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颠簸,载着光大二人地货车一路哐哐当当地在树林间摇晃。
“过了这棵老松树往那边开就到了。”光二坐在副驾驶指着路。
“这山路也太难开了!”光大则用力掰着方向盘。
现在大约下午一点,天色却极其昏暗,或许不多时又会下雨。
“……大哥,我们就这样烧了她真的好吗?”光二缩着脖子唯唯诺诺地发问,阴沉的天气让他心里发怵。
“那你想怎么着?!”
“你说你不小心杀了她,那为什么要把她切成一块一块的?!”光二紧张地捏着扶手抬高声音,“我、我不想把她烧了!”
“你不烧?那你就要去坐牢!”
“坐、坐牢我也不想烧!”光二憋红了脸反驳道,“杀人是亏心事,埋人也是亏心事!娘说过,做了亏心事迟早要遭报应的!”
“我听你鬼扯!”光大怒不可遏地瞪着他,如果不是方向盘难以捏稳,他早一拳揍上去了。
此时货车似乎撞上了树桩,一边猛然翘起差点翻倒,光大连忙回打方向盘,只听底盘下传来一声闷响,之前滚入的石头卡住了轴承,车身彻底失去了控制,直直冲向右边的山沟!
二人赶紧跳车,随即货车整个跌下山沟,车头撞在岩石堆上摔得面目全非。
“什么鬼运气!”光大趴在地上心有余悸,手上拿着之前顺手放在座位旁的铁锹,情急之下竟然带下了车。
“……是报应,是报应!”光二惊恐地望着山沟,“我、我要去自首!”
“你要自首?!”光大一听急红了眼,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不想做亏心事,大哥!”他大声哭起来,“不然我对不起娘!”
“……”光大脸上一阵抽搐,盯着光二跪在地上的背影,眼睛飞快转了两圈,最后蹲下把弟弟拉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泥,全然没了之前的怒气,“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做亏心事,不能对不起娘。但我们还是要先把她挖出来,然后才好去自首,你说是不是?”
“嗯,嗯!”光二破涕为笑,抹了两把眼泪没抹干净,反而留下脏兮兮的泪痕,“就在那边,离这儿不远。”
两人在树林里又走了一段,来到一处裸露的地面,光二看了看周围树木的树干,指着地面对光大点了点头:“就是这里了。”
“好——”光大拿着铁锹走了过来。
“对不起啊,对不起啊,让你受委屈了。”光二让出位置,埋着头把玉雕成的菩萨握在胸前,“我们会把你还给家里人,然后就去投案自首……”
“砰!!”
光大举起铁锹,狠狠地砸在光二的后脑勺上。
光二顿时软绵绵地跌倒在地,不再吭声,被击中的地方凹了下去,五官汩汩地冒出鲜血。
“自首?呵!!”光大吐了口唾沫,又用力砸了好几下,“窝囊废!等下把你们俩一起烧了!”
确认光二断了气,光大一脚把他踹开,挥起铁锹开始挖土。
“报应?哪有什么报应!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他嘴上嘟囔着,手上却丝毫没有怠慢,平日里上工大概也没这么勤奋,“我还不信白天能撞鬼了?!”
一铲、两铲、三铲……他像着了魔似地向下挖,渐渐整个人都陷在了坑里。
“怪了,光二埋了这么深?不会是记错地方了吧?还是说他故意给我指错了地方?”为了避免漏过,光大把坑的面积扩大到三平米,转眼三小时过去,脚下依旧只有泥土。毫无收获让他越加焦虑,使用铁锹的动作也变得粗暴起来。
“喝!”他竖起铁锹重重地向下一戳,没想到脚下只剩一层薄土,“铿”的一声,铁锹撞在了坚硬的岩石表面,被弹开的铲头划向光大的左腿——
“啊啊!!!”铁锹刺进了他的小腿肚,顿时鲜血喷溅了出来,整个人也应声倒地。
“好痛!!痛死啦!!!”剧烈的疼痛一股脑窜上脑门,令他的五官扭曲成一团,豆大的汗珠簌簌往下掉,光大抱着腿疼得在地上打滚。
血流了一地,缓缓渗进泥里。
“挖到你要找的东西了吗?”
少年轻佻的声线唐突地钻入耳道,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光大猛地抬头,是昨天的红发小子,换了一身莽丛绿的外套。他脸上还带着几道玻璃划破的伤口,正带着莫名的笑容,好整以暇地站在坑边俯视着自己。
“是、是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又疼得龇牙咧嘴地跌回地面,“今天我这么倒霉都是因为你!你、你和你姐、都是瘟神!”
“那是?”昶没有理会光大的漫骂,带着略微的惊讶,将注意力放在不远处瘫在血泊中的光二身上。
光二的魂魄早已消失,手中紧紧捏着那块璞玉。
虽然想过光大会找光二问清藏尸地点,但没想到光二竟然跟着一起来了。
“……他也死了啊。”撤回视线,昶看向坑里的光大,嘴角保持着上挑的弧度,眼睛没在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光二是……!你、你不要多想!我也是不得已……!”光大一时慌了神,如果昶此时回头报警,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肯定追不上,现在重要的是为自己开脱——最好能得到对方的信任,再伺机解决掉!
“对!这里是他告诉你的吧!他是想把你灭口啊!”光大用力挥舞着右手,左手扶着坑壁试图倚靠着起身,“我也是被他叫来这里!来了之后他坦白说他杀了个女人……就是你的姐姐!分了尸埋在这里,要我和他一起挖出来烧了!”
他死死地盯着昶,不放过对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我说你既然杀了人就要自首,不能就这样烧了,所以和他起了争执……他说既然我知道他杀了人就不能让我活着,打算杀了我!我才……!”
讲到这里,光大悔恨地低下头,扶着坑壁的左手狠狠掐进了泥里。
“我本来想找到你姐姐的尸体,好去局子自首,但我怎么挖都没挖到……你能不能搭把手拉我上去?”他扬起下巴,一脸期待。
“……我知道,你不要吵。”
听到昶的回答,光大不禁露出欣喜的表情,然而随即发现对方的谈话对象似乎并不是自己。
昶从身后拿出一张剪成人形的纸片,形状极其不规则,像是小孩拙劣的手工。纸人上用黑色的墨水画着奇妙的符号,左小腿处切了一条整齐的小口,大概是用剪刀之类的东西剪开的,创口竟在往外浸出颜料般的液体。
“老实说,通常都不允许我这么做,毕竟太明显,被祟务抓住就糟了。”昶礼节性朝光大笑了笑,左手捏住纸人的右腿,右手则捏着右脚,“既然你坚持要把他的手脚卸下来,那就从右脚开始吧。”
“你在说什么……”光大感觉似乎有谁给自己从背后浇上了一盆冰水,强烈的寒意扑上脊梁,不等他说完,比寒意更加强烈的痛觉吞噬了所有神经——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表皮、真皮、肌肉到骨骼,之后再由肌肉回到表皮,一层一层,参差不齐的断裂,随着昶撕扯下纸人右脚的缓慢动作,完全复制在光大的右脚上。
“右脚!!我的右脚啊啊啊啊啊!!”
光大蜷缩在地上,满脸沾着泥,发疯一样嚎哭。
纸人的右腿断面涌出鲜血,很快将昶的手染得肮脏一片。
“哈哈哈哈哈!!!!怎么样?!很痛吧?!!”怨灵双手压着昶的肩膀探出头来,听着光大的惨叫她肆意地狂笑起来,“咒术师,把他的左手拆下来!”
扔掉撕下来的右脚,昶又捏住左手。
“等一下!!等、等一下!!!”光大瞪大了眼睛奋力看向昶的方向,右手紧紧按着断掉的右腿,左手肘撑着不断颤抖的身体,眼泪鼻涕和唾沫混在一起仿佛开闸的水坝,“我不想死!!!不要杀我!!!我会向你姐姐谢罪!我什么都会做!!!”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
昶扯下左手。
“啊啊啊啊!!!你这挨千刀的!!!!我不会放过你!!!”
之后是右臂。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再来是左腿。
“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昶停下撕扯的动作,双手早已淌满血迹。
由于失血过多,光大瘫在地上,气息越来越弱,高昂的憎恶和疼痛让他的意识逐渐模糊。
“你在干什么?!继续啊!!!给他止血!!!不能就这样让他死了!!!扯掉他的下半身!!!!”怨灵溢出黑雾般地怨气快速地在着昶周围旋转个不停,尖厉的叫声自起始就没停过,“他还活着!他还没死!!!痛苦还不够!!挖掉他的眼睛!拧掉他的耳朵!把他的内脏都拉出来!!!”
“随你高兴。”不知何时,昶总是挂在嘴角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面无表情地满足怨灵提出的新要求。
直到拆下纸人的头颅,昶都没再说话。
怨灵在光大的尸块上方绕了两圈,咯咯咯笑个不停,又瞥了眼光二:“弟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妨碍我复仇,死有余辜!!!”
“按照约定,”昶掏出手绢,擦掉血迹扔进坑里,朝怨灵伸出手,“把灵魂给我。”
“那个人渣的灵魂呢?”怨灵有些意犹未尽,她晃了晃身子。
“出窍还需要一点时间,等下我会处理。”
复仇的成功令她的笑容更加瘆人:“呵呵呵呵呵,好吧。反正他要是变成怨灵倒霉的也是你。”接着身形一缩,变为一颗漆黑的祟核,徐徐落进昶的手中。
祟核直径有三厘米,宛如黑色的珍珠躺在手心。
昶看了一眼,便将祟核收入口袋。
此时光大的尸体上方出现氤氲的怨念,毫无疑问,他的灵魂正在凝结,过于浓烈的憎恨遗留了下来,是产生怨灵的前兆——
“请仙。”心里呼唤了一声后,请仙以爬行的姿态钻出昶的影子,它塞满利齿的口器向下垂着唾液,身体两旁的手臂蠢蠢欲动。面前可是它期待已久的食粮。
“吃了它。”
昶的话音未落,请仙就如离弦的箭矢飞扑而去,大口啃食刚成型的怨灵,请仙欢愉的咀嚼声与怨灵愤怒而惊惶的嘶叫冲刷着四周的空气。
静静地等它享用完毕,昶看着心满意足坐在自己脚边梳理羽毛的请仙:“那么第一个问题……
!?”
来不及说出剩下的话,灼烧感自昶的喉咙深处蔓延开来,紧随其后的是头痛,和几乎要将脑浆搅碎的眩晕——
“吱——!!吱!!”请仙在居然不知不觉间被金色的丝线捆得严严实实,几经挣扎却无法动弹。
“呜……!!”昶难以维持平衡,屈着身体靠向身后的树干,双手按压着喉咙,努力望向金线牵引的方向——
果然,商站在那里。
“这可不是你该用的东西!”他厉声呵斥,握住金线的右手用力向后一拉,请仙竟然犹如从肝脏剥离的胆囊,强行摘取了下来。
“……!!”喉咙灼烧得发不出声音,忍耐着翻滚而上的胃酸,昶顺着树干滑下,最终伏在地上。
商把分离出来的请仙扔在一边,走了过来。
“你打算用请仙做什么?”商一脸严肃地质问。
“……”半晌,昶终于从齿间挤出细微的声响:“……没什么。”
商偏偏脑袋,看起来没有接受昶的说辞,但回头望了一眼奄奄一息请仙后放弃了追问:“也罢。”一扬手,请仙就被撕得粉碎。
略微停顿,他告诫道:“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