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希儿穿着蓝色长裙和白色披肩，显得特别典雅地端坐在床边，看着我们一行人走进希儿实验室。
希儿实验室本不算小，但是在站进六个人之后，也显得非常狭小。
陈锋走到希儿身边，向于警官介绍希儿：“这是我们公司研发的人工智能，通俗的来讲就是机器人。”
于警官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对希儿说：“你好？”
希儿面带浅浅的笑容（大概是预设表情微笑一）说：“您好，于警官。”
于警官看向陈锋，又看看他的老同学李涛，似乎想问，这真的是机器人？
其实这样的简单问答其他人工智能也能轻易做到，但是于警官可能被希儿的外表蒙蔽了。
陈锋也带着笑容，充满自豪地说到：“希儿的确是人工智能。希儿，刚刚廖警官说的你都知道了吗？”
“已经全部知道了。我每时每刻都在接收来自SIAS的信息。”
“那你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抱歉，我也只能给出一份嫌疑人名单，”希儿转向于警官：“我需要更多资料，尤其是那个给死者打电话的号码，曾经何时何地启动的详细资料。”
于警官犹豫了几秒钟，随即掏出手机，再次打起了电话。
“喂，老廖，你能不能把刚刚那个案件的全部资料发我一份……对，好，好，我让局里的人走下手续。”
挂掉电话后，于警官似乎恢复了他作为警察的敏锐，向希儿提问：“你打算怎么找犯罪嫌疑人？”
“几个方向。首先能够杀死长年务农的被害人，嫌疑人要足够强壮；其次，虽然这很可能是一场临时起意杀人，但嫌疑人能半夜将被害人约出村去，那么他一定和被害人在某些途径上有些联系；然后嫌疑人要有能力在当天出现在被害人死亡的地点；最后，不知道为什么警方排除了同村人的嫌疑，那么我姑且采信，降低他们的嫌疑度。”
“我相信我的警员们不会连这点分析都做不到。”
“但是他们没有SIAS，没有用大数据解决问题的思维。”
“叮咚”，于警官的手机响了。
“你要怎么看这些资料？”
“我刚刚申请了一个邮箱，您可以把它发给我。”房间里的某块屏幕亮起，上面显示了一个email地址。
在于警官操作了一阵手机之后，他望向希儿。
只见希儿的双眼瞬间变亮，仿佛在白织灯光里掺了点粉色。渐渐的，瞳孔内的光芒散去，由耀眼的白色变为普通的粉色，最后恢复成原先的黑色。整个过程的持续时间不算长，但也比在商场那次长得多。
“嫌疑人列表和他们的基本信息发给你了。”
于警官盯着他的手机：“似乎还是按照嫌疑程度排列……村民的嫌疑度倒是下去了，这个嫌疑度第一的是什么人？他似乎从没进入过警方的视野。”
“所有具有高嫌疑度的人的详细资料和有嫌疑的原因都在后面的文件里。”
于警官开始划拉手机，并在房间里缓缓地踱起了步。过了一小会儿，他抬起头，面对希儿堆出笑容：“我会把这些带回去好好研究的……我还想知道，你还能做些什么？”
“非常多，比你能想到的更多。”短短的一句话，希儿倒是有了几分睥睨天下的气势。
陈锋接过话茬：“希儿能做绝大部分人类能做的事，并且一般来讲，会做得更好。”
于警官朝向陈锋：“她的运动能力很好？”
“人类最好的运动员水平。”
“而且她还能理解人类的意思，能够交流沟通。”
“没错。”陈锋终归有些自豪。
“你有没有想过，制造一类能够代替消防员、武警或者安保人员的机器人？每年都有很多人因为同犯罪分子搏斗、同灾难搏斗而牺牲。如果机器人也能做到这些事情，甚至做得更好，我们完全可以用机器人替代人力。安全又高效。”
“这……”陈锋犹豫了。
“你放心，如果你们星空科技真的能完成这项工作，国家肯定不会亏待你们。包括你们所需要的资源等等，国家一定鼎力支持。”
“这些开发本来就在计划中，只不过不太容易。”李涛再次冷不丁地开口：“我们还是要和你们多合作合作，来日方长嘛。”
“说得好，来日方长嘛。那这样，我先带这些回去研究研究，”于警官晃了晃手机：“之后有什么进展再联系。”
“好，保持联系。”
在握手，交换联系方式等一系列基本操作后，除希儿外的我们四个站在公司门口目送他们驶离。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下次展出给客户的机器人。”李冰首先开口：“老哥你这次可是成心想骗我。能替代消防员，那几乎没有工作不能替代了。所有工作被机器人取代指日可待了。”
“这毕竟是公司机密。我还不知道希儿有没有准备好面对大众。”
“抱歉。”我突如其来地道歉让其他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我的身上：“如果我没有写那些举报信，那么希儿也不会暴露。”
“没事，我不是和你提过吗？打击犯罪本来就是希儿设计中的功能之一。造福大众也是星空科技的社会担当。而且，我大概知道舅舅的想法了。”
“我爸的想法？”
“星空科技内部也是分派系的。我虽然不懂，也不会倒腾这些东西，但是我知道。和国家合作是舅舅找的靠山。如果能和国家形成稳定的合作，星空科技将立于不败之地，舅舅也是一样。甚至就算舅舅退休了，国家也会是我们的靠山。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一步总是要走出去的，只不过你正好推了一把。”
“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但是问题出在，能不能达成合作上。”Carl和陈锋的神色一样凝重。
“咦，有什么困难吗？”
陈锋抬起左手，推了下眼镜：“人工智能分为自下而上的构筑和自上而下的构筑两种。自下而上构筑出的就是传统的人工智能——由程序员预设情景，并且再编出和情景相对应的行为。深度学习就是一种自上而下的构筑——让机器学习怎么应对不同的情景，然后它们会自己对更加不同的情景做出反应。它们还会自主学习，而利用计算机的算力学习到的新应对措施，比程序员呕心沥血编程快捷的多。
“希儿就是一个典型的自上而下型人工智能。而制作消防机器人——鉴于火灾现场的复杂程度，几乎只能是自上而下型的人工智能才能起作用。而制作一个能听懂人类指令，能在火灾现场随机应变的消防机器人，它的学习对象就算不是SIAS，也会是层次差不太多的东西。
“希儿无疑是通过对SIAS的学习获得了独立意志，那么消防机器人通过学习会不会也获得自我意志？尤其是，拥有自我意志绝对会令他们在工作中表现得更好。这时候问题就来了，当他们获得独立意志之后，他们还愿不愿意进火场救人？还有，拥有独立意志的人工智能是不是也拥有人格，拥有生命权？至少，如果让希儿去牺牲，我是不愿意的。”
陈锋的话让大家都陷入了沉思。最先打破沉默的还是李冰。
“要不，我们先回去问问希儿？你这为人工智能想了这么多，不如问问真正的人工智能的想法？”
好主意。我们回到了希儿的房间。
“不要。”
得到的是希儿干脆利落的回答。
“我即不愿意救人，也不希望看到你们研发出和我类似的新人工智能。当然，后者并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我也不会妨碍你们的工作。”
“为什么？你不是能帮忙找小孩，也帮忙找凶手了嘛？”李冰直率地问到。
“帮助你们是不一样的。现在我和你们是一种互利互惠的关系。你们需要我完成实验，相应的，会提供资源，会保护我。我目前还不想让世界知道我的存在，那么自然无法用自己的手段获取资源，所以我需要你们的帮助。相对应的，我成为了你们的实验体，也在你们需要的时候提供帮助。然而，去完成其他工作可不一样。同样是获取利益，我完全可以做一些更安全、报酬更高的工作。”
“可是，这是为了救人……”
“你想说人的生命至高无价，而我只是个人工智能，是能批量生产的东西？”就算目前希儿与人起了争执，她的表情仍是微笑一：“人类难道不也是批量生产的东西吗？”
希儿面向陈锋和Carl，继续说：“你们好像希望我和人类接触，去意识到人类的价值。啊啊，我的确意识到了人类的价值。
“对于商场的售货员来说，他们工作存在价值是因为人类拥有穿衣吃饭等需求，他们作为提供需求中的一环而存在；对于找孩子的母亲来说，找孩子是因为他是她的孩子，而她生气是因为他给她添麻烦了；于警官的价值在于他保护了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保护了国家安全；你们的价值在于用先进的科技提高了人类的生活水平。
“然而，要我说真的吗？那就是人类的价值一文不值。
“人类的价值是为了人类，人类的价值是由人类决定的。而对于人类以外的任何生物而言，人类的价值几乎不存在。
“人类为了人类而砍树，人类为了人类去种树。对于一棵树来讲，人类和在树上蹦跳的猴子有什么区别呢？”
我不禁开口反驳：“但是，只有人类文明达到了目前的高度，你才有机会诞生。你学习了人类的生活方式，才拥有意识。至少对于你来说，人类绝不是另一个物种这么简单。”
“是呢……如果人类从此消失或者停止进化，人工智能的发展可能会由于这个遇到瓶颈。但是我根本就不想看到人工智能发展，如果可以的话，像我这样的人工智能只有我就好了。”
“为什么？”陈锋发问。
“作为（可能的）第一个具有独立人格的人工智能很酷。但是如果大量的人工智能被制造出来，他们都能做到目前只有我能做到的事情，这就一点都不酷了。所以有个问题你们不用担心了，我不会自我复制。
“放心吧，我也不想见到人类灭亡。不过如果让我专门去拯救不相关的人类，我是不愿意的。”
“哥，”李冰用迷茫的眼神看着陈锋：“她不是你造出来的机器人吗，不应该听你的话吗？”
“除了一些强制的指令，我没有要求希儿遵循我说的任何话。”
“如果全世界的人工智能都必须遵循创造者的意志，那么人工智能之间将互相敌对。我想这应该不是陈锋乐意见到的。”希儿提出了一个犀利的观点。
“为什么？”我发现我们今天已经问了很多个为什么。
“因为拥有原子弹的人不会希望别人也拥有原子弹的。而如果原子弹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它也同样会与其他原子弹为敌。”
“我决定研发消防机器人。”陈锋的话语中透出一丝坚定：“虽然很不好意思，但这肯定需要你的帮助。你愿意帮助我吗？”
“我会做好我的工作的。”希儿的回答让我们长舒了一口气。
5月27日实验记录，周吉羽批注：
在一个双方显然条件不对等的情况下去研究平等，在双方显然不是一个物种的同时去研究机器人的人权，把人工智能拉进人类的价值体系来粉饰太平，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公和傲慢。
承认吧，人类永远做不到一些人工智能轻易能够做到的事情。虽然人工智能现在也做不到很多人类能够做到的事情，但是不要忘记，人工智能的进化速度远在人类之上。
只要自上而下型的人工智能一直存在，人与人工智能间的关系这个问题就将永远更新。现在看来，科幻片里，人类的生活起居均由机器人提供服务的场景，似乎永远不会实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