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一年中最酷热的那几天。
灼热的阳光与闷湿的空气达成空前的默契,它们同心协力一起榨取着人们身上的每一滴汗水。
即便是在这样的天气,忙碌的工作仍在继续。街上似乎随处可见的中年男人,他刚结束一天的辛劳,此时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真热啊……” 他不由得感叹,对于从小就怕热的人来说,这样的天气简直就是折磨。
走到车站,坐在候车厅中。在阴影的庇护下,男人总算得以舒一口气。
下班高峰时段,公交车不会那么快来。所幸车站上没什么人,开阔的空间足够让他瘫懒片刻。
烟瘾是闲暇时最好的消遣,男人从口袋中拿出香烟和打火机,轻点几下烟包让滤嘴露出来,拔出一根叼在嘴里。
成年人快乐有时比想象中还要简单,只需短暂的吞云吐雾,把头脑放空,房贷、家庭……老板的脸色啊……都不去想了。
可有的人好像就见不得别人放松,正当那中年男人举起火机,要点还没点就听见身后喊:“那位大哥,千万别点啊!”
谁啊?
男人转头望去,看到一个邋里邋遢的胖子。
“神经病……”他下意识骂了一声,没管那胖子,将打火机口部端到烟前。
胖子一看,急了,提高音量大喊道:“唉呀!不是告诉你别点嘛!那打火机有危险!”
男人看看手里的打火机,这是他早上刚买的,最普通的一次性打火机。
“就这?”他笑着把打火机伸向胖子甩了甩,用动作表现他的嘲笑。
胖子眼看劝不动,于是加快脚步朝男人那边赶去。
男人可没心思陪“疯子”玩,从新把打火机举到香烟处,拇指一摁!
轰!!
嘴里的烟只剩下半截,刘海前一撮头发被烧掉,焦糊味顺着空气钻入鼻腔。
男人坐在候车厅的长椅上,嘴里叼着半根烟,整个人都傻了。谁能想到这打火机居然是一把“手枪”?好家伙,抽根烟差点没把命给丢了!
大热的天,一身汗,原本滚烫的身体瞬间凉了下来。
胖子走到他身边,拾起掉在地上的打火机,看他浑身僵直于是问:“你没事吧?”
男人保持着一个姿势,仿佛被冻住一般,斜眼看着胖子摇摇头。
胖子见他没事,笑了:“你看你不听人劝吧?有时候做人太固执没好处。”
中年男人不说话,只眨了眨眼。
胖子拿着打火机,离开车站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紧紧把打火机握在手里,眼神似下定决心,随后放进口袋……
…………
清晨
徐楔起床后很是兴奋,今天是第一天上班,对于这份新工作,他十分期待。要知道这可是专门与怪异打交道的工作,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徐楔拿出昨天王老板给他的铜币。
直径有三厘米左右,两面铸有古代文字的图案。表面有一层厚厚的铜绿,那是年代的保证。外围是圆形,中间有个方孔,一些细红绳拢成一股从中穿过,绕着孔的一侧绑上个结,又留出一部分在铜币外系做一个穗。
老板说只要带着这个铜币就能穿过镜子直接去到店门口。就是这么简单,可是……
徐楔现在才想起来,自己家里根本没有足够大的镜子。
这下该怎么办?
商场服装店离开门还早,就算开了门难道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入镜子吗?要真这么做还不得上头条?万一因为这个让有关部门抓去做实验,那可就完了。
思量再三,徐楔决定去小区里的老裁缝店看看,那里应该有穿衣镜。
走过几栋居民楼,转过拐角来到一间老旧的门面房。两个破烂半身假人模特立在门口,脸部身体均已掉漆,看着比门神还吓人。店内垂挂着各色布料,案台上放着皮尺和剪刀,再往深处看还能见到标志性的老式缝纫机。
店老板坐在门边不远处的小板凳上阅读着今天的晨报,穿着老式白衬衫,带着围裙。鼻梁上的老花镜时不时滑落,顺手向上推推,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事实上现如今像这样老式的裁缝店已经很少有人光顾了,老板开店与其说是为了赚钱,不如说这只是一种习惯。剪刀、皮尺、缝纫机……这里所有的一切代表着他的坚持,有没有客人不要紧,只要这家店还在他就能活得安心。
有年轻人在店门口张望,这可算是新鲜事。老板习惯性问道:“要补破洞,还是要钉扣子啊?”
“额……”徐楔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边迈步往里走边借口说,“我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
老板不愉快,站起来高声问道:“裁缝铺有什么好看的?”
徐楔没管老板说什么,走进店果然发现有一面穿衣镜。他从口袋里拿出铜币先试探性点了一下镜面,当手指与镜面接触瞬间,仿佛浸入水中一般陷了进去。
徐楔暗自点头,老板的声音渐近,趁他还没来大跨步跃了进去。
老板手拿报纸闪到门前:“小年轻没事别来我这寻开心,不做生意就……咦?”刚打算教训几句却不知人上哪去了。老板百思不解,心想这大白天不是见鬼了吧?
穿过镜子连接的空间,来到对面一看,还真是昨天的那片空地。视野中空无一物,店铺还未现形。徐楔前行两步,手中的铜币自觉发出白光,不过一会儿便看见三品堂以昨天同样的方式显现。
来到门前多少有点不安,稍稍整理一下衣冠,再捋捋头发。到底是第一天上班,想着得给老板留个好印象。
还是那扇带鬼头的大门,徐楔知道敲门是没用的,于是对鬼头喊道:“那个……鬼哥!我来了!开一下门!”
鬼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哼!!”
哼?
徐楔脊背一凉,别看只有头,这一哼还挺瘆人,也不知是哪得罪它了。
态度归态度,门还是正常打开。
走进店内,最先看到的还是阿笔那一脸毛茸可爱的模样。徐楔刚一进门,它耳朵抖动一下,貌似听见动静,抬起头笑着问候道:“早啊,小楔。”
“小楔”——这是阿笔的语言习惯,不管对什么人,只要它认识就会直呼其名加个“小”字。一方面显得亲切,另一方面似乎在它眼里大家都是小孩子,不得不说这反差萌实在讨人喜欢。
徐楔也笑着回应:“早,那个……老板人呢?”
阿笔指了指右侧的小门:“小万还在做事,你先等等吧。”
王老板日常在小房间里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对于他工作的具体内容,阿笔只用一句“你早晚会知道。”就敷衍过去。
一人一兽攀谈的过程中,徐楔了解到这家店除了售卖一些神奇的道具之外,更主要的其实是为遭受怪异困扰的普通人提供帮助,同时也为术士之类的专业人士创造工作机会。好比是现实与超现实之间的桥梁,普通人为了解决麻烦提供报酬,专业人士为了赚取报酬解决麻烦,以委托的形式汇聚于此,委托人与承接人通过店铺相互连接。
阿笔虽不是人类,但性格温和十分健谈。与它聊过之后,徐楔掌握了许多有用的信息,也知道三品堂存在的意义远比一家店铺要重要得多。
当谈到王老板时,徐楔叹道:“有这样的主人,你也真辛苦啊……”
阿笔一听到他这么说,立刻捧腹大笑。躺在柜台上捂着肚子,两条后腿不断地蹬踢台面。笑得泪水止不住从眼角渗出,好半天才平静下来,问道:“主人?谁告诉你他是主人的?”
“小猫”坐起来,挺胸抬头,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我今年差不多有一千两百多岁了,我的主人是第一代店主,至于小万……严格来说他只能算我的学徒。”
原来如此,难怪昨天王老板发飙时,阿笔一劝他就收敛了。敢情这四只脚的才是“长辈”,要不怎么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呢?
两人谈笑之际,王老板从小门里走了出来,看到徐楔,他依然露出一脸嫌弃,除了客人之外他对谁都是这个态度。
徐楔赶忙上前行礼:“老板早上好!”
王老板没说话,嘴角撇着,很不屑地看着他。
徐楔心中暗想:这人是不是有病?明明是他自己非要我过来打工,现在搞得好像我欠他啥似的。
他进一步询问:“老板……我干点什么好?”
王老板瞧了半天,没好气道:“呵!自己看着办吧!”
“啊!?”徐楔根本搞不懂这人的想法,又没得罪过他,怎么就这种态度?简直莫名其妙嘛!
关键时刻还得阿笔发话,它跳到货架上训斥道:“小万你怎么可以这样?小楔好不容易来帮忙,你态度好一点!”
王老板用鼻子呼了口气,上半身向后转,随后换了张“假笑脸”回来说:“好~你想要工作~那就扫扫地,搞搞卫生,东西别乱碰,混到下午五点自动滚蛋!”说完便又把脸拉下来,走到柜台内侧自顾忙碌起来。
这是什么老板啊!?
徐楔心里吐槽了一万多次,从没听说过有老板会专门招个人来混日子的。
那么既然人家叫你混,那你就混呗。
徐楔找把扫帚在地上装模作样划拉,这店里其实比想象的要干净许多,虽然看着陈旧却没啥灰尘。
东西一件都不让碰,具体的工作也不安排,结果就这么啥都没干,混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