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会客室的门突然被撞开,黑色的卷发与象牙黄的服装显示着来人紧跟潮流的余裕。

桃子被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又放心下来:“傅小姐你没事……”

然而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傅诗心右手握着穿肉用的长叉,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冷冷地凝视着桃子。

与方才毫无异常的状况完全不同,傅诗心的外貌犹如剥落的薄纱时隐时现,仿佛拼图逐渐拼凑出隐藏在内部的某种东西——

那是——

那是——?!

桃子惊愕地说不出话来,恐惧犹如绞绳勒紧了她的喉咙,冷汗大滴地渗出额头。

她僵硬地退后一步,撞上放台灯的角桌,台灯摇晃着坠落——

宛如起跑的信号,傅诗心应着灯泡碎裂的声音朝桃子刺来。

“呀啊啊啊啊啊!!”桃子抱着头缩向一边。

第一发刺空的傅诗心立即转身,利用转身的惯性将长叉抽向桃子,眼看桃子躲闪不及,会客室的玻璃窗竟被重物击碎,紧接着一柄短刀朝傅诗心投掷进来。

短刀不偏不倚撞上了傅诗心手握的长叉,使长叉以毫厘之差偏离了桃子,第二次攻击也落空的傅诗心趔趄地往一旁缓冲两步,与桃子拉开了距离。

几张蓝色的符纸不留缝隙地跃出、浮在桃子眼前形成一层水色的屏障。

桃子望向窗外,一名男生正站在窗框上敏捷地踹掉残余的玻璃,从窗户跳入室内。

“……昶……?”她小声地念了一遍对方的名字。

“受伤了吗?”昶捡起落在地上的短刀。

桃子无声地摇着头。

“咦……我怎么……”此时,傅诗心像是从梦中醒来,摇晃着捂着额头,“我明明是去厨房泡茶……”

“桃子!!”子鼠也赶到了房间,方才的尖叫和玻璃窗碎裂的声音几乎让他紧张到心脏快跳出来了,当发现握着长叉站在房间角落的傅诗心,他立即摆出迎击的架势。

出现在会客室的昶、屏障以及被昶挡在身后的桃子——简略审视一番房间内的情况,子鼠便理解了现状,暂且忽略为何昶出现得这么及时,“原来是你……桃子没事吧?!”

“没事……”桃子深呼吸两次试图稳定自己的情绪。

“这下都到齐了啊。”昶的语气听起来依旧和平时毫无变化,但他始终注视着傅诗心,可无论他再怎么寻找还是没有找到附身的痕迹。

“……啊——”昶轻叹一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咦?我为什么拿着长叉?窗户又为什么……大家……怎么都站在这里?”傅诗心显然陷入了混乱,她慌张地甩掉长叉,困惑又茫然地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站在破碎台灯旁的桃子身上,“!你没事吧?有没有被玻璃划伤?”她抬起手往前走了一步。

“!!”桃子警惕地缩了缩脖子。

“傅小姐,还请你别动。你刚才被祟控制了。”子鼠一边解释,一边捏紧手上的符纸,“桃子,你看见到底是什么东西了吗?”

桃子挪了挪嘴唇,没能发出声音。

“桃子?”子鼠试图再问一遍。

“是仿形,对吧?”

昶代替嘴唇颤抖的桃子说出了答案。

“——!”桃子的身体如同触电一般,肩膀用力抖动了两下,随后深深埋下头。

“——!?”子鼠霎那间瞪大了眼睛,“什……怎么可能……?!”

仿形会不愿杀人?会为了一个梦去委托祟务?不,仿形会前往祟务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荒谬了。

这一切都颠覆了子鼠的认知——

“仿形?”傅诗心一脸疑惑地歪着头,“你们在说什么?”

“——那些追赶他人的梦并不是梦,你不仅追上他们,还杀了他们。杀人之后再吃人——”昶轻描淡写地描述着文不对题的回答,“就是这个意思。”

闻言,傅诗心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她缓缓地开口:“……你是说我真的杀了人?这种事可不能用来开玩笑!”

“!”桃子朝傅诗心望去,却倒吸一口凉气。

又来了。

仿形的身影又被严严实实地包裹在傅诗心的皮囊之中,之前的破绽宛若错忆的卡带——不过是大脑在紧张状态下产生的幻象。

就如同在别墅门前遇见傅诗心时一样。

“等、等一下,昶,万一我看错了呢……?”桃子伸手试图拉住昶,却扑了个空。

昶躲开了桃子的拉扯,向傅诗心走去:“你第一次梦游醒来是在哪里?自家后院?但由于你什么都没梦见所以没有写在资料上。”

“我的确在后院醒来过,这又能说明什么?”昶的语气、态度和神情,无论哪方面都让傅诗心感到不适,愠怒逐渐占领她的神经,“我请祟务来不是让你们胡言乱语的!我要去投诉你们!我不会——而且永远不可能去伤害别人!

……?”

脑子里似乎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傅诗心微微愣住皱了皱眉。

“怎么?你想起什么了吗?哈哈……因为你在后院吃掉了真正的傅诗心——那是你第一次杀人,当然不可能梦见了!”

昶挥刀斩向傅诗心。

“!?你等一下!!”子鼠匆忙扔出黄色的符纸,压缩的风团撞上短刀使刀尖产生了偏移——

预计直接斩下头颅的轨迹,目前只削下傅诗心一点头发。

“桃子不是让你等等吗!”子鼠喊道,他的眼里充满了动摇。

“碍事……!”昶来不及搭理子鼠,他用力朝左扭转上身,使弹开的短刀从另一个方向切向傅诗心的脖颈。

傅诗心尖叫着企图推开昶,挥舞的左手恰巧被折回的刀刃一刀砍下。

“——!!!”桃子一瞬间呆滞在了原地,母亲的仿形死亡时的场景突然与眼前重叠,记忆尤若巨大的涌浪几乎让她窒息。

“呀啊啊啊啊啊啊!!!!”傅诗心跌坐在地,发了疯似地往墙角退缩。

昶身形不稳撞倒了身后的花瓶。

“你这……!!”子鼠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桃子不相信她的眼睛,你也不信?”不让子鼠吐出任何埋怨,昶冷静地打断他的话,调整重心后拨开了他的手,“这把刀可是法器,怎么可能斩断人的骨头?”

“!?”子鼠猛地回头看着缩在墙角的傅诗心,而傅诗心自己盯着手臂的创口,除了昶以外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震惊或是恐惧塞住了喉咙。

粉色的、仿佛颜料般艳丽的粘稠液体渗出断面流淌下来,浸润着地毯。

左手断开的表皮重复着消失与重组这两个过程。

“我、我……人……”傅诗心的句子构不成意义,但比起自己的血不是人类应有的颜色、自己的皮肤不是人类应有的模样、自己的身体不是人类应有的结构——

伴随着意识到这些而清醒的记忆,还有咀嚼吞咽真正的傅诗心的过程——

“我杀了人。”

这一事实带来的冲击比什么都要更加强烈。

“看吧,我没开玩笑。”昶拉了拉衣领,不知是由于子鼠的搅局、失却的平衡,抑或扰乱的常识,他的眉间隐隐约约藏着不快,“呵呵呵……没想到仿形会主动找上祟务希望调查自己——这算什么?精神错乱吗?”说着,他感到好笑。

“那是因为傅小姐她完全不想伤害别人!”桃子拼命喊了出来,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不知道是辩解还是认同。

“但最后还是会吃人。”昶的视线依然停在傅诗心身上。

“可是,既然傅小姐会找上祟务,就说明她真的很苦恼吧!!?”子鼠不知不觉加入了桃子的队列,“或许有什么方法让她可以不再吃人……”

“不用再说了。”傅诗心微笑着抬起头看向桃子和子鼠,“谢谢你们,但还是让一切都结束吧。”

“我不应该存在。”她望着昶,“杀了我——”

不等对方说完,昶便刺穿了仿形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