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伊佐魯德駝回阿卡托里王國的,當我在王宮內的王家治療室中醒來的時候,身旁坐着我憔悴的父母,當我向他們發出虛弱的呻吟聲時,那兩張心力交瘁的臉龐頓時煥發出了生機,母親連忙握起了我的手,而父親則是激動地呼喊治療術士。

比治療術士更早到來的是斯芬爾德,看到他的衣着打扮和我父母對他所行的禮數我就知道,斯芬爾德成功了,他成為了這個國家的王。

儘管如此,我從他的眼中看不到一絲高傲和冷漠,而是和以前一樣充滿了精神、熱情和友善。已經蘇醒了一段時間的我想要戲弄一下他,朝他行了一個騎士禮,卻被他沒好氣地推回了床。

“先成為一個活着的騎士再對我行禮吧。”他笑着說道,眼角映射出淚水的光芒。

而這卻讓我的心情沉重了幾分,我意識到,我還有命在這裡與家人和朋友重逢,是因為莫莉蒂娜對我的愛和犧牲,而莫莉蒂娜,卻再也回不到她那個有些偏遠和落後的家鄉了,她那高貴但清貧的父母也再也見不到讓他們引以為傲的女兒了,而這都是因為我。

在那之後,巴德魯跟隨着治療術士一同前來探望我,和我笑着握了握手。在檢查過程中,我發現本就文弱的巴德魯頻頻表現出痛苦和窒息的模樣,就連握手時也有些顫抖,直到後來我才知道了原因。

斯芬爾德回國后,憑藉著勇者卡利翁大人的支持相繼戰勝了帝都大主教和在他之前的大王子二王子,獲得了王位的繼承權。而就在登基之日,二王子的殘餘勢力派出了收買了斯芬爾德的騎士團,對斯芬爾德射出具有詛咒的箭矢,結果被身旁的巴德魯擋了下來,雖然經過搶救巴德魯保住了性命,但直到我被困在亡龍之里的二十年間,他一直都被殘存的詛咒所折磨:耳鳴、心肌無力、目盲、窒息、精神恍惚、無法生育、暴躁易怒、抽搐、厭食、被人憎惡、藥物無效……

雖然我對巴德魯有所了解,但在見證了他與詛咒抗爭的這段時光后,我打心底里對他感到欽佩。巴德魯作為斯芬爾德從小的玩伴和臣子,在罹患詛咒之前便是斯芬爾德的左膀右臂,而在受到詛咒之後,他憑藉堅強的意志克服了詛咒所帶來的上述一切痛苦,依然服侍在王的左右,而且創造了更加偉大的政績,如果說勇者卡利翁大人是萬眾敬仰的代表,那麼巴德魯就是人類堅定意志的代表。

在那之後,我返回家中休養,然後才知道距離北境戰爭后已經過去了三個月。

直接來說,人類輸了,輸得很慘,所波及的範圍超乎想象。

冰龍王卡克努拉的反叛不是巧合,卡迪爾的發狂也不是偶然,以北境戰場的反叛為信號,龍族全體背叛了人類。最直接的北境戰場徹底潰敗,在龍族的帶領下,魔族大舉入侵龍皇教國,龍皇教國亡國,那裡如今已經是魔族的土地。

而當人類聯軍抵達邊界戰線時,人類土地境內的龍族則發生了大規模暴動,它們像發了瘋一樣,利用自己與人類社會的高度融合對人類社會展開了瘋狂的襲擊,從城市到鄉村,從港口到市場,從王宮到宅邸,那些人類深深信任並敬仰着的龍族將他們的信徒焚燒殆盡,橫跨了上千公里對東洲十二國同時發生了一場場天災橫禍。

浩劫之下的人類迅速組成了滅龍軍團,想要保護文明和土地,但在龍族強大的力量面前一切都像是兒戲一樣無力。

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流血漂櫓,短短三個月間死亡的戰士、平民、貴族已經超過了六位數,還不包括受傷和失蹤的人口,阿卡托里王國東部的森林國和斯卡尼亞王國已經因為龍族的襲擊而淪陷。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為什麼龍族要背叛人類加入魔族,也沒人知道將來還會死多少人,毀滅多少城市,滅亡多少王國。

雖然不知為何,世界上還存在着一些像伊佐魯德一樣保持着友善的龍族,但雙方之間的戰爭已經讓彼此之間失去了和平共處的餘地,那些龍族不是被驅逐,便是死在了人類憤怒的刀劍與火光之下。

說到伊佐魯德,因為有斯芬爾德的御令,所以被隱藏在了帝都附近的一座深山上,沒有受到波及,但是當我前去看望它時,被鎖鏈困住的它顯露出了悲傷與委屈,消瘦的身形和磨損的翅膀顯露出了它對自由的渴望。看到我的它興奮地探過頭來,在周圍警戒的目光下溫順地蹭了蹭我的手掌,我摸了摸它的頭,解開了它的鎖鏈。

那是我和伊佐魯德的最後一次飛行,我和它自由而歡快地馳騁在天空之上,腳下的山脈與河流迅速地在我們的眼下流去,大氣與雲層所帶來的舒適和感動是在我奔赴北境之後第一次感受到,我按照地圖和莫莉蒂娜的描述,去拜訪了她的家人。

伊佐魯德帶着她回到帝都時,她的屍體已經嚴重腐爛了,所以斯芬爾德做了主張將她火化,這是阿卡托里王國的人用來紀念戰死沙場的戰士的葬禮方法。我很感激斯芬爾德替我做出的這一切,他覺得我的精神狀態很差,應該再休息一段時間,但是我拒絕了,我不想再讓莫莉蒂娜離開家鄉多一天了。

斯卡拉王國就位於已經亡國的斯卡尼亞亡國一邊,位於東洲大陸的東南角,同樣也是一個生產龍騎士的國家,就像莫莉蒂娜一樣,這也讓斯卡拉王國在這三個月內遭受了嚴重的動蕩,雖然王室穩住了局面,但軍隊短缺,經濟緊張,社會動蕩的問題還是讓這個國家岌岌可危,但這目前和我沒有關係。

我騎着伊佐魯德降臨在莫莉蒂娜生活的家鄉——一座被群山包圍的小城哈里歐。

因為龍族的背叛,所以伊佐魯德的出現讓這原本應該對龍族見怪不怪甚至友善對待的城市變得恐慌不安。就在我儘力安撫周圍群眾的情緒時,從人群中走出來了一位莊嚴而憔悴的貴族,他梳理着整齊的髮型,衣着打扮和周圍因為戰亂而狼狽不堪的民眾相比很是整潔,而周圍民眾敬仰的目光也能看出他深得人心,當我見到他那雙正義而澄澈的眼睛時我便知道,他就是莫莉蒂娜的父親易卡佐。

在民眾關切而同情的目光中,易卡佐先生儘力維持着冷靜,顫抖着雙手結果了他女兒的骨灰盒,邀請我到他的宅邸去,在那裡,我見到了莫莉蒂娜的母親畢安卡,同樣憔悴的美人兒在見到盒子的一瞬間便知道了一切,隨後便與丈夫一同抱着盒子泣不成聲。

啊……他們的神情是多麼悲傷啊,那無助而悲戚的雙眼,不止的淚水,易卡佐先生在群眾面前保持着貴族與城主應有的儀錶,但在妻子面前卻哭泣的像個嬰兒,那健碩的身體顫動着如同被遺棄在荒野的小狗;而畢安卡夫人更是哭得讓人心疼,白皙的手一遍又一遍撫摸着女兒的骨灰盒。

平復了心情的夫妻對着恍惚中的我道謝,感謝我將他們女兒的身體帶回了家鄉,感謝我成為了他們女兒心中所提到了能夠去愛和依託的對象。

如果,如果當時推開對方的人是我,時不時莫莉蒂娜就能平安回到她的家鄉,父母健在,百姓敬仰,她率領着軍隊對抗龍族,放假時就回到家裡和父母一同共進晚餐?

但是,無恥地享受着這一切生者的權利的人是我,而真正應該活下來的她現在已經冥咽九泉,生命存在的證明蜷縮在這雙手便能承托起來的骨灰盒裡。

我哭泣着跪了下來,對自己不停的責備,祈求他們對我發火,對我打罵,祈求他們對我說是我的膽怯害死了莫莉蒂娜。

但他們沒有,正如莫莉蒂娜那樣,她的父母溫柔地接納了我,與我一同哭泣,一同進餐。易卡佐先生還同我一起沐浴,和我講了許多有關莫莉蒂娜的事情,比如她從小就勇敢心大,十一歲就和卡迪爾成為了朋友,瞞着父母報名前去北境…………

說這些的時候易卡佐先生沒有表示對自己不干涉女兒未來的後悔,只是作為一名父親,單純地回憶着有關孩子的美好回憶。

我沉默着聽,沒有告訴他莫莉蒂娜是死於卡迪爾之口,只是告訴他,莫莉蒂娜與她的龍卡迪爾英勇地戰死沙場而已。

那天晚上,我躺在莫莉蒂娜的床上,回憶着我與她的故事,回憶着她死前的神情和伸向我的手,在夢中,我也伸出了手。

我在第二天離開了莫莉蒂娜的家鄉,感謝了易卡佐先生和畢安卡夫人的挽留。我在一座山上和伊佐魯德進行了道別,如今人與龍已經是勢不兩立了,即使伊佐魯德沒有發瘋,也不能保證它將來不會,也不能保證它能被無數因為龍而失去了家人與家園的人們所接納,我還有我的家人和朋友,為了他們,也為了伊佐魯德,我必須與它分別。

感覺到了我的感情,伊佐魯德撒嬌似的蹭着我的臉,而我則緊緊地抱着它,我的龍, 我的伊佐魯德,我人生中最好的摯友,無數次拯救我生命的龍,唯一與我從北境回來的同伴,我最漫長、最親密的朋友啊,再見了。

看着逐漸在天邊飛遠的它,我不知道今後會不會再見,我希望見到他,也希望見不到,我不希望我這把【龍之守護者】要面對自己最親愛的朋友,我也不希望它加入龍族大軍。

但未來不能決定,如今存在的,是人與龍的戰場。

斯芬爾德告訴了我,在勇者卡利翁大人死後,我成為了神諭的【勇者】,而天空城的神明也降下了製作滅龍武器的鍊金術,人與龍的戰爭遠未結束,而我,曾經的龍騎士,將成為對抗龍族大軍的【滅龍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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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好,是的,我是作者宅龍君,雖然是筆記,但我感覺似乎已經在小說里佔了相當大的篇幅,但是還請各位不要着急,在這一章之後,我會用一章的篇幅記敘完勇者畢利爾德之後的故事以及關於世界的一些真相,在那之後就是主角柳江羅的線啦,還親各位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