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崽崽去敲门找爸爸。

看到这孩子过来找自己晟还是有点不敢相信的,一般情况下挨训之后都是好几天不敢出来的。

“那个……我想请问您今天为什么生气?”

刚开始还低着头扣手指小声地问着,然后感觉晟一直盯着他,所以还是抬起来头和他对视了,表情中是很明显的害怕又委屈,眼神中却多了几分坚定。

晟倒了杯泡的花茶。

“真拿你没办法,你不需要这种秘密,懂?”晟以为他能懂自己意思,白天已经表达的很明显了。

“为什么?我不想做你的一个物品……”

“你现在还是这样认为的?”

“……嗯。”

大概被孩子这样说还是能意料到的,可是吧,这样亲耳听到看到他那副表情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看着自己的父亲放下杯子明明走近,很明显的脸上又是气愤,他害怕的闭上眼缩着脖子。

然后晟把手放到儿子的头顶,直接抓住头发拖到桌子旁把他的头按到了桌子上,耳畔是他的哭声。

“那就这样,在你还没有自保能力之前你就当我的物品活着——废物一个。”

“你杀了我吧……”

良久,晟还是放手了。

“……要是你会魔法这种事传出去,你就会被带到那个家族,永远离开这里。”

你说过的你不想离开这里的。

听到父亲语气突然变得平和了,他站好压抑住情绪和眼泪。

“不是妈妈那边不要我才……被你接过来的吗?”

“因为你没有继承权,以及她们不知道你能使用魔法,在我这里也一样,所有有魔法体质的人都要被推向战场,你想去战场送死我不拦你。”

这种事是他第一次听到,连外面的世界都没有去过,因为自己会一点魔法就要被送到战场……

“传出去你会被她们带走,你是她们女皇的独子,在政治立场上,你做不了她们的国王,只能去战场。”

“你把我养大之后不会送到战场吗?”

“在这个国家除了我就没人能杀你——如果有一天她们有权利把你接走,那我会亲手杀了你。”

说这样的话题还是有些沉重,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复父亲。

“吃点东西回去休息吧,我不值得你讨好也不值得你隐瞒。”

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不过他感觉还是有些不一样的,至少问清楚后,比自己消息中好太多了。

……

李栗在宫殿门口等他半天,听说陛下把他叫走之后就有些不安(不知道是崽崽自己去的)。

“殿下,陛下是不是又批评你了?”李栗拿着小蛋糕递给他。

他有些累,没有接过小蛋糕,坐在椅子上不由得想趴在桌子上,可能父亲突然扯着头发拖着走这种事他始料不及,现在回想才觉得心有余悸,头皮疼,额头上好像还有个包……

“殿下知道您的妈妈怎么评价陛下的吗?”李栗站到他旁边,看得出来这孩子心事重重。

“妈妈……妈妈也不喜欢我吧,因为我是一个男生。”

“不是哦,她说陛下太难为自己了,什么事都追求主观上的完美,她从来没有说过不喜欢自己的孩子,我可以向您保证,她爱您。”

爱……抽象又陌生的一个字,他现在还感受不到。

想着这些事,翻来覆去睡不着。

追求主观上完美的国王陛下和他倔强又胆怯的小王子,似乎总是卡在这种问题上。

很困,很累的感觉。

“你是要睡死过去?”晟一点也不压制自己的声音,依旧老样子不管醒没醒先抓着胳膊拽起来。

因为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爱郦儿早上和中午都向晟报告的是他还在睡,所以傍晚晟就自己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昨天下手有点重?

真的特别困,他知道是晟过来喊他起床了,但还是有点睁不开眼,直接坐不稳砸到晟背上,老父亲一脸懵逼的把自己儿子拽下床。

真的就躺地上才稍微清醒了,颤颤巍巍站起来。

“整天一副大病初愈一样——给他换衣服。”

“不用……我自己可以。”

“殿下冒犯了。”

很小就开始自己穿衣服了,可这样被换衣服还是被父亲要求着还是第一次。

看起来是为了某种场合准备的吗?他打个哈欠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新衣服看着更正式了一点,胸前是这个国家的国徽和各种小宝石拼凑的装饰作为点缀,自己的头发被很利落的梳了起来,发带也是最新的。

“是有什么事吗?”他跟在父亲身后。

“你不是想出去看看吗?”晟看了看夕阳,现在还不算晚。

这种事啊,被困在这里十二年了,他想过偷偷溜出去,想过用魔法逃出去,想过种种,也没有想过今天晟要主动带他出去。

也是出去之后才知道外面有多么热闹,今天是庆祝丰收的丰收节,每年这个时候国王都要出席一次这种演讲,而这次他把这个从未出宫的王子也带了出来。

这个孩子也会有些担心自己的外貌问题会不会给父亲带来困扰,看着下面的那么多子民,他坐在父亲身边低头看着地面。

“如果你去前面演讲会紧张吗?”

“……如果他们认可我我不会紧张……”

晟掀着手里的报告,希望等会的演讲和往年一样就行,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已经很好了,至少今天不是个坏日子。

崽崽用手揪着面包吃,偶尔看看远方,这是和王宫里不一样的感觉,繁华又令人好奇,连空气都不一样。

“殿下觉得冷吗?”

“谢谢,暂时还不冷。”

风是有些大,但是还可以,反而觉得有些凉快,他就站在幕布后面手拔开一条缝一只眼看父亲在前面演讲,一位气宇轩昂的君主与愿意臣服于他的子民们,融洽到他都不敢相信。

还以为很短,没想到还是有些久,他有些无聊的取下衣服上的徽章,那是胜利自由还有荣誉的象征,听说是先王打下三个家族用他们的族徽合成的。

忽然有人从后面撞了他一下,直接趴到地上,手里的徽章从这个高台滚了下去。

“抱歉殿下,您太小了我们没有看到……”几个抬着杂物的士兵向他道歉。

还没等他们把他扶起来他就自己站起来了,二话不说就跑下去准备找那枚徽章。

最下面的门是紧锁着的,他就找个窗户钻了出去,借着感觉来到那个高台下,发现站着好多欢呼的成年人,地面上都是尘土脚印杂草,要找一枚小徽章太难了,要是被晟知道自己把这东西弄丢了估计会很生气。

努力挤在这些大人的中间找东西。

“哟~小美人。”

一个女生的声音传来,她拉着他的发带,他一回头头发散开。

“咦……你是男生?”

“发带还我。”

“长的倒挺水灵,答应做我压寨夫人就还你。”

“我没空和你玩,我要找东西。”

他低头扒拉着杂草。

“你口袋里是什么?钱?哈哈哈哈哈,归我了——”

她的声音被拉的好长,跑的像个火箭,蹲在原地的崽崽面无表情看着她一溜烟消失,然后不到十秒钟一溜烟又跑回来了,一个女生能跑那么快真厉害啊,也只有师父在后面追着打的时候自己能跑那么快了。

“这么好看的盒子你不装钱装饼干?!”害的她白高兴一场,她把盒子还给他。

“我没有钱,我体质不好,这是我自己做的小饼干,头晕了吃一点,”他继续抬头又低头看看到底这个徽章会落在哪,风有点大会不会吹飞了?

这个小孩真的好无聊,她看着他抬头低头又重复这个动作∶“喂——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你和我同岁,不要这样叫我,”他又换了个草堆扒拉。

“什么没名字,不想告诉我直说,我叫凉子佩,今年十二,你看起来顶多也就十岁,”子佩很开心的自我介绍,然后介绍完才发现她根本没在听,瞬间就生气。

真是好无聊的一个小孩儿,还那么目中无人。

“找什么?我帮你找找吧,看在你辣么漂亮的份上,”子佩摸摸他头,结果被白眼。

在他准备换个地方找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小女孩儿一直在旁边站着,而且还有些生气,是因为刚刚没有理会她吗?

“我的徽章掉了,你要是能帮我找到我把这盒小饼干送给你, 这是我昨天上午烤的,今天上午准备做一些别的小零食,但是睡过头了,”他把小饼干盒子打开递到她眼前。

“我不吃,我不稀罕,”子佩把头往旁边一转,就是傲娇样。

“里面有红豆味的,还有巧克力的,你不是喜欢这个盒子吗?我都给你,”他笑笑拿一块塞到自己嘴里,然后抓住她的手把盒子放到她手里。

子佩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笑起来真的好有感染力好可爱,她假装还在生气的拿一块放嘴里,发现还真不错∶“真的是你自己做的?”

“嗯,厨师长先生也会指导我,我现在要找到我的徽章,”他看着她又拿了几块自己也有些开心,也算别人对自己的一种肯定吧。

“长什么样子?”

“金色的,上面是这个国家的国徽。”

“这种东西不是节庆的时候会免费发吗?小卖部就能再买。”

“……可能不太一样,你帮我找找,谢谢,找到之后我要赶快回去。”

[夏小正∶这玩意是真金白银滴,上面镶有钻石,独一无二订做的,虽然真丢了其实顶多挨训。]

结果俩人就绕了半天没有找到。

可能已经被别人捡走了,可能被踩踏的不成样子埋到土里了。

忽然礼炮的声音传来,下起了糖果雨。

子佩是很开心的蹦蹦跳跳接着,然后抓着一大把糖果塞到口袋里,他不明白为什么要那么开心的去接这些东西。

像小石子砸到头上,弹到他手里一颗,是一根星星图案包装的棒棒糖。

“你不喜欢吃糖果吗?”

“你喜欢?”

“喜欢啊,这可是国王用国外进贡的水果专门做的,也有咱这个国家的,就是很好吃,小卖部特别贵的。”

“那这样应该还有存货,等我回去给你找找,我很少吃别的零食所以一开始没有注意。”

子佩一脸开心的抱着他,他感觉有点微妙,和从前的和大人们的拥抱都不一样的感觉。

紧接着高台上就开始各种各样的表演了,他听着这些大人的欢呼声感觉有些聒噪。

“你第一次来啊?我带你去看烟花吧!”子佩拉着他穿过人潮拥挤的高台下,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大概就是有些远的一个小土堆上,她很热情的把他拽上来,两人坐在上面。

在这里可以看到这个国家很一部分的夜景,星星点点的夜空和目光能及的村落的灯光几乎融到一起,近处可以看到那个在表演节目的高台,但是人群的声音小了很多,风也变得柔软很多,让人感觉心情愉悦。

话说在结束之前回去应该可以吧,徽章又找不到了,主动想晟道歉应该不会被训的太过分。

“你家在哪里?看你好像没有出过门一样。”

“可能没有吧,我确实是第一次出来。”

“好可怜啊,那以后我能找你玩吗?”

“为什么要找我玩,我挺无趣的。”

“嗯——但是你漂亮啊,瘦小但是抱起来软乎乎的。”

这种奇怪的形容词,他捏捏自己的胳膊还有脸,怎么会软乎乎的?感觉没有多少肉。

子佩是和叔叔一起来的,她说她家在海边,但是她不喜欢打鱼喜欢绵羊,想养很多绵羊,因为它们也是软乎乎的。

“你看那边的那条河,沿着河一直走就是我家了,由于近海所以这条河挺深的,你会游泳吗?”子佩玩着他的发带。

“这条河我师父说连接九国,不过至今没有记载它的源头在哪里——我不会游泳,我还没有去过海边,”他说着看向那条河然后转过头,发现她快贴到自己脸上了,连忙后退一点。

“那你改天找我玩,我教你,你为什么留着长头发?”子佩坐到他身后,帮他扎头发。

“……可能是为了纪念我妈妈,我没有见过她,我师父说我挺像她的,如果想她了可以照照镜子,”他感觉也有可能是这样比较好看,不过无所谓吧,发型什么的也没有特意关注过。

两人聊着日常,夜空绽放着烟花。

烟花结束后大概这个活动就要结束了,崽崽有些担心,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告诉子佩他必须要回去了,很谢谢她的陪伴。

“好吧……那个,我有个秘密——”子佩还没有说完就被他推了下去。

因为土坡下面都是杂草,所以不是特别痛,但是这也太莫名其妙了,子佩准备站起来问他到底要做什么,结果看到一堆人过来了,都是来找他的,慢慢把他围住。

在一群士兵面前,十二岁的少年站在他们中间有些格格不入。

“殿下,您没事吧?陛下在到处找您,”侍卫长上下打量他确定没有受伤。

“嗯……没事,那边太吵我就先坐在这里,正准备回去,”他瞥了一眼子佩。

子佩是什么心情他不知道,可能也会惊讶一点吧。

侍卫长准备给他披上一个斗篷,他拒绝了,不算特别冷,现在还是直接回去为好,可能晟还在那边等自己,一定会被罚站和训斥的。

“陛下,殿下没事,”侍卫长向晟行礼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晟也过来了。

因为他的身份特殊原因,不能大张旗鼓的找他通告,晟演讲完就抓住守门的骂了一顿,带着侍卫一个角落一个角落的排查,晟是真的想不到自己孩子就这种原由一声不吭的跑了。

他低着头咬着嘴唇等待父亲的训斥。

“抬起来头,”晟的声音很大。

接着就是一声响亮的耳光,他摔倒在地上,怎么也没有意料到晟会当众打自己,他有些懵,脸火辣辣的疼,头也有些晕,一阵耳鸣声传来,有些艰难的站起来。

“你是把自己作死才罢休?!”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出来,外面有多少人想要他命的他都意识不到?想出来玩想做什么都不知道对自己说,怎么能这样气自己。

“我没有……”

“跪下,我不想听你的借口。”

侍卫们都挺吃惊的,他们知道他们的陛下对自己的孩子很严格,可再怎样都没有让他这样,这个孩子似乎除了屈服没有别的办法,由于侍卫们站在晟的身后,总不能这样面对他们的王子,只好看侍卫长的眼神往两边站开。

似乎对于晟来说他的尊严和人格已经不算什么了,他跪在父亲面前低着头。

“以后还敢这样吗?”晟说话的时候都在发抖。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为什么要被你这样对待?

晟把他踢倒在地,他捂着肚子尽全力憋住泪,真的很疼,那些侍卫们眼神里都回避着,不敢看这一幕。

子佩很想站出来,但是她不太敢,感觉他出身确实不错,却没有意料到他竟然是从没有当众露过面的王子。

还是扯着自己孩子的头发拖着摔到一边。

可能觉得是自己做的有些过头的时候,是晟看到他站起来直接跑了纵身一跃跳进了远处的河里,晟没有反应过来,他知道这孩子不会游泳这样是真的会出事的,可怎么也想不通这样至于想不开。

“愣着做什么!把殿下救上来啊!”侍卫长吼着侍卫们。

晟脱了外套扔到一边先跳进河里了,子佩攥着那枚徽章跑出来站到河边。

挺难过,晟背着自己的孩子从河中心游到河岸,侍卫把他拉上来,连忙升起火来。

“殿下只是晕过去了,陛下息怒,殿下这个年龄正是叛逆的时候……”

借着火光,晟给自己孩子擦着头发还有身上的水渍,什么也说不出来,心里也很委屈,就像打了一场仗十拿九稳突然就败了一样,明明那么照顾他了,凭什么就这样对自己,可以说晟几乎没有抱过他,小时候从自己怀里摔下去之后就再也没有抱过了,这样安静的躺在自己怀里的感觉过于陌生。

“国,国王……陛下,抱歉,这个是他的徽章……”侍卫拦着子佩,子佩把徽章给了那个侍卫。

这东西晟就没有注意过。

“陛下,他的这个徽章掉了,他才出来找,我不知道他是您的孩子,想和他做朋友,所以把徽章藏起来了,是我把他喊到这里来的,”子佩说着有些害怕的坐到地上。

良久晟抬起头,盯着面前的小丫头,神情没有那么严肃了。

“抱歉,是我的错,陛下您是这个国家的君主心中装得下我们,装不下他的一点过错吗?况且他没有错啊……”

可能吧。

钟声响起,已经是午夜了。

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抱着自己孩子站起来的时候发现子佩已经走了。

是吧,这是自己的孩子,骗了自己,在袒护别的女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