化作哀叹。

有些话,今天要和冷暖说,起码要让他知道,林寒究竟是怎样的林寒。

以及,等到那天的时候,和他告个别吧,这大概也是我为数不多所能做的事情了。

喉咙突然作哽,使我无法吞咽,但也借此挪出了说话的空间。

“我要是离开了,你会伤心吗?”

冷暖滑稽的僵住,筷子悬在半空中,仍沾着几粒米饭。

良久,他放下筷子,想要显得轻松一些,但神色却是那么凝重。

“现在的通讯设备这么发达,就算你到了海外我也能联系的上你。”他缓缓的说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不必太伤心。”

这样啊。

不怪你,毕竟每个正常人都会如此理解“离开”的涵义,如果你瞬间领悟了我的意思,我倒是要狠狠地吃上一惊。

那就先按这个意思来吧。

“冷暖啊,你清楚我们现在的话题吗?”

“当然.....但,你想要我说出来吗?”

“有什么好忌讳的?连我都不怕了,你尽管说出来就是了。”

他迟疑片刻,指节不住地敲打着桌面。

“那些要抓你的人,或者说,你的父母......对吗?”他吞吐着。“我想了好久,可能苏墨雯只是个导火索,真正使你烦闷的就是这件事吧......”

“所以说,你才是最了解我的那个啊。”我叹道。“事已至此,冷暖,想知道为什么吗?”

他没有回答,片刻后似犹豫又似思考般的点了点头。

一抹微笑久违的爬上了我的嘴角,这是倾吐心声时的痛快之感,更是对这首绝唱的不禁赞美。

“那好,冷暖,你上网搜一下我的名字。”我望着他,双手忽的颤抖起来。“记得在后面加上‘钢琴’两个字,那样能让准确率高一些。”

他顺从的照做,片刻后,冷暖的眉头微微皱起,翻动手机的频率也越来越快,目光在我和手机之间来回游离。

这反应比我想象之中倒是要平淡一点,不愧是冷暖啊。

几分钟后,他放下手机,双肘拄在桌上,死死的盯着我,微微前倾的身子向外释放着难以名状的气场。

“那么,林寒。”他神色十分认真。“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要放弃如此辉煌的前途,跑来这里,你过去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使你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果然嘛,你还是对我很感兴趣的。

“好,那我就告诉你吧。”我点了点头。“但我想那称不上辉煌。”

“我真的,真的很喜欢弹钢琴,这不假。伴着太阳进入琴房,又伴着月亮出来。在典雅的室内,轻轻奏出一串又一串旋律,让音符在指尖划过,让鱼贯入耳的乐音抚慰内心......”

“纯粹的享受音乐,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

“但在这个社会,更多的人把音乐看做了捷径,看做了前进的条件,他们只在乎结果而不重过程,只把这当做交际和夸耀的工具,纵使你想保持纯洁,但社会怎么会给你这个机会?”

“我......我从来没想过能够取得多大的成就,或者能走多远之类的问题,我小的时候就希望啊,长大后父母能身体健康,有一个我爱和爱我的人,以及弹上一辈子钢琴。”

“那是林寒的最初形态,可惜你没有福分认识她。”

“随着日子流逝,我演出的舞台从小琴房变成了大剧场,知名度也越来越高,甚至在整个省内也......”

“但我开心不起来。”

“我能享受的纯粹越来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茶会,座谈,访问,全都是些没用的东西。还有那些不怀好意接近我的人,那些偷偷望向我,如狼似虎般的眼神.....有时做梦,我都会被吓醒。”

“现实的崩塌,家庭的变故和母亲的逼迫最终压垮了我,我逃离了徐州,跌跌撞撞,辗转流离,最终来到了这里,投奔了我小姨。”

“某种程度上,我小姨和我母亲很像。我刚来这里时,母亲带人追了过来。记得在争吵最激烈的时候,小姨都要抽出菜刀砍向她了,幸好被我姨夫死死拦住。”

“虽然小姨他们一家真的很爱我,但他们的实力远远比不上我母亲,更糟的是,在我的入学手续办理妥当时,小姨一家都被调到了成都,只留我一个人呆在这里。”

“我曾经引以为傲的才华和外貌,现在却成为了缠绕着我的诅咒......”我叹息着,望向自己那修长的手指。“你说,我要是把手剁了会怎么样?哪怕一根手指,哪怕一个指节......”

“别说傻话!”

冷暖快快的低吼了一声,神情满是戒备。

我“噗”的笑了出来,那双深邃的双眼从未如此令人感到安心。

“放心吧,我不会那么做的。”我盯住那双眼,任凭自己吸入其中。“我会选择一种更简单,更有效,更能保全自己清白之身的方式来了结掉这一切。”

沉默又一次的降临,我清清嗓子,冷暖一动不动,由着我继续讲下去。

“我那时候很不安,觉得一切都不可相信,感觉前路一片黑暗,便想着一切都要由自己掌控,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创造自由,要构造一个,只属于我的,没有任何危险的交际圈。但考虑到状况,最终我决定利用他人来达到目的。”

“和你的相遇实在是个巧合,当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真面目,而我们又恰巧分在一个班,我就决定是你了。”

“真正让我怀疑这一切的,是吴素给你参加‘启明星计划’的机会。我不信童话会降临到我们两个身上。他选定了你,就代表你这个转校生身上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当你们去礼堂时,我以提交文件的理由摸进了档案室,更巧的是,当时所有的老师都去参加典礼去了,于是我便看见了你的档案,也开始了这一切。”

“你还记不记得,初选社团时我在礼堂里弹的那首曲子?”

“记得,德彪西的《月光》。”

“对,当时我就想着,以这首自己最喜欢的曲子,向钢琴以及过去的一切做个告别吧。一切都将重新开始,我的人生将会充满希望,正如那月光般纯洁而无暇......”

“你说,这一切是多么的讽刺啊。”

“嘛,最开始的时候我的确是憎恨你的,毕竟上面写着,你举报学校失败,致使你和那女生被开除。而你当时的性格又不是很讨喜,所以......”

“但后来,我开始怀疑这一切了。我不觉得一个甘心为班级挂彩,在关键时刻牺牲自己来救我,外冷内暖的人会有多么糟糕。”

“你......我......如果没有这一切的话,随着时间的沉淀,我相信我们一定会迎来一个很美好,很美好的结局。”

“但这现实就很恶心啊,那天来不了了,我在这个夏天就要离开了,对于你,我还有好多话没说,好多事没做,但是......”

我推开饭碗,站起身来,冷暖那早已失去高光的双眼没有转动。

“我要为我迄今为止,做出的所有伤害你的言语和行为,向你道歉。”

“对不起,冷暖。”

我深深地鞠了一躬,好长时间没有抬起身子。冷暖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如同石像一般。

“我......当然知道这句话什么都不顶,但我会尽我所能的。我会以我的方式,任何方法来补偿你。”

“不,不用.......”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沙哑许多,但却铿锵有力。“我唯一接受的补偿,就是未来。你能挺过这次的,就像除夕一样。或者你今晚就走,坐高铁去成都......”

“那这笔债就只能等到我们在另一个世界相逢时,再做偿还了。”

“我不想成为他人的工具,在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后,只沦为一具空皮囊,那样的日子我过不来。”

冷暖满脸木然,放在桌上的双手微微颤抖。

“我实在不擅长表达感情,所以就饶我一马,先讲到这吧。”我用尽全身力气扬了扬嘴角。“下面我要和你说一下关于明天的想法。”

“你是个好人,冷暖,你.....你不应该烂掉,你值得更好的生活,值得拥有真正的青春,值得......值得拥有一个打心眼里爱着你的人。”

我舔了舔干烈的嘴唇,想要继续说下去,却怎样都说不出话来,仿佛声带在一瞬间蒸发了一样,作梗的喉咙此刻激烈的翻滚着,简直要呕出血来。我的内心忽然泛起一阵酸意,眼眶一阵滚热。

不妙啊,超不妙的。

要哭出来了。

为了使自己下定决心,我狠狠的,不惧疼痛的咬了自己的胳膊一口,尖锐的犬齿割破了皮肤,一缕红流流淌下来。

我猛地向前探出身子,握住冷暖的肩膀,那双曾令我动摇无数次的双眼,此刻却如同两口破旧的枯井一般,向人们讲述着这个悲伤的故事。

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我们非要以这种方式来结束这最后一餐啊!!你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眼神?!不对啊,这一点都不对啊!

“冷暖。”我喘着粗气,彻底化作一头野兽。“明天,明天我,要把你交给苏墨雯。”

“她.....她.....她爱着你,懂吗?!这就代表.....只要你也爱上她,你就能获得幸福!”

“所以,我最后一个命令.....去爱上她。”

“去爱上苏墨雯,用你一切的方法,去真心实意的爱上她!”

“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我再也忍耐不住,在第一滴眼泪滑落之前完美的转过身去,几乎是夺门而出。

摔上房门,我冲进了电梯间。

泪水覆满了我的脸颊,但痛苦的感觉却比想象中要轻了许多,几乎感受不到了。

毕竟完成了任务嘛。

那,接下来就按部就班吧,一步步的,把所有事都安排妥当,然后光荣的,体面的,随我所想的迎来属于我的结局。

这就够了,太够了。

望着那闪亮的金属板,我看清了自己被泪水浸透的微笑。我从未觉得自己的笑容是这般灿烂,这般耀眼,因此便任凭笑容绽放着,任凭泪水流淌着,滴落在胸前的白玫瑰徽章上。

如聚光灯般的光亮照射在摇曳的,晶莹的白玫瑰上,看起来比转瞬即逝的昙花还要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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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长的要死,又短如一瞬。

这次我大概是真的击垮林寒,掐住她脖子的那一刻,我总有一种扼死了她的灵魂的感觉。我的双手似乎并没有沾染鲜血,因为这一切的出发点都是正义的。

又或者,她的灵魂转附到我的身上?

我和林寒,某种意义上是同类。

这怪不得我,因为冷暖真的很有人格魅力。无需多言,那逸散而出的安心感便会将我包裹,即使那承载的肉体有些弱不禁风也无所谓,那份温暖是不可替代的。简练的言辞往往一语中的,做出的判断都能十拿九稳,加上那隐藏在乱发下的帅气面庞.......

在这个计划中,有四成是发自真心。

再出发前,我再次在脑中过了一下传导路径:林寒手中有冷暖的把柄,而我手中有林寒的把柄。理想状况下,是我胁迫林寒胁迫冷暖与我交往。

要是林寒不答应的话,我索性就把视频放出,等到她身败名裂后,重获自由的冷暖一定会十分感激我,进而与我交往。

无论怎样,我都会是胜利的一方。但尽管我掌握了主动权,诸如冷暖的秘密这些细节,我并不打算过问。

幸福是靠谎言和秘密支撑的。

因此,我的爱人,只要带上假面就好,只要随着音乐摇摆就好。日久生情绝不是泛泛空谈,我们一定会收获属于自己的幸福的。

一定会的!

这么想着,我走下楼去,不出所料的碰见了倚在单元门旁的月亮。

月亮,你就是那十分之六啊。

“准备出发?”见到我,他放下手机。“他们走了吗?”

“不知道,大概吧。”我摆起手臂,悠哉的晃荡着。“早一点晚一点都无所谓啦,毕竟结局是板上钉钉的。”

月亮照例皱起眉头,我知道他又要开始说教了。

“黑云,你最好防范一点。看了那个视频以后,我感觉林寒随时都会炸锅。”月亮一脸阴沉。“备份你准备好了吗?”

“放心吧,手机电脑上都有。”我拍拍胸脯,昂起脑袋。“我不会给她任何可乘之机的。”

“嗯,然后你就能和冷暖名正言顺的交往了,挺好的。”他嘟囔着。“或者说,有什么不好的呢?”

“挺好的,或者说有什么不好的呢?”这句是月亮万年不变的口头禅,从我小时起便常听他挂在嘴边,虽然很多人认为这有些啰嗦,但我却觉得这或多或少的反映着他的内心。

反映着那刻在骨子中的踌躇不前与自我安慰。

“对啊,真的挺好的,和冷暖嘛,嘿嘿。”我的脸不由自主的红涨起来。“在这件事上,我倒是要感谢一下林寒。”

月亮皮笑肉不笑的抽动了下嘴角,和我一同钻进了出租车里。

我原以为提早二十分钟已经算早的了,可没想到冷暖和林寒此刻已经并排坐在桌前,甚至为我们点好了面包和咖啡,仿佛他们才是这场谈判的主角一般。

落座时,我特地细细观察了一下这两人。粗略地说,两人的表情都可以用平静来形容,但只要细细品味,便能尝出其中所蕴含的千差万别。

林寒的平静透露着一股绝望,但那并非发神经般的歇斯底里,而是不关注,不在乎一切,仿佛已经和这个世界斩断了所有联系,已经超脱世俗了一般。

而冷暖的平静,则潜藏着一股锐意,简直可以将整间咖啡店一削为二,但那锐意同时也十分温和,如同暗藏在刀鞘中的利刃,不到最后一刻绝不闪出寒光。

两人之间没有交流,甚至没有眼神碰触,仿佛根本不认识对方一般。

“来得真早。”

“嗯,毕竟想把这些事情快些谈妥。”

冷暖客气的笑笑,将面包向我们这里推了推,一举一动尽显优雅。

“这么说,你很期待?”

“到也不能这么说,只是.....”他理了理袖子,叹了口气。“比较关注而已。”

在我和冷暖洽谈之际,我偷偷瞥了林寒一眼,她仍是没有任何反应,眼中也毫无神采,只是想一尊石像一般呆呆的坐在那里,望着杯中的拿铁出神。

看来是真的死心了。

“那好,我们就开始吧。”

我清了清嗓子,面向林寒,准备开始宣判有罪者的命运。

“林寒,我想你早就应该明白了。想让我不把这段视频传播出去的话,答应我这个要求就行了。”

“请问,冷暖能够与我交往吗?”

心脏激烈的轰鸣着,奏出紧凑急切的乐章,即使我是主动的那一方也无法停止。

石像缓缓抖动了一下,抬起头来望着我。眉弯如月,一抹凄惨而又满足的微笑爬上了她的嘴角。

“当然可以。”仿佛轻吟一般。“如果你能给冷暖带来幸福的话,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在这一刻,我必须要将双手死死地抠住大腿才能抑制颤抖,嘴角几乎要失去控制,疯狂的上扬起来,看起来像是在抽搐。

我知道,迄今为止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了。

冷暖是我的了!

我可以与他相拥,与他亲吻,与他一起享受这世界上的所有幸福。这个男人将会填满我的心房,让我感受温暖,为我们的未来撒下一片星辉。

纵使伴随着狂风暴雨,黑云也终会迎来属于它自己的幸福。

我转头望向身边的月亮,他十指交叉放在桌下,神情淡然,没有跟我目光相接。

“李望舒,你看,我交到男朋友了。”我笑笑,食指不断伸屈着。“所以,我们两个以后就保持适当距离吧!不然会被说闲话的。”

他木讷地点点头,仍未看向我,我觉得此刻的他简直和林寒是同类。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伸到了我的面前,其主人是林寒。那仿佛是示弱的意味,又像是缔结契约的凭证。

仍是死寂如水的目光,看不出一丝波澜。

我伸出手去,想要与她完成这最后的交接,只要与她相触,只要感受到手心的温度,这一切便都会名正言顺......

“请等一下。”

但我终究没有成功。

我望向发声的冷暖,目光有些颤抖。后者微微扬起下巴,微笑仍未消失,只是眼中陡然多了几份不羁,如同坐骑上挥舞马鞭的骑手一般英姿飒爽。

林寒猛地缩回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堆在角落里。

冷暖向那潭死水中丢了块石子。

“我想,你还没听过我的想法呢。”他缓缓说着。“即使是战败国,停战条约上偶尔也会为其保存一些利益。”

“但,你是战胜的一方啊。”

“那就更有必要说了。”

尽管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但我还是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人比较贪心,所以我有两点要求要提。”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但同时,我也比较自私。如果答应我,那么一切照常,如果不答应.......”

“那我便退出,剩下的问题你们自己处理,与我没有半毫关系。”

一阵沉默,我们两个视线相交,他偏偏头,像顽劣的小孩一般露出了笑容。

这不对啊,冷暖,这一点也不对。

我们明明是一条战线的,明明我是来救你的,为什么要摆出那副态度呢?

我不明白啊。

“你先说吧。”我淡淡回道。“应该可以商量。”

他靠回椅背,一副微微松了口气的样子,似乎自己也没有多少底气。

“首先,我们的关系不能在学校里暴露。”他伸出食指。“私下和校外可以是交往的样子,但在面对其他同学是,我们只能是.....朋友,最多只能是很好的朋友。”

“第二,在校外行动时,必须要带上林寒和李望舒。”他伸出第二根。“我们可以是情侣关系,但他们两个必须跟着。”

“第一条可以接受,第二条绝对不行。”我斩钉截铁的回答道。“冷暖,你知道我是怎么看待她的。”

“那就把林寒变成可选项,但李望舒一定要是必选项。”他转头盯着月亮。“他只能是必选项。”

沉默第三次袭来,月亮微微扬起眉毛,用略带惊异的目光打量着冷暖,我再次因为颤抖而紧抓大腿,只不过理由完全不同。

不是,这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冷暖,林寒难道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吗?为什么你要如此的偏袒甚至溺爱她?明明你才是受害者啊!你应该去嘲弄她,报复她,将所受的一切屈辱和折磨加倍奉还。

不要再对她温柔了,冷暖,多看看我啊!

还有,如此谈判般的性质,难道这是交往吗?冷暖,我们应该更发自真心一些啊,这种签合同般的事情,怎么能叫做恋爱啊?!

将我们绑在一起的是利益,绝非爱情。

“冷暖,为什么.....”我揪着短裙。“为什么要带上他们?”

他皱皱眉头,并非厌恶而是为难,右手不断地敲击着桌面,似沉思又似颤抖。

“额.....我对恋爱真的一窍不通,各种意义上的一窍不通。”他抬头望着我,眼中竟有一丝歉意。“我觉得以一半朋友一半情侣的身份去切入可能会比较好,而那两人.....你可以理解为工具。”

“各退一步吧,给彼此一个机会。”

机会吗?

对啊!比起林寒,我不是有很多机会吗?利益也好,一半一半也好,这些都会败在时间和爱情前的,只要冷暖感受了这份真心,只要冷暖享受了这份幸福,他便一定会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之下的!

不要在乎什么细节了,先把冷暖拥在怀里吧。月亮也好,林寒也好,都慢慢来吧,我甚至可以把他们两个撮合到一起,那样简直是一石二鸟了。

“行,但每个双休日我们都要出去玩一次。”我面带笑容反击着。“怎么样,这不亏吧?”

“完全可以接受。”

我们就这么笑着对视着,那份柔暖的美好似乎宣示着光明的未来。

我本打算乘胜追击,邀请冷暖一起出去,可还没等我说完话,斜对座的林寒突然猛地立起,扯住了我的袖子。

“我有些事情和你说。”她低声道。“去一下洗手间。”

我本想拒绝这个提议,但林寒那刚才还空无一物的眼中此刻突然爆裂出一丝光芒,仿佛枯萎的枝芽再度萌发,于耀眼的晨光的晨光下散发着生命的光芒。

被勾住魂魄般的,我点点头,起身和她一同前往洗手间。两个男生一动不动,品尝着比咖啡还要苦涩的沉默。

她几乎是把我拽进洗手间。我满腹狐疑的望着她在包中翻找着什么,同时将身子下压,重心微微朝后,做好随时向后撤去的准备。

幸好,最坏的打算没有发生。

翻找了一阵后,林寒从包中掏出了个本子递给了我,我接过来,发现这竟是一本记录着所有有关冷暖喜好的笔记。从他喜欢什么菜肴到他可能喜欢去什么地方游玩应有尽有,足足占满了多半个本子。很多地方都有涂抹修改,仿佛每句每词都经历了细细斟酌,汇入了她无数的心血。

“这是......”

“这是能提升冷暖好感度的攻略,你收好。”此刻我才发现她那重重的黑眼圈。“照着上面的做,不踏雷池的话,应该就.....”

她说不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猛烈的颤抖,如同身着单衣而站在瑟瑟寒风之中。

“放手去做吧,苏墨雯,这次我不会干涉你的。”沉默良久,她轻声说道。“你就.......让他幸福就好,我知道我输定了,你加油,你一定要加油。”

我呆呆的望着她,心底竟泛起一丝不安。

“你没......”

“我没事,不劳你操心。”她机械地回答着,声音毫无起伏。“你要做的就是给冷暖幸福,就是给他幸福。”

我突然感到了一丝恐惧,一丝不可名状,知晓其将要发生而又无能为力的恐惧,我甚至希望那只是我的幻觉。这感觉使我矗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仿佛识破了我心中所想,林寒踱了过来,僵硬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寒意顿时传遍了全身。

她微翕双唇,好像要给自己的灵魂留一道出口,但最终,她还是将这最后的机会,化作了一个苍白而又无奈的微笑。

“本来想和你说些什么的。”她兀自摇了摇头。“但......算了,没什么。”

言罢,她径直走过呆立着的我,推门走了出去。

我仍相信着我没有错。属于林寒的结局,包括她刚才的反应,都是她咎由自取的结果。如果我接过了这份不安,那便和继承了林寒的灵魂有什么区别?

堕落也好,赎罪也好,林寒脚上的水泡是自己走出来的。我可能会原谅你,但妄想我会怜悯你。

用水冲了把脸后,我走出洗手间,林寒此时正好推开了咖啡店的大门走了出去,没再看室内一眼。

汹涌人潮中,她的背影显得那么渺小,又那么决绝。只不过几秒,她的身影便被人潮吞没,从此消失不见。

我默默回到座位上,发现冷暖也不见了踪影,只有月亮一个人静静地喝着咖啡。

“嗯?黑云,林寒呢?”望着我,他显得有些吃惊。“她也走了吗?”

我疲惫的点点头,望着空荡的座位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拉开了林寒的椅子,坐在了月亮的对面。

“嗯,她也走了。”我推开林寒那杯一滴未进的咖啡,取过自己的。“冷暖走时说了什么没有?”

“额.....倒也没说什么,就是问了我几个关于你的问题。”

“他都问什么了?”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些有关你的问题.....之类的。”

我倒回椅背,小口的啜起了咖啡。

这么看,冷暖应该是真心要和我交往的,否则根本没有必要做这些功课。

嘻嘻,那我能做的,也只有回应这份期待了。

“那林寒又和你说了什么?”

我把小本子递给了他,随后掂起一块面包。

“她给了我这个——征服冷暖的攻略!”

“有这种东西,我在避免踩雷的同时,还可以精准把握冷暖的喜好。”我美滋滋的望着正在阅读中的月亮。“这可是神器啊!”

过了一会,月亮把这本书推了过来,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我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他闷闷的说道。“黑云,小心为上。”

我笑了笑,盯住月亮的眼睛。

“不,林寒这次是真的放弃了。”

“你觉得她会心甘情愿?”

“她当然会。”我偏偏头。“就算她不会,我也会让她会的。”

相对无言,我们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月亮你是不会懂的。”我低头嗫嚅道。“像我这么普通的人,终于遇见了自己的真命天子.....你不会懂的。”

“黑云,你总是把事情想的太绝对。”

“本来的嘛!”我不满的抗议着。“你看看你,月亮。长得帅,学习好,体育行,连名字都那么闪耀,只要你想,你都能一周换一个女朋友。”

“哈啊.....你要我说几次?”他无奈的抱起臂膀。“我更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

“那你脑子可真是抽筋了。”我偷偷白他一眼。“明明我这次都打算.....”

我猛地刹住车,幸好及时止损,否则让月亮听见的话......

也许本来就应该让他听见?

“不管怎样,现在我就是你的军师了。”他严肃地点点头。“我会帮你俘获冷暖的.......芳心?”

我淡淡的看他一眼。

“为什么.......是我呢?”

他偏偏头,一副没有听清我刚才嘀咕什么的样子。

“黑云,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也没有啊,月亮。”

我捧着咖啡不再看他一眼。

“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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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首先要做的,应该是保持清醒和理智,切莫被主观思想引入歧途。

现在有三个问题摆在我的眼前:何焕升和江渺,苏墨雯和李望舒,以及林寒。

这三个问题交织缠绕,如同铁锁一般扼住了我的咽喉。可笑的是,这三个问题中我认为相对最容易解决的,居然是苏墨雯那个。

无论如何,我只要和苏墨雯保持着半情侣关系,这边便不会出什么太大的问题。

但愿她能够遵守诺言,不将林寒逼入绝境中的绝境,也但愿她只将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不去窥探林寒更多的秘密。

接下来是江渺,她的行动和态度主要取决于林寒,而她与林寒见面的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学校......

能在开学之前解决这件事吗?

这两人绝对是把双刃剑,也许他们会在特定时刻派上用场,但一旦林寒有了什么变故,江渺绝对会因此暴走。

然后.......

林寒,你昨天为何是那副模样?

不要在坦白一切后以哭泣收尾啊,感觉好像是烂俗言情小说的结尾一般。

我不会放弃你的。

虽说你的性格十分扭曲,虽说你曾经以虐待我为乐,林寒,你需要付出代价,但以自己的人生和生命为筹码,终究是有些过于沉重了。

天才钢琴少女还是带着假面的恶魔,这些都无所谓,此时此刻,我只将你视作一条急需救助的灵魂。为奴或是死亡,我不能眼睁睁的看你走向这个结局。

只是......

此刻的豪言壮志起不到丝毫作用,我的处境极其被动,似乎只能在林寒母亲开始动手的前一刻才能行动,还不能算上我的力量比她小了几千几万倍。

类似的事情恰好发生在一年前。同样是充分理由,同样是有人作伴,我在命运前一败涂地,甚至失去了自己的血亲。

而如今,我重蹈覆辙,再次踏入未知的黑暗。

这不能不算是一种讽刺的轮回。

林寒,其实在开学的那天我就想和你说了,我的姓氏和你的名字正好是相照应的,我们似乎都是被丢弃在冰天雪地中的弃儿,彼此的内心也像是两块冰冷的铁板,以绝对零度回应着世间的一切热情。

但林寒,雪停了,太阳出来了,春草发芽了,属于我们的一切总算回到正轨了,可你却要不辞而别,切断迄今为止建立的一切联系,孤身一人重返那片极寒之中。

我怎么忍心允许?!

冷暖之暖,是颤抖摇曳的暖,仅为一人所用都十分有限。

但,我还是想将我的温暖分你一份,哪怕只融化一小块寒冰,哪怕只流淌下几滴冰水......

假设我们真的迎来了成功的那天,林寒,别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一切,我一定会别过身去,羞于作答的,你到时候大概会一如既往地捂起嘴来笑我,目光是那么乖张。

因为你就是答案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