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没考虑过芙蕾雅居然会这么反问一句，卡莫斯不由得也为之愣了会神，扭头凝视向芙蕾雅的双眼。
芙蕾雅并没有选择避开，她的眼神中似是存在着一种未知的欲望，像是在寻求着什么其他潜台词的答案。
卡莫斯沉默半晌，主动回避了芙蕾雅的直视：
“算是一部分的原因吧。总之现在既然你已经知道这些事了，我们就必须清除你的相关记忆。放心吧，我们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情，只是删除掉你脑子里关于我和缇娅娜的印象而已，这不会对你的身体产生任何影响。”
关于我和缇娅娜的印象。
卡莫斯的一席话中，唯有这句芙蕾雅听得最为清楚而真切。
尽管只有短短不到一天的记忆，尽管彼此间的情谊也是刚刚才放下戒备，但这着实是芙蕾雅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体验到被他人照顾和关心的感觉。即便不一定出自真心，即便过程中充满了猜疑和担忧，但对于在家族中倍受排挤的幺女来说，对于孤身一人在人类国家逃亡多年的异端来说——
这段记忆，绝不能删除。
“不，我拒绝！”芙蕾雅一个箭步从卡莫斯两人之间跳开，拉开距离，摆出一副备战的架势，“就算你们在这杀了我，我也绝对不会同意你们清除我的记忆！”
看着突然翻脸的芙蕾雅，卡莫斯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愤怒的强硬态度，只是颇为无奈地埋头叹了口气，像是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一样。
大概在卡莫斯心里，他应该还是觉得芙蕾雅是因为一些麻烦的“魔族尊严和荣耀”之类，而拒绝别人篡改她的记忆。
“所以说既然你一开始就打算要清除她的记忆了，”原本已经差不多解决的事情又突然麻烦起来，对于向来以“和平人士”自居的卡莫斯来说，自是免不了向缇娅娜诉诸抱怨，“你干嘛不趁昨晚检查她身体的时候，就便删除掉她的记忆呢？反正她当时都昏过去了。”
“这是为了尊重芙蕾雅小姐的人权。”缇娅娜不卑不亢地解释着，“根据缇娅娜的观察，在某一智慧生命体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自改造他的身体，这对于多数生命体来说都是一种不尊重人权的行为。同时，芙蕾雅小姐所属的魔族是一种高度重视尊严与自我的种族。所以缇娅娜判断，应在通知芙蕾雅小姐之后，再对她进行记忆清除。”
“哼，别以为你装模作样说些好听的，我就会同意你们。”芙蕾雅的态度依旧是不依不饶。
“那你现在通知过她了，她不同意，你准备怎么办？继续尊重她的人权？”
卡莫斯看着芙蕾雅坚决的眼神，便又挖苦地向“罪魁祸首”缇娅娜寻求意见。
“强制清除记忆。”
一面说着，缇娅娜的双眼瞬间变成醒目的赤红色，两只手臂上也随之伸出数十根不知名的细长管状物，迈步便朝芙蕾雅走去。
未知的管状物，沉重的脚步，冰冷的语调。
尽管缇娅娜这一系列的举动无疑是给芙蕾雅施加了巨大的精神压力，但争抢好胜的魔族身份还是让芙蕾雅小姐强行克制住了她想要逃跑的双腿，逞强地继续摆架势，正对缇娅娜：
“除非你今天在这把我杀了，否则你休想篡改我的记忆！！”
即便言语间已经微微显出了点颤抖的意味，芙蕾雅还是勉强在半空中划出了几道法阵。
眼看大战一触即发，为避免殃及池鱼，卡莫斯赶忙飞身挡到缇娅娜面前，伸手拦住了她：
“停停停！！！！我看你这样子不像是要‘强制清除记忆’，倒更像是要‘强制清除芙蕾雅小姐’。”
“普罗托斯的规则优于一切，必要情况下缇娅娜会对芙蕾雅小姐采取抹杀措施。”
机械脑袋的缇娅娜看起来并不能听出卡莫斯的嘲讽意味。
“那么在你采取抹杀措施之前，能先让我跟芙蕾雅小姐交涉一下吗？我不想我昨天才刚救下的病人，就这么被你给打回病床上。”
“当然可以，”缇娅娜的眼睛又转回了常态的黄绿异色，臂膀上的管状物也随之收起，“这是主人您的自由。但缇娅娜并不认为交涉会成功。”
“总得先试一下才知道。”
卡莫斯苦笑一句，转身朝芙蕾雅走去。
虽然缇娅娜已经解除备战姿态，但这并不影响芙蕾雅继续严阵以待，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这不是卡莫斯跟缇娅娜商量好的缓兵之计，故意演戏给她看。
在这个偌大的人类帝国里，芙蕾雅从来都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或是相信。
包括现在。
“不许过来，”看着卡莫斯愈发接近的步伐，芙蕾雅立即调动两个法阵对准了他，“别以为你救了我的命我就不忍心下手，站在那里不许动！否则的话，你就得亲身试验一下人类的身体能不能经受住魔族的魔法了。”
“好啊，如果你能抛弃魔族的尊严，对一个手无寸铁的救命恩人下手的话。”
虽然态度有些轻浮，但肢体上卡莫斯还是老老实实地站住了身子。
芙蕾雅没有再言语，只是紧紧凝视着卡莫斯的双眼。
事实上在看到缇娅娜解除武装之后，芙蕾雅紧绷的心就松懈了大半。之前那次掐脖子所留给她的心理阴影，着实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消除的。
如果说对峙的对象从恐怖的铁皮人换成脆弱的人类，芙蕾雅的脑子也能冷静下来不少。弱小的人类总归是不可能单兵一人就对魔族造成威胁的，更何况卡莫斯还是两手空空地过来谈判。
说到底，芙蕾雅之所以会放那种狠话，也不过是为安抚自我的走流程罢了。
“芙蕾雅，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接受记忆清除吗？”眼见芙蕾雅的状态稍微有所缓和，卡莫斯便直接进入了正题，“如果说是因为魔族的尊严和荣耀之类，我劝你还是早点打消这个念头吧，这没有意义。而且在我看来，你和其他那些满脑子战争的魔族人也不一样，我相信你要比他们理智得多。”
“住嘴人类！我不允许你侮辱我的同胞。别忘了，就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也还是个人类！”
芙蕾雅又调低了法阵的高度，其周围的紫色光芒也变得更加耀眼且灼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