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了不治之症,预感死神的来临。
医生告诉我,我还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
无论是医生,还是来探望我的亲人和朋友,都会不约而同地被我苍白的脸上那看似因坚强而乐观的笑容所欺骗。我这么做是因为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是个怕死的懦夫,可是我事实上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
我不想死。
生的意志驱使着我去寻找一切微弱的可能性。比如通过某些数据公司的服务制造一个数字人,可以把我的音容笑貌永远保存在这个世界上,但我依然得不到活着的实感。人人都知道死亡是种不可摆脱的宿命,没有人可以幸免,至少目前还是如此。
除非,把筹码压在未来的不确定性上。
我只要活着就足够了,并不需要任何其他事物。因此,把我冷冻保存在医院的人体冬眠舱里,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直等到人类的医疗技术足够发达,能够治好我的病的时候,我就能够重见天日了。虽说此前全球还没有任何一个和我有相同症状的人进行“冬眠”,但理论上风险并不高。人体细胞(以及病原体)一同处在极低的新陈代谢水平下并不会失活,只要确保外界因素不造成影响就足够了。还有,我的保质期是一百年。
于是我没怎么多想就决定实施了。经过医院、家属和本人三方协议,为期一百年的人体冬眠计划就这样实行。
医院冬眠舱内,我躺在胶囊状的床上对玻璃隔窗外的父母、妹妹和同学们微笑着挥手,他们的脸上却十分凝重、悲哀、甚至还有些不舍,妹妹还哭了出来。我想他们是在为我并不明朗的未来而感到害怕。但我非常相信自己能够挺过这一关,与之相反,我更加担心的是我“冬眠”时外面的世界所发生的一切。那些就需要醒着的你们加油努力了,我想。
“冬眠舱关闭,冷冻开启。三、二、一,降温。”
我缓缓闭上双眼,感觉到身体正在不断下沉。
意识逐渐模糊。
然后,记忆就在这里中断。
与之无缝衔接的,是我醒来的情形。
先是感觉身体被一股温暖的气流所包裹,然后四肢便慢慢有了知觉。映入眼帘的冬眠舱天花板没有变化,与记忆里的一致。我起身,却发现四周没有一个人影。
“X202101号,于2121年6月9日0时0分0秒解冻,结束‘冬眠’。”
理所当然,一个机械音。
“过了一百年吗,刚好到保质期了。现在的医疗水平能治我的病了吗?”
我对着空气说话,觉得应该会有回应。
结果却没有。
怎么回事?在我的设想中,一百年后的世界就算没有大变样,也应该有一些类似随叫随应、无处不在的人工智能的服务吧,怎么会没反应?
“应该不是人工智能傲娇了吧!”
我连自己都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
没事,应该只是这里面的问题,到外面去就好了。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下床走出冬眠舱。
感应门自动打开。门外是一片大草原。
???
我不知所措。
一望无际的绿色,风吹拂过平原上的青草,如同碧色的波浪。日光柔和,天澄澈得令人赏心悦目,泥土的芳香入侵我的鼻腔。
我走出冬眠舱,四周除了前方不远处一颗大树外都是低矮的原草。
冬眠舱像是坠落的飞船,深陷进砸出来的的大坑里。
我走到那棵大树底下,发现树上刻有刀痕拼成的字。
“你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人类。”
我大声念了出来,是因为我不相信。
“有人吗?谁能来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人回答。
恐怕不会有人来了,在这种地方。
我甚至怀疑一百年后的地球还会不会有这种草原。
难道说,人类灭亡了?!我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人类自我毁灭后生态环境自我演替的情形?!
“你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人类。”这说明人类没有移民到其他星球上去,而是因为某种原因全部消失。这会是恶作剧吗?这附近一个人都没有,是谁把它刻上去的?
我心底里有太多疑问都无法解答。我很犹豫下一步要怎么做。
要不要相信刻字,认定人类已经灭亡?
先假设是如此,那么我就只能依靠自己活下去,过上野人的生活。
我还有一个冬眠舱。
可是那样还有存活的意义吗?
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死后,人类就再也不存在了。
我只能尝试去证明刻字是错的。或许,我是最后一个人类,但还有其他的希望能够延续人类文明的生存?那么接下来我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寻找生的希望。我更加希望,那只是个恶作剧,那我只需要等待救援就足够了。
但我还有病没治,时间不多了。
我失望地服从现实。
先解决基本问题吧。食物和水,冬眠舱里没有,要去自己找。
草原上什么也没有。远处似乎有一片茂密的树林,可以去那里找找。
我拖着刚恢复正常体温的身体,不知疲倦地一直走。
不知过了多久,树林近了,一条小溪把草原和树林分割开。溪流很缓,不仔细看看不出有流动。
我踩着露出溪面的石头一跳一跳地淌过去。
然后我并没有急着直接深入树林,而是顺着小溪往上游走去。
跟着小溪相反的流向在地势起伏处爬升后,还是曲折地拐入了树林。
逐渐变宽、变深。已经可以称作河流了。
再一直走,最终找到了源头,是一个湖泊。
湖泊的水很干净,清澈见底,而且有鱼,我想可以喝。
我贴近明镜般的湖面,捧起一把水咕噜噜地喝下。
好甜!
干燥的舌腔瞬时被一股清流所湿润。一百年没喝水的人终于体会到了喝水的快乐。
不过我身上不脏,用不着泡冷水澡。
我打算再在湖泊边找找有没有能吃的东西。
植被越来越密集,眼前的路荆棘遍布。树茂丛密,高可遮天蔽日,低可绊脚拦路。
我没有工具,只好找空隙钻来钻去。
“啪”的一声,我撞到了一棵树上,那树纹丝不动,我的头却好痛。
“可恶!这里怎么会有一棵树!”
我抚摸着自己的头,天旋地转,突然发现眼前有奇怪的事物。
定神一看,是几件叠好的衣服整齐地摆放在那里!
这意味着……有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存在!
太好了,我很激动,现在至少不是最坏的情况了。
现在那人在哪里?我要去找祂,把我满肚子的话都说出来。
我四处张望,不放过一丝动静。
“沙沙沙……”
风声?不对,是树在晃……到底是什么在响?
一霎那,在我意识到之前,我就已经被四根分别绑在四边的树上的绳子捆成一团,悬在空中。
是陷阱!有埋伏!我上当了。
“欸?今天晚饭有着落了!还是猴子吗?我看看。”
走出来一个打扮奇怪的少女上下打量着我。一脸嫌弃。
我不知不觉地盯着她的眼睛,仿佛那双眼睛有着摄人心魂的魔力。
“今天的猴子是珍惜品种吗?怎么不叫呢?”
我回过神来,才感觉到气愤。
“谁是猴子?我是人!才不是猴子!”
“啊,我就说嘛,猴子总是会叫的。色猴也一样。”
少女绕着走来走去,用着很嘲讽的语气说到。
我这才仔细打量这人。穿着一件暗红色长袍,瞳色是异于常人的血红色,银白色的长发,脸精致得像人偶一样,看久了有点渗人。
就是这样一个人好像口口声声的说要把我当猴子吃了。
没被捆着还好,万一她有武器什么的我还能逃跑。可现在我动弹不得,说不定真要被她千刀万剐丢进锅里。
“放心,我不会吃猴汤的,我要吃烤猴肉串!”
“什么,别吃野生动物啊!不对,是别吃野生人啊,不对,是你不能吃人啊!”
“到我嘴边的猴子岂有不吃之理?”
“饶命啊马猴烧酒,我连你是谁都还不知道,我没有干坏事的想法!我只是想找人而已!”
“哦?是吗?你不想死吗,猴子?”
(点头。)
“那就……和我契约吧!”
“啊?”
“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在那里等着就行。”
我看着她一阵忙活,却完全看不懂她在干什么。
“契约:让此人产生随机幻觉,七日内到达指定地点,即可让幻觉在七日后消除。誓约物:幻之种。即时生效。”
我云里雾里的,只感觉自己身上多了点什么东西,说不清道不明。
“那么~马猴烧酒大人什么时候把我放下来呢?”我用恳求的语气说到。
“你再说一遍那个词,我就把你下烧酒吃了。”
“好好好,对不起。那么魔法少女大人什么时候把我放下来呢?~”
“我懒得放。你就自己在这里呆着吧,色猴。”
她转身走了。
“不要啊!放我下来,我有话对你说!”
“我不听我不听,猴言猴语什么的我听不懂。”
看不见她了。
然后,直到第二天她重新回来之前,我都一直被绳子捆在空中没有动。