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要从五台山下来时起,安珊就开始和李老爷弄意见,从下山到进忻州城里一句话都没和李老爷说,到了城里也是一头扎回到了醉雁楼里不多说一句话。

孩子像爹,李老爷也是一路上不和李安珊多说一句话。他心里明白安珊是已经把五台山上翠菊被抓的事全部怪到了自己头上,可是他也是什么也不说,而且也像安珊一样,一进忻州城就回了旧院,什么话也不说。

他们两人弄意见,却是劳累了马勇良。本来腰和腿脚就没有这两人好,还要一个人赶着四匹马帮两人去还马。在马场里忙完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索性他就不回李老爷的旧院,而在这马场里吃些东西,陪自己这些最喜欢的马看了一晚的星星。

但马勇良不知道,就是在今晚,李老爷的旧院提前来了位贵客。

这晚清明刚散,寻常百姓家里又全部生起了新火,不管之前这家人有没有安当地的风俗来过清明,从今晚起都要回归到正常的生活里去。

而那些涌入忻州城里的商人和一部分游侠们却兴奋了起来,因为清明一结束就表示只要再过一天由李老爷亲自主持的马市便要开幕了。

今年全关内最好的马都要集中在这几天出场,有一匹好马也许不能真给自己多少帮助,但自己的形象在外人眼里必定是有大量的提升,更重要的是自己只要能参加到马市里,以后逢人便可以向对方吹嘘自己可是见过李老爷的人。李老爷,你知道吗?你从哪里的说书先生嘴里都能他年轻时的故事;李老爷,你见过吗?他现在还是他年轻时的样子。

当然一众商人和游侠中也有些身份不够出席到李老爷马市上的人,而这些人每晚便回挤到李老爷旧院的门口,等一个机会像李老爷证明自己的商品或是武功有出席马市的资格。

李老爷也乐于给这些人一个机会,从很早以前李老爷刚在忻州城打开名气起在马市的前几天李老爷都会叫人在旧院里挂满灯笼,将整个旧院照的和白天一般,看门迎接这些游侠与商贾。

这些人中每年都有不少人可以参加到马市里,而其中的佼佼者更是有机会为李老爷所用;其中最出名者,要当属李老爷门客中“九门神”里的“探手龟”翟慧。

那次翟慧是第一个进场的,而他一见到李老爷便从怀里取出一大堆钱丢在了地上;这一堆钱虽然不算少,不过在场的这些人里能轻易掏出这数量十倍百倍可不在少数,再仔细看这些钱人们更是笑出了声,金元宝里掺着碎银子,整铜子里攉了半铜子,就是要饭的要来的钱都比他拿出的要整齐。

笑着笑着突然从人群里发出一声大叫,接着就听到人群里有人喊道:“这贼好手法啊!”

一听有人这么叫,在场的人都赶紧摸各自的钱袋,可一摸自己的钱袋都在自己身上待得好好的,直到其中有仔细的人一检查自己钱袋里的数额才发现自己钱袋里少了大约之前十分之一的钱,他和旁边的人一说旁边的人也检查开自己的钱袋,发现也少了十分之一。这一下面的人炸开了锅,纷纷都打开自己的钱袋检查,结果都少了本来的十分之一。

翟慧就靠这个本事让李老爷看中,在李老爷身边混的一直混到了李家的副主管。至于那时第一个发现钱袋被摸的人,那人是李老爷从五台山上请来讲课附近有名的示日大和尚,那天他来早了一点,就混在人群里像看看李老爷都选些什么人。

李老爷在上课前问他是怎么发现翟慧摸人钱袋的,就看示日和尚笑着解开自己身上的袈裟,就看在他的肚皮上用木碳工工整整的些了几行字:“菩提无树心无尘,潭水若镜无波纹。放得一身累赘去,换来清风吹山门。”

示日和尚给李老爷看完后还笑着对李老爷说:“一会儿麻烦借借你家池子,不然我都没有洗澡的地方了。”

就这么一件事让各地的说书先生传来传去不知夸大了多少,再加上示日和尚之后外出云游,在民间有了不小的名声,民间人称“俗佛”,示日和尚的名声就让这事更乐意被说书先生讲起。这事一传得广了马市前起李老爷门前拜访的人就一年比一年多,李老爷也乐意见见这些人,且常常是通宵达旦;当李老爷不来忻州城之后熊旗也便自自然然得接手了这件事,不过地点是肯定要换,从李老爷的旧院换成了一道沟里自己的老狼堂。

而今年李老爷既然也到了忻州城,那这些上门自荐的家伙们便自然而然分成了两派,一派依然照旧去一道沟里熊旗的老狼堂,另一批便去了李老爷住的旧院。

可是李老爷,就像是随着衰老消磨了心性,从住进旧院里后就很少见人,就连以前挂的满院的灯笼也就七七八八的挂在角落。

来李老爷旧院的人看到往日说书先生口中的旧院依然是现在是这副萧条落败,便都是收收期待,不再到旧院门前了。

也就是因为这样,才更显得今晚到李老爷旧院门前的女人是如此怪异。

女人到李老爷门前时已经是二更天以后,身上一身长衫似的衣服裹得严严实实,而借着月光与灯笼中微微的烛火依然可以观察到长衫下丰满的身体。那丰满挺起的胸脯,以及在跨步时露出的小腿与时常微微露在外面的手腕,任何一处都足以激发起一些邪恶的想法。可当人看到这些后再去注意那女人的脸时,却都又会被吓退有三五步。

这可不是说这女子长得如何吓人。宽眸淡唇、高鼻白面,不然说光看她的长相是一位长相十二分温柔的美人才是。

她真正吓的地方是她齐腰的长发。

二更的天,已然是一副伸手不见五指的景象,若是不借着月光又或是一些其它的灯火,在这黑夜中应是什么都看不到才对。但这女子的头发,却比这黑夜还黑了一度,远远看去,就仿佛这黑夜在那里塌陷下去了一块,让人担心自己若是过去会不会直接从那里掉落下去。

可能也是她的头发太过引人注目,反倒是她手里提着的那把又细又长的弯刀却就没那么引人注意了。

当女人走到李老爷旧院的门前,刚抬手准备叩门时,从路的另一端突然传出一阵狗叫,再之后是一阵从喉咙里发出的低吼,仿佛是在向某个人示威又或是警告。听这个声音这狗应该并不是对着李老爷门前的女人示威,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保证周围没人会对自己产生威胁。

不自觉间,女人已经把手按在了刀柄上,一条腿向前跨出半步,应该是已经做好了应对对面突然发动袭击的准备。

在女人做好准备的同时道路另一边也有了反应,就看到两个东西连滚带打的从另一端跑了出来。一个,就和她听到的一样是一条大黄狗,照理来说,那另一个可能也是个什么动物,但当女人能看清对面的物体的时候赫然发现竟然是一个人和一条大黄狗打在一起。

那个人衣衫褴褛,那副打扮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叫花子一样,而他的手里正紧紧抓着一个大泥团子;和他打在一起的那条大黄狗也是张大了嘴,把那个泥团子咬的死死的。

要常理来说人要是跟狗打在一起,站起来照着狗肚子就是一脚,只要不是疯狗都应该让踢跑了。可是眼前的叫花子可能是让饿的没有了力气,反而是让狗拖入了“地面战”。

就看叫花子一只手的手指已经扣到了泥团子里面,另一只手则是按住狗头,一个劲的把大黄狗的牙齿从上面扳开。

这条大黄狗也不甘示弱,三条腿撑着地面用后面的一条狗腿子使劲踩在叫花子的脸上,把叫花子的嘴都踩的歪到了一边。

女人看着对面的一人一狗,动作、神情没有一丝的放松,一直盯着对面,就算最后那条狗从叫花子手里夺走了泥团子,跑过了女人的身边,叫花子努力撑起身子跨着步子去追那条狗,结果一个狗啃泥摔在了女人面前,她也没有变化。

叫花子一看眼前有人,还是一个女人,便觉得大概是来活了。也不去追大黄狗了 又是抱着自己的腿滚到右边,说自己的腿摔断了啊,又是捂着肚子滚到左边,大呼再不给点吃的自己就要饿死了啊。可就是任他怎么折腾,眼前的女子就连眉毛也没挑一下,而且也不轰开自己,就是光盯着自己看。

可能是觉得自己再怎么折腾这女人也不会一丝动摇,叫花子索性一翻身爬在了女子面前,两手往前一抱拳道:

“小人高五四,在这附近可以算是要饭中的状元郎,看美人你衣着打扮应该是殷实人家,给小人几个散碎铜子,让小人有口饱饭小人自然就会离去。”

女子没有接高五四的话。看女人没有反应,高五四挠挠头,上下看了几眼,又是一个抱拳说道:

“看这把刀的样子,美人你是江湖人士吧?那我高五四就斗胆问一句,美人你觉得你自己是江湖中的正派人士,还是哪里的邪魔歪道?”

女人还是没回高五四的话,但这回高五四可没有看女人的反应,而是直接便接着说:

“我高五四自己看得起自己,还觉得自己是一个正派人士就好心告诉你,刚刚的那只狗已经向你扑过来了!”

伴随着高五四这话一出口,女子立马听自己身后传来一身低吼,一转身便看见刚刚的那条大黄狗已经跃起身子张开血盆大口扑向自己。

女人立刻便握紧刀柄,眼看就要将弯刀从刀鞘里拔出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拔不出自己的刀了!

用余光向身后一扫便看见自己的刀鞘被那个叫花子的一只手握着,虽然不能确定,但女子立刻便感觉就是这一握让自己无法拔出刀的。

可现在也不能管这么多了,自己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大黄狗牙上的黑斑与闻到它嘴里强烈的臭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