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联结堡号现在依然只是个残骸,这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都不会改变,不过嘉恩·坦恩在厅堂与大厅之间的迷宫般道路穿行的时候,不禁产生了一丝希望。短短一个星期之内取得的进展相当了得,甚至算上“鞭子”带来的额外损失也如此。
他想到,或者可能正是因为有额外损失才有进展,没有什么东西能比迫在眉睫的危险更能激发人。
就在两天之前,为了从指派给他的研究实验室前往行动室,坦恩需要下两层楼梯,穿过制造车间,爬上一个倒塌的天花板无意形成的坡道,在一堆因为破裂露出难闻气味管子下面低下身,最后从一个钉在停电的升降梯外墙上的楼梯上爬上两层楼高度。
虽然他依然需要完成这么一套程序,不过破裂的管子至少不再泄漏了。有人在这组管子上面焊上了一块金属应急板盖住了这一大堆。在很多情况下,这种小事情都能让大家充满乐观。
虽然税收才是他的岗位,不过坦恩并没有堕落到只认数字,在还年轻的时候放弃健康养生的锻炼。这条道路正好满足了锻炼的需求——而且从来没有比把身体的重量全部扔到竖直电梯地板上的时候更完美的感觉了。
很有效的健身,可能算是,不过他又不是士兵。他躺在充满砂砾的地板上,等着呼吸平稳下来。就算今天已经筋疲力竭,等待呼吸恢复的时间也稍微长了点。他的肺像在燃烧,他是不是发现自己有一点喘气?毫无疑问这就是自从灾难发生以来,他吸入不少有毒气体的结果。
尽管小队一直很努力,空气流通系统直到昨天也才达到正常阈值50%的效率。
他一感觉到自己不再喘粗气,就翻身爬了起来。他一路上没有看到其他人,行动室空无一人。倒霉的领导层的尸体都已搬走,放在一个临时的停尸间,直到各种情况允许开一个说得过去的纪念仪式。甚至有人清理了血迹和碎石,把翻过来的家具全部摆放好。除了临时墙面还在,而且每个屏幕都还是黑的,房间的其他情况看起来像模像样。
几乎和离开银河系之前差不多,可能就多了些鬼魂而已。这个想法让他出神了,赛拉睿人,尤其是坦恩,觉得幽灵这个概念一点用没有。
“为什么你要离开?”
这个声音从一个空房间响起,冲进他的耳道,他身体一歪。他的眼睛朝那个空……不,之前是空的。纳克莫·凯什站在他身后,好像她跟着他的脚印一路过来。声音还没消逝,她就挤过他。
“对不起,你在说什么?”他僵硬地问道。
“你已经听到我的话了。”她没有转过身直接对他说。他看着她大步流星走向对面墙上的一排显示器,庞大的身体蹲到地上。她不拘形象,开始把烧坏的系统主板从打开的门禁面板上拉下来。
他当然已经听见她说的了,不过他没明白是什么意思。“离开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不是因为他想处在克洛根人拳头范围之内,而是因为他觉得与别人交谈不能太远。
“银河系,”她对火烧过的线缆和电路板说道,没有对着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因,你的原因是什么,嘉恩·坦恩?”
“啊。”船员中一个很受欢迎的话题,他曾经很多次听见别人与朋友或者同事在公地上讨论此事。这些都在提醒其他人他们曾经做出怎样的牺牲,用怀旧情绪激发斗志。无疑这是一个竞争机制。
不过,这是第一次有人问坦恩这个问题,他有些紧张。预测问题,然后准备好自然而然地声音和仔细彩排过的答案,对他来说已经是过去式了。他并不善于即兴演讲,虽然这并没有挫败他去努力尝试。
这是个好时机,所有的事情都取决于时机。
他刚缓了口气,就意识到克洛根人正吐着怨气,端坐着怒视着他。“你一定有超出赛拉睿人本能的原因,才能同时操翻(处理)所有的事情。”她语气很重。这话从其他任何人嘴里说出来都会很容易,而在克洛根人这里并非如此。
“不需要这样,”他马上说道,语气强硬。“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我离开的原因就是我一直想要探索。是的。”他又怒道。“不用笑,这就是真相。我曾经想要在群星中徜徉,我做代理管理总监税收计划的的第三助理,这是一个迂回战术。我将先遣队视为重新选择的机会。”
“为什么?”
为什么?他低头看着她,或者尝试低头。克洛根人个子太大,很难直接鄙视。“虽然我们是银河系中智力最超群的种族,”他控制住自己。“但赛拉睿人的生命却不是最长的。”
凯什哼了一声,转身回到那些不工作的处理器上。“这是我最喜欢赛拉睿人的一点。”另外一个本可以是玩笑的话就坏在由克洛根人的利齿间。更糟的是,他没有办法除掉这个克洛根人,因为她的鲁莽来源于她对空间站上的信心。
纳克莫.凯什在她这个种族里担任着一个可以说是——不受欢迎的职位。这个职位将与其他种族的联络人,文化上的翻译者和大使的角色合而为一。这绝不是一名克洛根人拼死想要的角色,这是一个克洛根人拼死避之不及的角色。但她似乎很享受这一角色,而这让他对她多添了几分嫌恶。
她的工作就是与联结堡号的领导层打交道,这真是双方的不幸。尤其是嘉恩·坦恩,联结堡号总监。态度要小心,他提醒自己。无论凯什是不是克洛根人,他都需要从纳克莫·凯什这里得到一些东西,所以他也愿意玩她的游戏。“那你呢?”他的用词尽量礼貌。“你为什么要加入先遣队呢,纳克莫·凯什?”
凯什躺在地上,挪到桌子下面两个破碎的显示器中间,撕开一个烧焦的线缆,用膝盖把他们堆成一堆。坦恩看得真真切切,看看克洛根人多么强悍。
赛拉睿人没转眼睛。好吧,不是鄙视的意思——赛拉睿人可以不转眼睛,而且坦恩就是这么弄的,不过仅限于在薄薄的一层细胞膜需要额外保护不至于干旱或受到刺激的时候。不过,在这个时候,他所能想象的就是如果他照着斯隆妮的样子跟她处事,他会变成怎样。
“他们邀请我们来的。”
克洛根人的话因为桌子隔着而有些模糊,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其中的含义上,只是眼光直直看着克洛根人弯曲的膝盖。球根状,令人恶心的畸形,不过下面全是虬结的肌肉,就像克洛根人的头骨。
坦恩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你说……邀请?”
她嘟囔了一声,“纳克莫部落在这个地方投入了自己的劳动血汗。当这里快要建造完成的时候,我们收到了邀请。”
坦恩知道这一切,不过,他为社交努力寻找合适的说法。“别人告诉我,”他小心说道,字斟句酌,尽可能的委婉,“克洛根人在银河系并不活跃。”
这一次,她模糊的声音像是在笑。“谁啊?”
这是个很好的突破口,毕竟他们是第一次聊这么长时间。
“纳克莫部落对基因噬体有更强的抵抗力,”凯什继续说道,声音更加干脆。
啊,基因噬体。坦恩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凡是有什么话题涉及到这个由赛拉睿人制造,突锐人投掷的让克洛根种族断子绝孙的疾病,通常不会有什么愉快的收尾的。凯什却不愿意丢下这个通常来说展示力量的话头。“吉恩·加森觉得这也许意味着我们是个比较吃苦耐劳的种族。”
“我明白了。”坦恩说道。他不知道这个部落的基因抗性,或者Dalatrasses,他怀疑,也许这是一个银河系中的纳克莫种族死守的秘密?吉恩·加森知道这事吗?可能正是因为基因调查才拯救了他们,所有的先锋队员都经过了严格的测试。也许他困惑于赛拉睿人并不在乎的事情,也许纳克莫部落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
如果是这样,那就是说这个克洛根种族从一开始就隐瞒这个事实,而赛拉睿人的领导阶层以及精英特工一无所知。坦恩当然也不清楚,而且就算他是Dalatrasses的线人,他现在也做不了什么。所以他把这点基因情报放到一边。
他郁闷地想,这个错误也许未来需要修正一下,如果放任不管,克洛根人也许有进化能力变成瓦伦兽那样的生育机器。这是以后的问题。凯什好像有点唠叨,他觉得应该稍微刺探一下,“不过这并没有解释为什么你们答应了,有人邀请并不是理由。”
这一次,她的笑声像有一层黑暗沉重的底色。“这可不像你,坦恩,”她说道,把一堆黑色的装备从桌子底下扔出来,推到一边。“这么明显的原因都视而不见。”
他的双臂交叉,皱着眉看着克洛根人。然后这句话击中了他,并不是他对什么视而不见,而是因为他选择了一条明显的办法获取情报,而不是找个特工刺探克洛根人。
她是个再次使用基因噬体的障碍,或者是任何控制克洛根人整体的障碍。
所以他们认为自己处在能改变未来历史进程的地位上。他不能因此怪罪她,也不能怪罪部落的其他人,因为他们都会追随部落领袖一起加入,不过他会记住的。
“我明白了,”他答道。这一次缓缓转身,显示他有多么真诚。最好让她知道他已经收到这个信息,而且允许她相信这事已经解决了。
她低声自语,好像显示她已经相信了。凯什从严重变形的柜台底下爬出来,慢慢站起身。她朝他走来,一边走乌黑的双手一边在制服的条纹上擦。在最后一刻,坦恩意识到她的意思是如果他不让开,就撞过去。坦恩走到一边,挥出一只手好像是允许她过去。
信息收到,很好。
她走过,没说一句话,而他一直跟着她。已经没什么别的话题好说的了,他自愿说出他的目的。“其实,我来这儿是看你的。”
“哦?好吧,我就在这儿。”
坦恩特意练习过这句话,“我正在组织一个数据库,如果未来有什么紧急情况,我的意思是,中央系统依然离线,而且也不知道是否完好的话。”
“什么的数据库?”
“关键信息。就现在而言,它们仅仅存在于我们几个人的脑子里。如果未来,好吧,比方说船员中有人突然离开,我们就会损失相当可观的知识。”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生命中的故事,还是什么?”凯什问道。她蹲在一颗装饰用的树下,这棵树差不多从迎客位置甩出二十米远,插到墙面上一个面板里面。她背部凸起的肉块几乎碰到了它。
坦恩习惯性地蹲下,不过尽管赛拉睿人天生就很高,和克洛根人的大块头一比还是很小。他一路小跑跟着。“不,不是那样的事情,我想特别保存的东西是特定的维护代码。你和你的手下有这项技术……”
“卡里克斯。”
“是的,卡里克斯,技师……”
“科万尼斯,”她简洁说道。
坦恩咽下一个干脆的答案。“卡里克斯·科万尼斯,是的,这位突锐人。特别是,记录你能手动将船员脱出冬眠状态的这项技术时应该非常谨慎。如果没有其他因素,比……”
“不。”一个短暂的音节,从凯什粗砺的声音传来。
坦恩预料如此,而且已经决定唤醒她的使命感。“纳克莫·凯什,我很确信如果你和卡里克斯·科万尼斯出了什么事,我们就没有其他办法唤醒他人了。现在还有几千名船员在休眠舱,如果那样,我们在这里成功的机会将非常渺茫。”
克洛根人使劲耸了耸肩。“唯一应该拥有这项技术的其他方是安全人员,但凯莉总监已经拒绝了。”
他很吃惊。“理由是什么?”“问她吧。”
“我在问你。”
凯什朝门口走去,好像这就是她的目的地。她转向坦恩,上下打量着他,如果坦恩自己认为这是扫视的话,自己从下摆到头上精心修理的角质,一直到按照联结堡标准有效维护的靴子都让坦恩很满意。
不过她似乎对哪里都不感兴趣。“斯隆妮不想负责。”她最终说道。“你也不想。”
坦恩挺直身子,身体的每一厘米都绷紧。“你没有权利这样瞎猜。”
她已经在摇头,她一只手拉着一根掉下来的柱子,弯下身,这样她的脸就可以让坦恩看得更清楚。“是你搞错了,从来没有!哪怕三十分钟的时间,没有人问我,求我,命令我,去唤醒一个朋友,一个爱人,或者一个他们觉得对任务非常关键的人。”
“我会非常开心能管理——”
克洛根人的大嘴扭曲了,“哈哈,当然你会开心的。大权在握,决定他们谁死谁活。”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他反驳道,挥手示意,“我的目的也不是……”
“我确信你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那好吧,坦恩抬起下巴。他也预料到对话中会有这么一轮,不过他不觉得凯什会这么快就得出结论。“我觉得,”他策略性地说道,“好像你和我的角色搞错了。”
凯什扭曲地笑了,露出牙齿。“历史就是个婊子,对吧?”她转身走了。然后停了一下,转过肩膀,看着坦恩。“我会要卡里克斯把最高维护的权限放在一个安全的文件里,为斯隆妮凯莉进行编码。你最多也就能得到这么多。”
“不过……”
“对不起。”雪崩在最后往往非常安静。她迈开大步,门滑开了,门外是一屋子克洛根工人,全部由其他几个工头监管。他们正在联结堡号上一个最大的引擎上工作——如果他们再次遇到“鞭子”,这个引擎就非常重要。
他战胜了一次匆忙而且政治正确的撤退。
不管怎样,他觉得这次聊天的结果是一个小小的胜利。真正的意义在于,如果有一天形势恶化,需要在唤醒人口这件事上作出艰难的决定,他还有另外一个人可以谈一谈。截至目前为止,斯隆妮·凯莉的作用像是一张外卡。而想要预测她在某件事上的立场,只有掷骰子猜中的概率比较高了,这实在令坦恩崩溃。
不过,这个等式中还有第三个人,这个人除了一点最简单的自我介绍,还没有怎么说过话。坦恩觉得一个小小的,不需要掷骰子的赌博就要开场了。
他想了一个看起来更官方的办法,坦恩在行动室附近发现了一个无人使用然而非常整洁的办公室,他坐在椅子里,等着。
过了三十分钟,有人敲门——蜂鸣声坏掉了。坦恩喊道,“进来!”
他希望自己看起来更忙碌一些,纸张传来传去,或者全神贯注地盯着一个终端屏幕。但他不得不假装忙着使用万用工具,然后在突锐人进来的时候正好关掉。
“啊,卡里克斯·科万尼斯。请,上座。”
突锐人扫视了一下房间,好像想要看到其他什么人。可能是凯什吧,至少可以说她是个不同寻常的盟友。克洛根人和赛拉睿人按照规矩是不会搞在一起的,不过克洛根人也没有忘记在几乎阉割整个部落的过程中突锐人所扮演的角色。
卡里克斯双手交叉,爪子向内。“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宁愿站着。”
“我理解,你很忙。”
他点点头,壳质的皮肤反射着暗弱的光。不那么准确地说是金属色,他的种群已经进化出皮肤颜色能融入环境的功能。所有的突锐人外骨骼或多或少有某种版本的变色功能,这是他们家族母星的核心缺少金属的后遗症。
“是啊,很忙。”突锐人回答道。“不过有点坐腻了,我刚才做了一个成功的长期校准,可以伸伸懒腰了。”
“哦,我懂。”坦恩和绝大多数人一样,都不精通突锐人的表情艺术。卡里克斯似乎够通情达理的了,他假定坦恩真的懂了。“我能不能为你做点什么?”
“除非你现在有些图帕里酒的库存。”坦恩还没来得及作答,卡里克斯又说,“不了,谢谢你。你能快些说完就好了,现在有很多重要的工作要做。”他停了一下,扫视着周围。“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坦恩花了几秒钟琢磨了一下,他躺回到椅子上,仔细看着突锐人。卡里克斯的制服有些脏了,显得不太整洁。这种情况下这没什么奇怪的,不过不同寻常的是,他没有什么上级领导的架子。就是坦恩和突锐精英打过一点交道时感觉到的那种架子。
卡里克斯·科万尼斯看起来非常自信,他的语气和姿态显得所有的事情对他来说都小事一碟一样。很有趣,坦恩想,是不是突锐人在所有重要人物身边都特别轻松,还是说他压根没觉得坦恩有多重要,可能二者兼有。
他注意到斯隆妮和艾迪森不在,作为一个简单的生命支持技师,他的观察很敏锐。
“其实是个小事,是的,我简单点说。至于图帕里酒,”他平静地说道,“我现在没有一点点的库存了,虽然我觉得每个人都来上点挺好。”
卡里克斯笑了……或者说坦恩觉得他笑了。他的下颌骨动了一下,嘴巴旁边齿状外骨骼好像动了一下。但总的来说,他只是站着,手交叉在背后,好像这是什么军事会议,而不像闲谈。
嘉恩·坦恩隐下自己的不安,准备开始谈话。虽然他并未真正准备好,但对于谈话的另外一个参与者所知无几,才是更糟的事。
好吧,全力以赴的时候到了。他把对凯什的话又同样说了一遍,毫无保留。毕竟他给定的理由都是事实——关键信息只掌握在极少数人手里,就算在平时情况而言也很危险。现在联结堡号的状态是生物统计已经离线,主数据库受损,备份情况未知,而休眠维护最高权限仅仅藏在两个的脑子里,这几乎已经算过失犯罪了。
“我希望,”他巧妙地补充道,“我们能避免每一种情况的发生。”
卡里克斯看着他,“所以你希望我把代码给你?”
坦恩朝前倾过身体,这实在是老谋深算——这个信号说明他们俩是一伙的。“我只是想把这个知识分类存档……”
“你为什么不问凯什?”
在这里被打断,坦恩十分恼火,他将之视为其他人觉得并不值得听完他说话的信号。不过他答道,“我问过了。”
“然后呢?”他问道,坦恩怀疑突锐人早已知道此事,只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很好,就让突锐人得一分吧。“她拒绝了。”他感觉他在微笑,下颌骨,还有眼睛周围不那么坚硬的皮肤动了动。他又扫视了一下房间,“密室政治的标准定义。”
也许确实如此,不过他需要突锐人理解为何如此,“你看,卡里克斯,你一定要理解纳克莫·凯什对我的天然不信任。对所有赛拉睿人都不信任。”
“你的那伙人自找的。”
“你们不也是吗。”他指出,引得工程师缓慢而别有意味地瞪着他。
坦恩继续道,“无论哪边都无需再争论了,木已成舟了。不过,领导状况飘忽不定,我们必须采取措施避免将偏见带入现在的均衡。”
卡里克斯摸着下巴,“你觉得我会愿意冒险对抗上级?”
“那你会对抗先遣队的总监喽?”坦恩这句话算是反驳,但也经过深思熟虑的,这句话够工程师琢磨一阵子了。
突锐人琢磨了吗?卡里克斯似乎没有费神,“你知道我直接对凯什负责,对吧?”
“我知道。”
“如果我到她那里去,汇报这次见面呢?”
坦恩摊开手,“只会加强她对我的印象,虽然我不会离我的目标更近,不过我至少努力了。而你,再也不会是我遇到空间站相关问题时想要咨询的工程师。”他停顿了一下,摆出一副在思考的样子。“我可能会找另外一个突锐工程师,他名字叫什么?”
“她。”一个简短的纠错,然后卡里克斯把手放在桌子上。“那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要再对我说什么将知识分类归档之类的屁话。”
坦恩瞪着突锐人紧张的眼睛,这个突锐人是想失去领导权吗?他仔细权衡自己的用词,“对我来说,似乎在很近的将来,我们不得不根据形势需要作出艰难的决定。”
“继续。”
嘉恩·坦恩身体靠回去,他只是想缓和氛围,而不是准备撤退。他一只手放在椅子扶手上,另外一只手放在桌子上,这是准备攻击的姿态。但不是他想要攻击,他只是想让突锐人知道他在二者之间毫不设防。“我只是担心联结堡号上其他重要人物没法作出这样的决定。”
卡里克斯缓缓地点了点头,“我也知道这种时候迟早会来,”他的声音也很缓慢。此时,坦恩相信他已经赢了,这是个突破。
然后突锐人从桌子旁边推开身体,朝门走了一步。“对不起,总监,我帮不了你。或者不能以你想要的方式帮忙。”
啪!坦恩站起来,一只手拍在桌子上。“为什么?”
突锐人看着他,坦恩发誓这是同情的目光。他的皮肤绷紧,身体也因为坦恩精心地虚伪而愤怒。“因为,”突锐人干脆说道,“我相信地球人的那句名言,绝对的权力绝对会腐败。”
就是这个原因?卡里克斯·科万尼斯拒绝分享信息,就是因为恐惧这个?“你一定知道Dalatrasses战队,”他又说道,以提醒突锐人想想自己的社会,“他们一直拥有如此之多的权力。”
“是啊,这就是原因。”卡里克斯的话非常尖刻,与打脸无异。“所以我不会外传我们之间的谈话,而你无私心的提议是给我面子。如果你需要对休眠舱进行授权,而情况又特别敏感,可能引来审查,那你就来找我。”
坦恩坐回到椅子上,弹簧吱吱作响。“所以你现在能告诉我你要去问凯什了吗?”他苦涩地问道。
突锐人摇了摇头,“就我的意愿来说,我不会的。我能理解你的意思,因为未来种族间关系不停变动,性质非常复杂。如果你的理由非常充分,我会自己处理授权过程,怎么样?”
这个……也可以接受,坦恩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成交。“这很好。”
“很好,现在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我要忙着拯救空间站了。”他没有等坦恩让他离开,没有人让他离开。
门关上以后,嘉恩·坦恩在桌子后面坐了几分钟。一动不动,眼神失去焦点。不知情的人看来,他要不然在恍惚,要不然在睡觉,实际上他思绪难平。
预定的假设和期待都需要改变,很多他原本能够相当合理地准确预言,并加以依赖的事情都需要改变。不过,卡里克斯·科万尼斯,本来只是棋盘上的一个小兵,却已证明自己比这个角色更加狡猾多端。一个能与克洛根人轻易建立友谊的突锐人,谁在能往上爬的时候不去跳一跳呢。一张有趣的外卡,不过也只是一张外卡而已。
最后,坦恩摇了摇脑袋,他需要睡一觉而且还需要一场友好的谈话。他发现自己相当不喜欢一直被当成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