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室。
子鼠站在房间靠里的书架前挨着点过每一本书脊，取出可能派得上用场的典籍，翻阅之后又失望地放回去。自己记忆中记载与灵魂相关的部分已经差不多都看过了，却仍然一无所获。
“总不会是从未记录过的种类吧……或者我找的方向错了？”少年的动作停了下来。
除了从灵魂相关的祟方向入手，还有什么其他切入点？
莫非我遗漏了某些关键？
但就算子鼠想重新梳理一遍整个事件的因果，自己也是中途插手，未曾听说事发之前出现过哪些征兆。
……这么说来，自己非得向那家伙请教不可。
子鼠撇撇嘴，余光瞥向站在房间两一头的两位。
昶抽出一本又一本古旧的线装本累在左手，莉雅双手背在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这些线装本既没有封面也没有书脊，少女无从得知书名。
“昶大人拿的都是些什么书啊？”莉雅偏着头试图从侧面瞅见一点内容，但昶没有展示的意思。
“都是些怪奇杂谈，因为学校的课外课题涉及历史传说所以得查一些资料，恰好家里有几本凭兴趣收来的手记，就一并当作参考了。”昶将右手盖在书堆最上方说出真假掺半的理由。
“这家伙又在说谎……”子鼠不禁腹诽。
“原来是这样。”显然莉雅对手记不感兴趣，少女眨了眨眼睛，连珠炮似地发问，“昶大人喜欢吃什么、看什么、做什么？在哪里就读？想什么时候来我家玩？”
“来之前我一定会提前告知，不用对我这么客气，按照你喜好来安排就行。”昶跳过私人问题，回应像例行公事。
“既然由我来主办，不如下周末？明天怎么样？？”少女步步紧逼。
“明天不行……”
“噢，我想起来了，商大人方才说下周三要考试。嗯……对！昶大人可以来我家开学习会呀！”不等昶回绝，莉雅抢过对方的话头，“家里为了让我补上国内外课程的差异请了老师，昶大人有问题请教老师岂不是更好？”
“……”
少年方才苦恼过要如何自然地探查莉雅对祟是否知情，眼下来看兴许比预期要容易。
倒不必执意拒绝柒玉的邀请，在短短的会面中看透莉雅的本意多少有些不切实际，有二月的前车之鉴，昶不能否定莉雅会将她了解的一切信息透露给舅舅。
莉雅表现出的好感对自身而言无疑是极其有利的条件，但这项条件来的过于突然，险些打乱昶的步调，甚至让少年疑惑这是否是某种陷阱的钓饵。
事到如今还有监视我的必要？
谁会做这么麻烦的事，多此一举。
就算逻辑上明白，少年心里依旧忍不住猜忌。
昶抚平手记卷起的边角：“既然是学习会，那我很乐意参加，可以邀请同伴一起来吗？”
“同伴是指桃小姐和子鼠二少爷？”
“对。”昶的思绪仍在游走。
听见“同伴”这个称呼子鼠差点开口反驳。
怀抱不满的还有莉雅。
又是德派重要的一员又是定做衣服，还想一起同行——这本是目的明确得不能再明确的邀约，莉雅微微撅着嘴，有几分介怀：“昶大人和桃小姐是什么关系？”
“桃子？她是我的亲戚……”昶打算结束话题，忽然明白莉雅真正在意的地方，“唔，我最初就注意到，你的手受伤了，是因为制作衣服才受伤的吧？所以我想明天让她好好答谢一番。”
“啊，这个。”莉雅看了看手指上的伤口，“做缝纫的时候难免会受伤，道谢什么的太夸张啦，昶大人不必在意，况且这不是被针线割伤的。”
“不能因为伤口小就草率应对。”昶牵起莉雅的手指。
自校庆过去四天伤口已经结痂，等痊愈应当会留下一小条疤，此外少女手上没有其他新的痕迹。
“也许会由于处理不当引发感染，或者发生意想不到的情况。之前传言有人被毒虫刺伤后一直为奇怪的东西困扰。”昶试探着伏下眼睑。
“咳、咳咳！谢谢昶大人关心。”被少年握着手指，莉雅强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脸有些发烫，声音也高昂了几度，“不是什么毒虫蛰伤，是我自己不小心，而且我让家里的医生看过了，不用担心感染。”
看上去少女对“奇怪的东西”这一说辞没有反应，加之莉雅被人偶戳伤的确不像有意为之，无法验证人偶一事与她有关，线索还太少。
如果能利用祟会更方便分析，可惜这里有结界，外面的祟进不了家门——
不过柒家就不一样了。
“——那就好。”昶嘴角堆着笑容，把对话推进下去，“既然如此，明天我就独自来府上叨扰了。”
“好的好的！请务必早点过来！”莉雅立即重重地反握回去，“等回了家我就让家里准备起来，一定要好好招待你！”
“等等等等！我有异议！！”子鼠一直默不作声，听到这里总算忍不住插言，他快步从书架后走出，“你怎么能把这家伙叫去家里？！这是开门揖盗，太危险了！”少年又转向昶，“而且你也是，柒小姐不懂规矩就算了，你分不清什么叫分寸吗？！初次见面就拜访女生家里成何体统！”
第一次去桃子家也是初次见面来着。
昶暗暗吐槽。
“你算什么人？凭什么对本小姐指手画脚？？”眼看对方好不容易点头答应，却突然跳出个老古板大唱反调，莉雅气得跺了跺脚，“我邀请昶大人关你什么事！”
少女不仅不领情，反倒责怪起自己来，子鼠愣了愣：“我、我是为你的安危着想！”
“什么安危？来我家还能发生意外不成？！”莉雅双手抱在胸前冷笑，“哈，我明白了，你是怕这次考试昶大人得到补习成绩比你好！真是小肚鸡肠！”
“什、什么？？才不是！这家伙本来就用不着补习！”
“咦，这样吗？”莉雅在意的却是其他方面，她惊讶地捂着嘴，眼里冒出了星星，“昶大人原来这么优秀？？”
“我是说不要单独邀请他去家里！你怎么不听人讲话？”
“你好烦啊！！所以与你有什么干系？”
子鼠和莉雅二人吵得不可开交。
无论有没有子鼠都对自己构不成的妨碍，昶略作思考，选择将两人的争吵束之高阁。
少年拿着书朝门外走去。
“哎！昶大人等等我！”莉雅紧跟在身后，“明天一定要来！一定噢！”
“你怎么这么固执！”子鼠也追了上去，“都说不能请他去家里了！”
“罗里吧嗦！你比我爷爷还唠叨！”
“爷爷？？你也太没礼貌了！”
料想这两人怕是要争论一路，昶随口附和：“看来子鼠是真的担心考试。”
“谁担心了？？我没有……”子鼠刚想否认，声音却低了下去。
“哼！拐弯抹角说了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只是害怕考试！”莉雅不屑地拨弄头发，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微笑，“本小姐宽宏大量，就允许你一起来吧！”
接着，少女快速凑近子鼠，轻声警告：“但是！不许你打扰我和昶大人相处，不然我让你好看！”
子鼠满脸狐疑：“……？什么意思？”
“既然子鼠都来了，把桃子一起叫上怎么样？”与少女的态度相比昶的提议显得冷淡。
“唔……”莉雅撇撇嘴，看上去不太乐意，但又不便拒绝。考虑到桃子是昶的亲戚，她勉强放下芥蒂，“当然可以，也叫上桃小姐吧。”
注视着两人的互动，子鼠总算嗅到些微难以捉摸的暧昧。
……噢……
我好像懂了？
……但是，等等，不是吧……
他的表情从恍然大悟逐渐变成一言难尽。
不是吧不是吧？？
柒家大小姐该不会看上这家伙了？？？
待桃子换回自己的衣服，商将四位晚辈送至大门。
莉雅心情大好地走在前方，步态轻盈，带着稍许雀跃。
“回去后桃子就专心学习术式，我让祟务暂时停止给你们分配任务。”商对接下来的安排进行说明，音量压制在周围三人能听见的程度，“估计能拖到一月中旬，正好你们期末考试也结束了，寒假进入实战，没问题吧？”
“嗯、嗯，没问题。”桃子捏了捏手心，从零开始学习紧接着接触实战自然会感到紧张。
“有不清楚的地方我会尽力帮忙。”子鼠自觉地给出承诺。
术式相关的知识有子鼠在一旁辅助，大体上确实不用担心，于是商凑近自己的外甥，用手肘戳了戳对方：“你觉得柒玉……莉雅怎么样？”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
“什么怎么样？”即使明白商的意思，昶仍然决定装傻。
“柒家和我们来往已久，家世亲疏再熟悉不过，虽然要说门当户对柒家就……”商轻咳一声，“咳，舅舅我认为这点不必考虑，都什么年代了，自由恋爱才对嘛，况且家系联姻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家系从来只入赘不出嫁，太注重传统的家族与家系合不来。”
说着，他把左臂圈在昶肩上靠在耳边，视线指向莉雅，“柒家的当家观念开明，不就挺合适？加上莉雅相貌可爱，至于性格嘛……”
性格？性格率直固执、乐天任性。
就算资料上没记录柒玉的个性，通过短短的交谈也能了解大概。
“我明白了，你想看热闹。”昶忍不住想抱怨，说出来却是另一番话，“毕竟是自由恋爱，双方的意愿同样重要，要心意相通还需要时间。”
“是吗？”商摸了摸下巴，关切似的问道，“听莉雅说明天你们去柒家做客，进展会不会有点快？”
“舅舅，你这么刻意只会让人觉得厌烦。”少年做出笑容，眼睛没在笑。他拨开商的手与其他几人走出大门，回头向对方告别，“那我们走了。”
“商大人，告辞。”子鼠拱手拘礼。
“商大人，下次再见。”莉雅也拉起裙角行礼。
商朝众人挥了挥手：“嗯，路上小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