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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
要说清楚这个故事,那还得从她开始,让我们先认识一下这个女孩吧。
这一切也是由她而起的……
“臭野猫!你那酒鬼爸爸今天晚上回家是不是又要喝得烂醉如泥啊!”
真是刺耳……
“哈哈哈哈哈哈哈!”
随着走廊上这位大块头女生带头发声,她身边两个帮手也跟着嬉笑了起来,捂着腹部发出了嘲弄的声响。讥讽和鄙夷的声音,伴随着他们的锐利目光,刺痛着我的神经,让我感到无比恼火。
我没有理会,紧了紧身上的双肩包,快速走过学校走廊。隔壁班那傻缺女和她的附庸们又在说些欠揍的话了!要有机会我一定要好好整整她们,可惜我个头没有她们高,体型就更别提了……
我也很奇怪,明明都是初中生,为什么她们有着不逊于男生的块头?
难对付……但看她的心智可能还没从小学中毕业。
放学铃在五分钟前就响过了,校门口占满了来接孩子回家的家长们,即便升到初中还是免不了有这么多家长担心孩子。
看着这一幕我都不知道是该羡慕还是惋惜。
走出校门的我,低着头独自一人穿过这片人群,在走上熟悉的回家道路前,扭过头看了眼教学楼上三年一班的教室,恶狠狠地咬了咬牙。
“谁允许你给我乱起绰号的!傻缺女!给我走着瞧!”
不知是怎么招惹到她了,在学校里被她视为软柿子捏……明明之前和她没有任何瓜葛,怎么从几个月前开始这么针对我了呢?
这几个月里,我数次察觉到傻缺女和她的附庸在路上跟踪我,都被我绕远给甩掉了。
虽然我每天上下学都是徒步走路,但并不意味着学校离我家很近,快步走需要近半小时的路程,下雨天就更不必说了。
我调整了一下背包带子,让肩膀得到短暂的舒适,今晚又要和包里沉重的作业进行鏖战。不过和这些作业相比,我一路上还想着以何种方式报复那个傻缺女。
今天她倒是在学校里闹了个笑话,由于出晨操时突然下雨了。傻缺女因为个子高排在队伍最后端,班主任便打着伞和她一起走进了教学楼,当时班主任正好接了一个电话,收伞慢了半分钟,她就一惊一乍地叫了起来,说什么在楼里撑伞个子会长不高的之类的话。
真是的,又不是小学生了,都已经初三了,竟然还会信这么迷信的话。
面对傻缺女的过激反应,班主任只好尴尬地劝慰了几句,告诉她这是假的不用信。傻缺女倒是变本加厉地哭闹了起来,说什么家里人都是这么说的。惹得我们边上几个班级的学生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归笑,真要单独面对她,我们还是不敢多嘴的,毕竟人家的体格在这里摆着,真要打架估计连男生都不是她的对手。
想起这件事,放学时被嘲笑的心情也稍稍变好了一些,稍微留心一下,确定今天傻缺女没有跟来找事,放松的心情让我脚步也轻盈了起来,感觉今天要比往常更早到家。
走入这破旧的小区里,绿化杂乱不堪,水泥制的道路上有着大大小小的龟裂没有得到维护,垃圾房上满是污渍看着就让人感觉恶心。迈进楼房大门就可以闻到一股异味,这种味道就算请再专业的保洁,亦或者喷洒大量除臭剂与空气清新剂,也难以掩盖着成年累月的“醇厚”。
没办法,我们这栋居民楼是老厂房的办公楼改的,进门左手边就是通往上层楼面的楼梯,面前是一个走廊,将这个楼层内有8户人家左右门对门地隔开。每户都不足50平米,卧室卫生间厨房都挤在一起的紧凑型住房,满足于收入水平较低人群的需要。
我家住在三楼,因为是改建的房子,这就是顶层了,下雨天的时候几乎没法睡好觉。
迈着沉重的脚步,扭动门把手回到那空无一人的家中。
“哎……”
看着客厅那脏兮兮的地板和满是污渍的茶几,我无奈地抿了抿嘴。放下先完成作业的打算,去阳台将那块已经皱巴巴的毛巾打湿,稍微收拾一下。
顺手打开电视机,将频道调到地方新闻台,一边清理卫生一边听听电视播放的内容,像是一些助人为乐的善举,哪里发生了重大的交通事故,本市某大企业家过世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能让我在做家务时不怎么容易疲倦。
在茶几上垃圾和塑料袋的遮挡下,一张二十元的纸钞埋藏在下面,还有张沾着酒渍的纸张,因为有点湿,纸张和桌面贴了一起,上面潦草地写着几个字。
“今天晚上不回来了,晚饭自己解决吧。”
落款是我爸爸的名字,越来越搞不懂他的工作性质了,总是很晚回来,又时不时会喝多。所以他每次晚归回家叮叮当当总会发出吵闹声,即便我睡在里面的房间,几乎都会被他弄醒。
因为我们这栋建筑比较老旧,墙壁的隔音很差,如果隔壁的住户吵架、大声交谈或者音响声音开得比较高,邻居都能听见。
隔壁306新搬来了一户人家,那天放学时瞥见了一眼,好像是个年轻男子,不知道是他比较有涵养呢?亦或者是我想太多了,人家只是晚上不在家罢了。反正我几乎听不见隔壁房间有什么动静。
这样的邻居如果再多一个就好了,因为我家对门301是一对小情侣,似乎还特别有领地意识。明明门房上方有一个凹槽欠着01的门牌号,他们还特地在大门上用记号笔写了一个301的字样,为什么要特地多此一举?听说有个特别蠢的快递小哥送错了件……男主人为此浪费了很多时间去沟通交涉,那天他气不过才在门口用记号笔标记清楚。虽说是情侣却成天起口角,吵架的频率很高,总是晚上在我做作业的时候突然吵起来,没多久和好,然后又突然吵起来,这样反复。
呼……感觉也习惯了,自从母亲染病去世后,父亲带着我搬到这里已有两个月了,环境破旧、脏乱,进出这里的人群衣衫杂乱,个别人身上还散发出一丝让人忍不住掩鼻的味道。
那时候起,我就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走出去赚很多钱,然后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回来!
“咚……”
当我刚把屋内收拾好,突然门外传来了一声轻响,并不是敲门也不是开关门的声音,这颇有特征的声响就这样单一地出现了一次。
咦?是什么东西撞在了门上吗?野猫还是野狗?应该不是吧,这里可是三楼……我放慢脚步好奇地来到门前,踩上小板凳通过猫眼窥视着门外,这静止的画面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怪了,今天又是周五,我放学比较早,住在这种地方的人,下班可没这么早……
我将还湿漉漉的双手往围兜上随意地抹了抹,扭开门把却发现大门无法完全推开……是什么东西挡在了门外?
推开的缝隙足够让瘦小的我挤出来,我探出脑袋往门外一瞅……
这……这该如何是好?
这一看不要紧,此刻一名体型枯瘦的男子正躺倒在我屋子的大门前,我深吸一口凉气,慌张地不知道如何是好,皱起眉头打量了起来。
他是喝醉了吗?这才几点就喝成这样?
对于醉汉我真的非常熟悉,全身散发出酒精和汗水混合起来的奇怪气味之外,平时听不见的话,和不想听的话,甚至吹牛的话和真心话都会一起从他那合不拢的嘴里释放出来,让人无法分辨清。当然那个时候除了同在一张桌上的酒友外,没人会对此有好感,这些逻辑不清的只言片语只能给人带来厌恶感……
至少目前从我鼻子闻来,倒我家门前的男子应该没有喝醉。
怎么办呢?我小心地观察了一下,感觉有点难办……
目光往上延伸,我发现该男子右手上拿着一串钥匙,钥匙圈上绑着一个标签,上面用记号笔写着306的字样。
哦,原来是旁边的邻居……
再次注视着这位躺在地的男子,看着他那单薄的身板,我好像有点印象了。
这位是上周新搬来的,记得那段时间,傻缺女莫名其妙地加大了针对力度。因为每天放学她都要应付一下来接她放学的爷爷或奶奶,所以没法在放学路上堵我,在学校里由于和她不是一个班也没那么方便。
那次傻缺女似乎是得知我住在这附近,也知道我父亲平时不在家,于是想在校外狠狠收拾我一顿。但不知道这个脑子缺根筋的家伙是怎么想的,刚上来就在过道上大喊大叫着我的名字,我当然不会蠢到应声出去和她接茬,只敢躲在门背后用猫眼偷偷观察。
只见这位平时在学校里就蛮横惯的傻缺女,迈着“六亲不认”的走路姿势走上了三楼的走廊上,但她刚来到三楼就和这位准备搬入新家男子打了个照面。
我们一层共住着八户人家,走廊两面各四户,而我住在靠近楼层入口的305里,所以很清晰地目睹了整个过程。
只见这位瘦小的男子没说什么,站在原地漠然地瞪视着这位括燥的不速之客,接着我面前的画面仿佛静止了数秒,男子继续像块雕像一样,将那让人感到不适的目光投射在张慧慧身上,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许张慧慧自己也感觉到尴尬,便灰溜溜地离开了。我从屋子的窗口望去,发现张慧慧一路小跑还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生怕刚才那个奇怪的男人跟过来。
得救了……
当时我看着窗外如此感叹道,没想到张慧慧这个蠢丫头被吓跑了。
对,张慧慧就是经常在学校里嘲笑我的大个子女生,这个女生感觉有点憨傻,仗着自己个头高块头大,在学校里各种惹是生非,我只是她会“照顾”的对象之一。
这样想来,也算是受到过他的帮助,我也没多想,将他从门口小心地拖进了我的屋子里,虽然他是个成年人,但非常消瘦,所以即便是我这样的一个女生也勉强能拖动他。
“你受伤了?”
将他挪到我家客厅的茶几旁,我眯起眼看着男子捂着腹部的右手,上面逐渐被溢出的红色液体所沾染,但他在伤口上盖着一块破布,右手维持着一个姿势不让液体滴落在地。
“呃,你没事吧?”
眼前这名男子并不做声,面对我的询问,只是看了我一眼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他呼吸频率起伏都很正常,受得伤应该没那么重,还好刚才打扫了一通房间,不然都没地方容下他。
我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个老旧的急救箱,里面放着日常的医疗用品,但我平时用不上,有需要也是去学校里的医务室。
“这个……你看有什么是用得上的?”
我将这个老旧的急救箱推到了他面前,并示意他可以随意使用。
我能看见他那漆黑的双眸中有一丝微光正在摇曳,他歪着头对我干眨了眨眼,弄得我不明所以了起来。
只见这位古怪的邻居继续捂着腹部的伤口,另一只手扶着茶几勉强坐了起来。
他单手翻动着急救箱,从里面掏出了棉花和纱布,然后背对着我,将衣服撩到胸口,生怕我看见伤口感到恶心。
于此同时,我也打了盆温水过来,在清洗伤口时也许能用得上。
而我此刻才意识到了问题,也随意地从这个白箱子里翻看了几眼。
“那个……纱布有点发黄,酒精似乎是过期的,这些药都是以前搬家拿过来的……用着应该不要紧吧?”
面对我的提醒,他楞了楞神,皱起眉看着面前的医用箱。但几秒后,又恢复手上的动作继续裁剪着纱布,用棉签沾着碘酒小心地处理起腰上的伤口。
也许是秉承着聊胜于无的态度吧?
刚才还让我有点胆怵的鲜红伤口在他那利索的处理下,已经用纱布盖上,再加上我手工课上用着的胶带勉强固定住。
啊……
我真是万分惊叹,虽然背对我作业,但即便没法正面欣赏这流畅的操作,从他那不断挥动如蜂鸟翅膀的双手来看,这伤口处理要比我们医务室的老师专业得多,这个人到底是做什么的?
只见他对我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又继续倚靠在茶几边休息,也许也不是感谢?毕竟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单纯地对我点了点头……
我只是从他的行为上来勉强理解一下。
“邻居哥哥,你,你叫什么……你是上周刚搬来的吧?”面对比自己大不少的邻居,我好奇地询问了一声。
“……”
“呃……”面对他的态度,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异样感。对哦,仔细想来他好像一直没说过话,难不成这位瘦小的男子实际上是个哑巴?
“黑……”
他犹豫了几秒钟,从他那两片单薄的嘴唇里挤出了这一个字,光是听见这一个字的出现,让我不由得大喘气一口。
原来他并不是哑巴。
黑?这个姓有点少见呢。
“黑哥哥?呃……”我嘟着嘴轻声念了一遍,感觉特别难听又绕口,但又不能吐槽人家的名字吧,于是撇了撇嘴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徐俪娅。”
“……”
这个人真是古怪呢,看着他那异样的反应,我真是有点摸不着头脑,还以为能正常地展开交流,至少能说上几段话吧,年龄多大,怎么受伤的之类……
没想到除了知道他的姓就没有后文了
“哦……那就这样称呼你了,黑哥哥。”
就在我话音刚落,他的脸色猛地一变,随后外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乎有不少人正在外面的走廊上。
因为隔音很差,门外男子们的交谈声,我们在屋内也能很清楚地听见。
“你确定他是上了这栋楼吗?”
“大哥,不知道啊,只看见他闪进了这个小区里。”
“妈的!你在搞什么?怎么盯的?就算你脸盲也不至于跟丢个大活人吧?!”
“不能怪我啊,他动作实在太快了!”
“切!跟丢了……再去外面找!就这几栋楼跑不远的!”
瞬间,我心里一紧,从屋外传来几位男子的讨论声,感觉他们并不像好人,但目前这个被我收留进屋的男子总是不发一言,加上他那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我心里顿时没底,呼吸不经意间变得紧促了起来。
名叫黑的年轻男子目光死死地钉在了我家大门背后,直到外面脚步声远去他才缓缓地转过头安稳地平躺在地,将身上的东西一点点地掏出口袋,归置在他身边的地面上,闭上眼享受着这份安宁。
我则瞅了眼他的随身物品,东西并不多,大都是钱包、钥匙、信封袋之类的杂物,唯一吸引我注意的是一枚圆滚滚的徽章,我还纳闷这个成年人是什么闲情逸致会戴这玩意。
直到我凑了过去,发现徽章上写着的字母……
这个古怪的男人……竟然是WILD侦探社的?
脑海中闪过片刻真人不露相的错愕后,我内心的警惕性也微微放下了些许,因为我们语文老师告诉过我们,想要写好作文需要多看书多看报,从外界摄入知识,所以我经常看新闻,就这样好几次在电视新闻里看见过这家侦探社的大名。
“黑哥哥,你是WILD的勘察员吗?”
在我的询问声下,他继续默然地看着我,片刻后才点了点,似乎是承认了这个身份。
顿时,对他的印象标签从帮助过我的邻居,转换成侦探社的勘察员,对一名14岁的少女来说,那新鲜感和崇拜感真是快从我眼睛里溢出来了。
太是时候了呢……
他那辛苦的样子,我转身快速走向厨房,虽然我爸留给了我二十块,但老师一直强调成天吃外卖不健康,所以我通过冰箱里有限的食材,制作出两菜一汤简单的家常便饭,这点工作对自理能力极强的我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些冷藏的隔夜饭,实际上是我昨天在学校食堂吃剩的。我经常将中午吃不完的,甚至还会把多余的客饭装进保温盒里带回家,以备不时之需。
在煤气灶前,我熟练地将食材翻炒弄熟,放入调味品后盛盘端出。
几分钟后,一份冒着热气的炒饭,放在这位原本面无表情的男子面前,他也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双眸的视线投放在我家餐桌上的筷子筒。
“唔……”
“你饿了吧?请用~”我将盛放着炒饭的餐盘再次推近到他的面前,“看你受伤了,应该不太方便吧……”
而他的目光在我和筷子筒之间游动了几回,这份沉寂的目光里,我看不出他是在犹豫和思考什么,虽然嘴上没说,但已经不言自喻了。
“我爸他回来很晚,我自己也有吃的……”
我再次补充了一句,眨眼间,这位姓黑的邻居哥哥手中已然添了一双筷子,埋头清扫这餐盘中的炒饭。
“如果觉得好吃的话~下次还可以来我家吃!”
“……”他沉默了片刻,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起身小心地来到我家窗户前,观察着那些追击他的男子是否还逗留在小区里埋伏。
“这个伤是怎么弄的?是刚才那些人吗?”
唔,问到这件事时,他的态度一如既往,我只好换了一个话题。
“那个……黑哥哥,就是……能不能带我去你们侦探社看看呀?总是新闻里看见,好想参观参观。”
面对我这初中生的请求,他又顿住了,脸上并没有显露出为难的表情,或许是我自作多情,他脸上一直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他的感情永远沉寂在寒冬之中。
自此,就是我和这个男人的初次相会……
接下来的一周里,我的生活发生了些许的变化。
每次放学回家时,家门口会多出食品袋,里面放着可口的便当,有时候门把手上挂着放着衣服的服装袋,甚至有几次我在学校的门卫室收到过寄给我的匿名快递,快递里都是些学习用品和书籍。
一开始我还很纳闷,以为是我爸或者有亲戚给的,但随着次数加多,加上偶然在楼道口遇上这位新搬来的邻居时,我似乎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