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4点25分,距离3号风眼点不到1公里的一处高地上。阴雨天。

“Fuzz-068,Fuzz-068,这里是B1行动小组,我们已到达指定位置,目标方向:北偏东34°,距离3号风眼点还有不到1公里。重复一遍,这里是B1行动小组,我们已到达指定位置,目标方向:南偏东34度,距离3号风眼点还有不到1公里。请指示。”

“......B1行动小组,B1行动小组,这里是Fuzz-068,正通过魔电中波频道与你们进行联系,为防止魔电中波干扰到附近友方部队,请将魔电频谱调整至短波88.5GHZ进行相应的接受。重复一遍,这里是Fuzz-068,正通过魔电中波频道与你们进行联系,为防止魔电中波干扰到附近友方部队,请将魔电频谱调整至短波88.5GHZ进行相应的接受。完毕。”

“......了解。完毕。”

米诺斯接过了通信兵手中的魔电调频器,熟练地将上面的前三个开关全部打开,随后再拧动旁边的调频旋钮。不一会儿,电台里传来了Fuzz-068那无精打采的声音:

“B1行动小组,B1行动小组,这里是Fuzz-068,正通过魔电短波频道与你们进行联系,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完毕。”

米诺斯深吸了一口气。

“Fuzz-068,Fuzz-068,这里是B1行动小组,已确认调整至短波频道。重复一遍,这里是B1行动小组,已确认调整至短波频道。完毕。”

“很好......”Fuzz-068罕见地没有按照魔电的通讯呼叫方式来进行回应,而是以一个赞赏的口吻说道,“这样K12特别行动小组也已经就位了,那么接下来我将你接入到行动专用的公共频道,你和K12小组的组长互相报告一下自身的情况。请稍等。”

几十秒钟过去了以后,频道里传来了K12特别行动小组组长古特雷斯·莫拉奈德的声音:

“这里是K12特别行动小组组长古特雷斯,正在使用行动专用通讯频道呼叫B1行动小组组长米诺斯,我已到达指定位置,确认三号风眼点距离我们的方位:南偏西41度700米。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完毕。”

“B1行动小组组长米诺斯呼叫K12行动小组组长古特雷斯,已到达指定位置,确认3号风眼点距离我们的方位:南偏东34度800米。己架设魔导臼炮。完毕。”

“很好,”古特雷斯说道,“接下来分配作战计划。等目标从风眼点出来后,B1行动小组先行对目标点进行一轮魔导臼炮轰击。待确认目标失去抵抗力后,接下来,我将带领K12行动小组前去探查,抓获的那个人族哨兵将会交由你来进行处置。明白了吗?完毕。”

“明白。”

“话说回来......马拉奈克,他在你那边......是什么情况?”

米诺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自己最担心的问题。

“放心吧,”古特雷斯在通讯频道里回应道,“那家伙在我这里,保证不会出什么岔子。到时候上去探查的时候让他在树林后面掩护观望就行了。你我都共事这么多年了,难不成你还信不过我这个老伙计?”

“那就这样吧。K12特别行动小组结束通讯。完毕。”

“嗯,祝你行动一切顺利。完毕。”

关掉通讯以后,米诺斯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戴上了雨披的兜帽,来到了架设臼炮的阵地前。此时三门小型臼炮已经布置完毕,周围的士兵在一旁忙碌着,抬着几箱沉重的臼炮炮弹搬到了臼炮旁边,拉开炮闩,将炮弹与火药包填装入炮膛中。而在自己的对面不远处,佩托拉正用那特制的炮距观测仪观望3号风眼点,一边报着几串复杂的数字,一边让旁边的传令员给她打着伞点着火把,记下她刚才报备的数据。

“这个距离也太远了.......”她一边计算一边说道,“要想对G2区域进行全面的覆盖,至少每门炮得需要一发榴霰弹,瞬发魔石引信,3号装药......”她一边计算一边说道,“表尺1240,方向向左2-15,高低+1......风速的话,应该影响不大......”

“你这边情况还行吗?”

米诺斯走到她的身边,顺手接过了旁边传令员递过来的测量报备表看了起来。

“还行,”佩托拉放下了炮距观测仪,“我这边的测距差不多快结束了,就差到时候实时校正了。唉,想要给敌人来一个出其不意的打击,还真不容易啊......不能采取试点炮射,这样的精度,能打到人估计都有点够呛。”

”我倒是有点担心你到时候可能会把人直接给炸死了,”米诺斯再三确认过这些数据的准确无误了以后,便拿起笔在上面的去其中一栏改了几个字,递给了佩托拉,“你这一轮炮击下去,估计整个G2区域的地都得给你犁一遍。”

“把炮弹的种类换成震撼弹,引信就改成瞬发扩散引信吧。虽然司令部给我们的任务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如果能把他活捉回来进行审问,那是最好的。我有预感,他的情报价值也许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大......”

“是。”

佩托拉离开后,米诺斯默默地走到了高地上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双手交叉放在自己的嘴前,望向远处3号风眼点,面色阴沉。谁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是长期埋藏在心底里的忧虑,还是一时间的愤怒作祟,也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

“.......”

回想起刚才他与古特雷斯之间的最后一段对话,米诺斯不禁感到一阵愧疚。就在自己即将出发之际,他和佩托拉接到了来自副司令官的批文,上面写明了要把马拉奈克调离出B1行动小组,移转到K12特别行动小组。

一开始,米诺斯根本不相信这件事,于是他便前去司令部进行查询,希望能将马拉奈克的调度权移交给自己。然而,负责接待他的人员告知他,目前的他已经丧失了除临时指挥权以外的其他权利,队员的调动申请均由司令部进行代理——也就是说,他根本没有权利去否决马拉奈克离队的申请。这就造成了现在这样尴尬的局面。

所幸的是,目前照顾马拉奈克的是他以前的老同事古特雷斯。这老兄曾与他一同并肩作战。在二十八年前的那场惨烈的克罗撒要塞争夺战之中,他和他一起率领着小组从克罗撒要塞背靠着的那座陡峭的悬崖上攀岩而上,花了整整一夜时间。到凌晨4点的时候,他们一举攻下北门的炮台,然后操纵着人族的巨炮向着其他的塔楼进行轰击。期间古特雷斯被人族的流弹击中了腹部,但他还是拼死拿着一把魔弹铳向着他们拼命开火,最终撑到了米诺斯的小组成员的到来.......

那场战役之后,米诺斯便解甲还田回家娶妻生子了,但是古特雷斯还是在原来的老部队里继续担任行动小组组长。官位倒是升了,可并没如他自己所期望的当上师长的职位。不过古特雷斯对自己的前程还是挺乐观的。前一段时间米诺斯官复原职和马拉奈克一起整装前往巴沃迪亚的时候,在当地的一家小餐馆里碰到了他,他还请他们吃了顿晚饭。并半开玩笑似地说自己再干个两三年,差不多就能提拔为特别行动营的营长了,照这样速度下去,不差十年,他就可以升上师长,然后光荣地退休回到魔都领荣誉金了。

然而,米诺斯知道其实古特雷斯最近一段时间过得并不怎么好,最近国内发生的事也并不怎么太平。长年累月对人族的征战,像他这样的老兵身体已经大不如以前,已经不能满足征战的需要了;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尤其是贫苦农民因为最近几年的饥荒没有饭吃而加入到了这个庞大的军僚体系,老兵的生存空间被进一步挤压;而军方对于他们这些曾立下汗马功劳的老兵也只是给予名义上的荣誉,私底下却在军队系统里排挤他们,克扣军费,甚至对待那些生了病或是穷困潦倒找不着工作而向军队求助的老兵,他们的退役善后部门几乎从来都不闻不问。

米诺斯在离开魔都的时候,就曾亲眼看到魔都爆发了一场由退伍老兵所发起的、声势浩大的万人示威游行。他们共同高喊着一个口号:“善待老兵,提高军饷。”,高唱着《光荣的龙骑兵》向着行政首府进军。每个人都抱着最简单的理想,想吃饱饭,和自己的妻儿过上相对安稳的生活,仅此而已......

然而等到他们走到第二大街的时候,迎接他们的,却是魔都军警那黑黝黝的魔弹铳口......

鲜血染红了整个第二大街,每个人都在哭喊着,惨叫着,枪声不绝于耳......曾经以文明开化而著称的魔都,面对这些手无寸铁、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兵,张开了那吃人的血腥獠牙.......

古特雷斯在听到那场害人听闻的惨剧时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到走廊尽头处去吸烟了。在那之后,他带他前往军营旅馆的时候,米诺斯就再也没有看到古特雷斯脸上的笑容。

米诺斯知道身为长官其实他心里并不怎么好受,因为那场示威大游行当中,古特雷斯曾经的教官就在现场。当他爬上魔都市长的雕像振臂高呼出那句“朋友们,让我们结束这场不义的战争,我们必将胜利”的时候,远处的一颗铳弹击中了他。他倒了下来,脑浆碎了一地,群众们开始四散而逃.......随后军警便对参与此次示威游行的人群展开了大规模的搜捕与屠杀,他的妻儿也都没有幸免......

在这之后,古特雷斯的教官就被军队除名了,这件事还是米诺斯带着马拉奈克回到军队之后古特雷斯写信告诉他的。也就是在那段期间,米诺斯第一次开始怀疑起这份曾经所被赋予的这份名义上“神圣”,实质上是充斥着“谎言与血腥”的职业。而且,现在的他,已经开始有了自己的一些想法......

........

老兵只是想要活下去,而那个他们深爱着的、榨尽他们最后一滴血的帝国却想要让他们死......多么讽刺的一个现实.......

可现实讽刺又有什么用呢?

老兵死了,照样还会有新的士兵进入军队,奉献完了自己的一生,变成和他们一样的老兵,然后走上街进行抗争,最后惨死在那些街头......

一个人的力量,一群人的力量,终究还是敌不过那些把持着暴力机关的残暴统治者.......朴实的心愿,在震耳欲聋的枪响中,被击得粉碎.......在这场惨剧中,老兵,永远都是受害者,被社会所抛弃,被帝国所抛弃.....到头来自己抛弃了自己,永远地低下了那颗高傲的头颅......

我们说到底,只不过是为了拿钱而战斗的棋子,抛弃我们也是很正常的......反抗是没有什么用的,最终都是会被惩罚的......我们只要作为杀戮的工具,把怒火发泄在敌人的身上就可以了......对,只要认为这一切都是敌人所造就的错误就行了......没有感情,没有抱怨,这就是我们.....

可是说真的,我真的不想看着那些年轻的一代人也像我们这样,早早地看透这一切。自己欺骗自己的事情我们早就干得多了去了,难道也要让他们自我麻痹吗?

“........”

欺骗他们,总比他们欺骗他们自己要好......让他讨厌欺骗他的我,也许就能让他晚一点了解这个世界最本质的一幕了.......

对不起了,马拉奈克.......希望你在古特雷斯那里能找到你真正的前途,勇敢地向上攀爬.......跟着我这样一个老兵,是没有任何前途的......我已经没有办法再承受这些苦楚了.......

就让我,把这些苦痛都承担下来,帮你掩盖这黑暗的事实吧.......

........

嗡——

忽然间,一阵剧烈的轰鸣声从森林中传了过来,打断了米诺斯的沉思。

“怎么回事?”

米诺斯回过神来,定睛望向远方,却看到了......

一个巨大的风阵,从天而降,席卷了整个三号风眼点所在的区域.......所经之处,丘峦崩殂,树木连根拔起......咆哮的风声中,隐约地夹杂了那个熟悉的气息......即使不用自己去感知,也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恨意涌上心头,攥紧拳头的痛感提醒着自己:那一刻,终将来临......

“你终于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