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阻止她!!”子鼠立刻向桃子跑去。
昶仍旧慢慢挪着脚步,无奈地轻叹一声:“她说与我无关啊。”
“桃子!!”子鼠猛地推开门,门板几乎要被他掀翻在地,“你没事吧?!”
“!?”桃子站在门边,险些被门板砸到,惊吓又困惑地回头,“没事是没事……你怎么了?”
此时稻草人站在房屋正中,屋内挂满了白布,房梁、墙壁、窗户一处不落,正对着大门的台桌上放着三个灵位,灵位前还供着果物、燃着香炉。果物似乎很新鲜,应该是最近才换上的;香炉中剩余的香茬扎得密密麻麻,台桌上却没有香灰,估计上香和打扫都很频繁。
“咦?娘已经……已经不在了……?!”草人难以置信地低声念叨,质疑与愤怒令他的脸扭曲了起来。
子鼠把桃子挡在身后:“很危险,你先退下!”他从怀中取出白色的符纸抛向周匝的墙壁,符纸随即贴在墙上构成白色的网在墙面一闪而过,接着他又捏住黄色的符纸准备朝草人扔去。
“等等!”桃子拦住了他。
本以为即将暴走的草人却仿佛失去力气,“噗通”一声跪在地面:“原……原来我……原来我连俺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吗?”
“……?”子鼠还没来得及问桃子原由,拿着符纸的手便停在空中。稻草人的行动出乎子鼠的预料,尽管他听不见对方的语言,不过看来并不是强行净化的时机。
“婆婆的确去世了,但……”桃子咬了咬嘴唇,思索着安抚的台词,“哪怕你只是回家一趟,也是满足了她的心愿。”
“回来又怎么样?”昶跨进门槛,难得没有笑容,声音也一样冰冷,“你早就死了。”
“你!?”不明白昶为什么要这么说,桃子瞪大了眼睛。从一开始,昶的话无不意在激怒附身的死灵。
“我……我早就死了……?”稻草人的背影仿佛触电一般剧烈抖动起来,它看向自己的双手,手上严严实实捂着长袖,自袖口到指尖完全包裹在麻质手套里,“对了……对了……!这些、这些都是娘去年给我缝的新衣服,我出门时舍不得带,全留在家里了……!
现在……现在我怎么穿在身上……?!我没有回来过啊……!”回来之后从未摘下的手套它突然打算摘下了。
“你先冷静一下……!”桃子想上前解释,却被子鼠拉住。
“你不要靠近!失控的死灵很危险!”
“不对!他没有……!”
“!!”稻草人无声地惊呼起来,它摘下了手套,露出草绳和晒干的麦秆——根本不是人应有的皮与肉,再抬头仔细看台桌上放着的灵位,最右边的灵位上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
草人的双手不断地颤抖。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煤窑的洞整个塌了……!我……我……!我那个时候就……!!”涌现出的窒息的痛苦令稻草人身上的光不稳定地闪烁,子鼠提高了警惕——
“你比婆婆早死了半年以上。不要说见到最后一面,根本没有机会回家吧?不论生前死后,你做的一切都只是在给乡民添麻烦。”昶冷哼一声,的脚边唐突地浮现出请仙匍匐在地的姿态,他暗暗对请仙下着命令:“死灵若是失控就吃了它。”
“昶……!!!”桃子愤怒地回头。
即使昶说的全是真相,子鼠却隐隐察觉哪里不对劲,只是现在无暇多想,他把符纸从黄色换成了蓝色。
“我……!!我对不起娘……!对不起乡亲……!!我……!!”草人身上的光几乎照亮了整间屋子,剧烈的情感波动掀起强风,稻草人身上的稻草一根根断裂,情绪的震波冲刷着墙壁,打开的窗户哐啷一声完全打开,满屋的白布搅得缠绕在一起。
“!!!小心!!!”子鼠迅速展开蓝色的符纸在自己和桃子身前展开水色的护盾。
“呼呼……状态不错……”昶将手臂挡在眼前,嘴角露出微不可察的笑意,请仙的口中汩汩地垂下唾液。
几乎千钧一发的时机。
“你好好看看四周吧!!!”桃子拼尽全力扬起手,手掌穿过护盾抓住草人的衣角,“你没有添麻烦!!!”
“桃子?!”被桃子的行动震惊,子鼠慌忙拿出黄符就要扔出去——
“你的眼睛瞎了吗?!这里打扫得这么干净!!!”桃子奋力拉紧猎猎飘动的衣摆,用最大的音量朝对方大喊,“乡里的大家都希望你和婆婆能够好好安息,你就这样报答他们的善意吗……!!!”
“!!”草人的肩膀一僵。
“他们为你和婆婆做过的事你都要当作没发生过吗……?!!”
“我……!我……”稻草人的声音逐渐低落下去,风势也减弱了不少。
“啧……”昶一时想要反驳桃子,却按捺住冲动,“……太明显的煽动只会被利用而已。”
“……乡民们在委托的时候说,希望告诉你他们并不是放任这块田不管,等抽出人手就好好修整一番。收成的时候用这里种出来的麦子做成供品供奉给你们,让你们能尝到家乡的小麦。”终于跟上节奏的子鼠想起任务资料上的一段,他并非能看见死灵的模样,不过桃子不顾一切的呼喊令他不禁想不靠净化来平息这些骚动,“他们一直在关心你和你的母亲。”
“身而为人,最重要的不就是知恩图报吗?”昶顺着子鼠的话推了一把。脚边的请仙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桃子皱了皱眉毛,对昶的态度转变有些疑惑:“……?总之这表示他不会添乱了吧?”
“……”空气犹如凝固了一般陷入沉默,周围的风声被排斥到意识之外,稻草人的光芒缓和下来,它依旧处在悔恨之中,而内容却有了转变:“他们帮我照顾娘,还为我们一家做了这么多……?”
“我……不仅欠了他们这么多恩情……我还没能帮娘一点忙……
我该怎么办……?”
“去见婆婆吧!”
田野里倏然卷起一冽清风,贴在墙上的符纸随风摇曳;草叶发出摩擦的声响,合着动物们的鸣叫似乎要将群星拽下。
“去见婆婆吧。”在稻草人、子鼠与昶三人的注视下,桃子重复了一遍。
“去婆婆那里告诉她你回来了,”桃子低着头,脸藏在额发的阴影里,看不真切,“婆婆一定在等你。
……乡里的大家也一定在等你和婆婆团聚的好消息。”
晚开的野花流露出淡淡的香气,同桃子的话一起顺着鼓膜坠入泥土。
“……你说得对。”草人愣了半晌,身后的灵魂露出难看又淳朴的笑容,“娘在等我。”
草人顺着窗户朝田野望去,“对不住乡亲的地方太多了……这个恩我只能来生再报。”它念念叨叨,身上的光变强了些。
子鼠适时地撤下符纸,一张张整齐地回到他手中。
从稻草人的草梗末端开始,光分散成一小团一小团,犹如柳絮徐徐浮起、摇摇晃晃地飘向窗棂、与微风一道混入星空。
它试着回头看向桃子,可光遮住了它的表情。
“谢谢你们。”
稻草人最终失去所有的光辉倒在地面,稻草和木棍散落了一地。
“结束了,回去吧。”子鼠将符纸放进怀里,对桃子轻声说道。
“……”桃子默默点了点头。
三人离开山脚的村庄往别墅走去。
站在山脚的路口处,昶面无表情地转头瞥了眼婆婆的房屋。
“……这次的灵魂就算了,反正有的是机会。”
“昶,你还在看什么?”桃子催促道。他们两人已经走出十余米远,只有一盏灯笼光线未免有些不足。
“我只是在想婆婆的灵魂确实没有留在这里而已。”随便找了个借口,昶快步跟上。
“刚才你打算告诉他他早就死了,我还没找你算帐呢!”
“因为我也很担心你嘛……”
“你少假惺惺的……”
“……”
……
夜幕依旧浓重,萤火虫群般闪耀的星辰中两道流星画下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